尽管有制片人马可不遗余力的宣传,说什么《过年回家》是首部让华夏内地监狱亮相的电影。但是张亿谋导演的《一个都不能少》宣传大看板,就在在节日宫正对面竖立着,目标显著,放映时段则被组委会放到了6日口碑场及7日首映场,皆是竞赛片黄金时段。张亿谋导演很明显被大会礼遇,不是《过年回家》剧组能比的。
对马克的宣传口号,顾漾漾很是无语,什么叫首部让华夏内地监狱亮相的影片?是的,华夏的各个方面对外国人来说,一直都处于很神秘的状态,所以拿监狱作为“话题”来吸人眼球,倒也不失为一种手段。但是《过年回家》这部电影展现的是监狱女警送一位女犯人回家过年过程中了解到的故事,以及两人受到触动的情感变化的过程,女子监狱在这里只是一个道具。
作为里面女囚的扮演者,她清楚的知道导演在监狱里拍了些什么。虽然她没有看到成品的电影,但是根据剧本,她大概能推断出,监狱里的镜头能有三五分钟就不错了。所以马可以“监狱”为噱头来宣传这部电影,实在有欺骗人的嫌疑,而且这个口号与电影的精髓内容没什么太大的关联。诚然,他的宣传语,会吸引一部分对华夏好奇的观众,但是同样,也会损失一部分爱电影的人,这期间的得与失还真不好说。
……
坐在放映厅内,张园看着将近七成的上座率,笑道:“比我想象的好多了,本来我以为放映厅里坐满一半就不错了。”
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西安电影厂里的其中一位插言道:“可是张导的片子放映的时候,放映厅里可是差不多都坐满了。”
作为都来自华夏的两个剧组,虽然张亿谋和张园两人的电影是竞争关系,但是两个剧组的关系并不是像外人以为的那样“剑拔弩张”。
张园虽然在国际上获得了些不大不小的奖项,但是在早就享誉国际的大导演张亿谋面前,他那点成绩和知名度根本不算什么。两人,一个是第五代导演的领头羊,一个是第六代导演,是纯粹的前辈和后辈的关系。而且张亿谋一直都是体制里的人,享受着掌声和鲜花,但是张园之前一直拍的都是“地下电影”,不管他之前拍的电影在国外获得了什么样的荣誉,在国内都是不允许公映的,《过年回家》是他的第一部从“水下”浮到“岸上”的电影。
没有一位导演在拍完电影后,愿意看到自己的影片胶片被压仓底。作为华夏人,要说他拍的电影并不是给华夏人看的,那简直是笑话。和仍然在坚持拍“地下电影”的同辈相比,张园已经在谋求向体制靠拢,所以才有了这部《过年回家》,他并不傻,才不会因为一部电影而得罪这位在国内电影节影响力不小的前辈。
就算张园本人不识趣,但是别忘了,这次剧组到威尼斯,还有两名体制里的人跟随。就算剧组里的其他人会和张亿谋导演保持距离,他俩也不会。更何况,这是在国外,就算两边有什么不愉快,他们都会选择“胳膊折了折到袖子里”,不会让外国人看笑话。所以在张亿谋导演的《一个不能少》放映的时候,《过年回家》剧组里的全体成员集体过去捧场。因此有了西安制片厂中的这一位这话。
虽然张园一直谦逊的说自己不能和张亿谋这样的大导演相比,但是“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要说他心里一点想法都没有顾漾漾是不信的。果不其然,那位的话音刚落,她就看到张园脸一下子有些黑了,眼中闪过恼怒的神色。
就在张园要说话的时候,几个老外突然走进厅里,并在最前排当中的位置坐下。他和马可看到这几人,当下什么也顾不得了,丢下一句“片商来了,我过去招呼了,你们随便坐。”就赶紧跑了过去。
顾漾漾找了个位置坐下,没一会儿放映厅里的灯光暗去,屏幕亮起,电影开演了。电影拍完之后,虽然顾漾漾和导演有联系,但是她从来都没有看过成片。拍戏的时候,是跳着拍,没有逻辑,上下两场戏的情节接连不上是正常的,跟最后按照导演的意思剪出来的成片是两回事。而且这是她第一次看自己演的东西,所以顾漾漾和观众一样,对影片有着非常大的期待,她坐在座位上,认认真真的看了起来。
……
她看着屏幕上的自己,刚才分开的时候还和同学们有说有笑,但是一推开家门,笑容顿时从脸上消失,面对父母的数落和继姐暗有所指的言辞,飞扬的心情变得压抑起来。虽然不能像成绩优秀的继姐一样考上大学,但是她和继姐的心思是一样的,都想逃离这个分别由一方带着一个孩子而重组的家庭。
因为继姐拿了父亲的五块钱,最后却被把事情诬赖到自己的头上,面对母亲的责骂和父亲言不由衷的“谅解”言语,自己追上背着书包要去上学的继姐,让她还自己一个清白,但是在继姐的那句“谁会信你?”轻蔑而又不屑的眼神和话语之下,自己爆发了,不由得随手拿起路边的一个棍子对继姐打去,她只是想打继姐一下,出出气,但是却没想到棍子落到了继姐的头上,错手将她杀了。
画面定格在自己因为看到继姐倒下而茫然失措,却又含着意外和惊慌等等复杂情绪的眼神上。这是一个顾漾漾的正面特写,镜头给的非常近,近到看电影的人好像面对面直视着她的眼睛。
这个眼神,让观众们兴奋了起来。听着旁边观众的议论,顾漾漾的心里突然涌出了一股莫名的成就感。
屏幕里陶兰这个角色是由自己演绎出来的,是自己把她一个纸面上的人物变成了荧屏里有血有肉,有喜怒哀乐的活生生的人物形象。陶兰,对她来说,已经不是一段单纯的屏幕影像,不是一个虚构的不存在的人,而是活生生的,由自己赋予了血肉、灵魂和生命的一个和她息息相连的生命。
看着屏幕里陶兰经过十七年的监狱生活,听到今年可以回家和亲人团聚之后,不同于其他人的欣喜,短暂的喜悦之后,想到的是,自己在杀了父亲的亲生女儿之后,就算回家又怎么可能像其他人一样,受到亲人的欢迎?一想到此,眼神变得木然而呆滞,但是却又隐隐约约暗藏着一丝希望之火。
……
看着影片里陶兰引发了观众的喜怒哀乐,顾漾漾只觉得自己的心砰砰直跳,血液都跟着沸腾了起来。她忽然觉得自己的生命多了一抹亮丽的色彩,并因此而变得更加鲜活起来。
最开始,顾漾漾拍戏,是因为刚到这个世界,怕被亲人看出端倪,发现她和原身不同之处。后来,拍戏,是因为灵魂的不稳定,为了活下去。所以虽然她在这方面的天赋和悟性一直被称赞,她也老老实实的在黄爷爷的指导和学校的教导下学习表演,但是她的内心深处对其一直持着无可无不可的态度。
想必表姐刘英君正是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才会数落她不上心。或许作为她的表演指导老师黄宗骆也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屡屡和她说,表演是一门需要热爱的职业,不然在这条路上不管演技多么高超,都走不远。当时顾漾漾只把这句话,当作老人寻常的一句叮嘱,并没有放在心上,但是现在想来,这句话颇耐人寻味,含义深远。
以前是以前,从今天之后,不,从这一刻开始,顾漾漾将会有所改变。她已然从另一个方面理解了演员这个职业。这是一个通过各种各样的角色,演绎各种各样的人生,在不同的世界历,去体会他们的酸甜苦辣,喜怒哀乐,进而使自己的人生得以扩展,延伸的职业。在将这些人生通过荧屏影像展示给其他人看的时候,自己的人生也因此变得无比精彩,为此而充实。
自此之后,表演不仅仅是顾漾漾生存的意义,而是会变成她生命的意义。对顾漾漾来说,这次威尼斯之行,是否会得奖,已经不重要,她的收获远不是一座奖杯就能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