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弟子退去后,青云老祖说道:“为师这半生之事,你可曾听闻。”
李伟立于下首,沉声答道:“回师尊,弟子在绮霞峰这些年,倒也听灵琴师伯提到过几次,多次称赞师尊博古通今、满腹经纶,乃是千年难遇的不世之才。至于师尊过往经历,弟子从未听说。”
“你猜师尊今年有多大?”
刚行完拜师礼,青云老祖不提传授功法,也不说拜师礼之事,而是拉着李伟聊这些家常,搞得李伟如坠五里雾中。
不过面对师长垂问,李伟不得不答:“师尊与掌教、师伯五人义结金兰,师尊敬陪末座,且为金丹初期修为。弟子依此揣测,师尊年寿应该不满三甲子。”
“呵呵……”青云老祖面上流露出一丝沧桑,说道:“我与玄真大哥等人结义,是依修为排序。若论年纪,为师以两百九十岁的高龄当排第一。”
听到此话,李伟抬起头,略有些失礼地盯着青云老祖,面带吃惊之色。
依常理而言,修真之人,炼气有成,可寿两甲子;筑基有成,增寿一倍;凝结金丹后,寿命再翻一番;若是能成就真人之身,足有千年阳寿,和陆地神仙无异。
青云老祖如今年近三百岁,仍然困顿在金丹初期,迟迟不得突破,若是再拖些年月,怕是真人无望。
青云老祖沉浸在缅怀之中,眼中浮起一丝悲凉,说道:“为师自幼拜入吴国西陲大宗问剑宗,跟随恩师学道。想当年,问剑宗以十三位金丹名动狄戎,号称崧山之下第一宗,势力遍布吴、郑、楚三国,一时风光无两。只可惜,宗门因理念之争,分为方仙和重玄两派。两派矛盾逐年增大,争执愈演愈烈,无法调和,最终演化为冲突。”
说着说着,青云老祖似乎被勾起了隐藏心底的忧伤,面露痛苦之色,久久不能自已。
李伟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接话,只好低头看着脚尖,一动不动。
半晌,青云老祖方从悲伤中回味过来,眨了眨泛光的双眼,低沉着音调说道:“想当年,为师以百岁之龄结丹成功,也是名动宗门,被誉为宗门千年来最有希望成就元婴之人。也正为此,宗门内乱爆发,方仙重玄两派血战横剑山。偌大的问剑宗一日之间分崩离析,自此一蹶不振。”
“修真即是修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涉及理念之争,自是不可调和。为师当年刚刚结丹,连法宝也没有,若非恩师拼死相护,为师怕是早就一命呜呼。方仙重玄之争,据有据可查,已流传数十万年之久,双方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恩师在世之时,致力于解决两派纷争,但两派之路大相径庭,非一日可化解。恩师仙去时,嘱托我务必完成这桩事,使同门操戈的惨事自此绝迹。”
听到此时,李伟隐约有个猜测,呼吸稍微有些急促。
青云老祖仿若未觉,自顾说道:“因此,为师困顿金丹初期长达两百年,此事已成心魔,若不解决,修为无法增进。这两百年间,为师奔走狄戎百国,拜访数百个宗门家族,查阅抄录典籍不知凡几,期间更是三上崧山,向真人问道。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历经无数次推倒重来之后,为师创立了一门功法。若所料不差,这门功法应当能解决方仙、重玄两派数十万年来的纷争。”
说到此时,青云老祖明显来了精神,连声调也高了几分:“为师将这门功法命名为全真决。遗憾的是,全真决只是为师设想,尚未有实例验证,而且修炼此功,必须散去全身修为,从源头起步,一点一滴修行。即便如此,修到最后,能否功成,尚在两可之间。”
青云老祖顿了一顿,诚恳地望着李伟,缓缓说道:“李伟,你若愿意,为师愿传授你全真决。若是不愿,为师也不怪你,可以传你为师一身问剑神通。”
听完青云老祖一席话,李伟钦佩得五体投地,而且一股敬意油然而生。
要知道创立一门功法殊为不易,尤其是基础类功法和神通类秘决,更是难得。青云老祖创立出全真决这门立志于解决方仙、重玄两派数十万年理念之争的神奇功法,不知道还要难上多少倍。
别看五老派紫光阁、紫枢轩南北两座紫楼内,典藏数千种功法,这些不过是大路货,与其他宗门类似,而且每一种功法,都要经历千锤百炼,方可流传下来。
佩服归佩服,但要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需要莫大的勇气。
李伟思考了一下,问道:“师尊为何选择弟子?”
“为师舍不得这数百年苦修之功,一直未能痛下决心散功。至于其他弟子,不是如同封伦一般过刚易折、前景渺茫,便是和笑真一样守成有余、机变不足。唯有你,十分合我心意,无论才情心志,俱是上上之选,更难得的是崧山之行后,平添一丝沉稳。修炼全真决,足有七成希望一解为师心魔。”
李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叩首说道:“弟子愿散去体内灵力,求师尊传授全真决。”
……
午时一刻,阳光普照,给寒冷的冬日带来一丝温暖。
无常谷东去三四里,一道六七里长的山崖之下,笼罩着一大片浓雾,终年不散,此地正是无常谷坊市所在之处。
林为来到雾前,运使灵目术,透过浓雾,将坊市景象看了个大概,抬起脚步,正要入内,忽然听到身后一阵呼啸之声,扭头一看,却见一道人影自南面飞奔而来,如同骏马一般神速,掀起数丈高的烟尘。
“上仙,请留步!”那人一面撒腿狂奔,一面卖力呼喊。
林为不明所以,也不急于入内,但驻足等待。
数十息后,待那人临近身前,不待林为开口询问,便开口说道:“见上仙装扮,可是五老派高足?”
此人身形魁梧,浓眉大眼,一副忠厚之相。
林为神魂感应之下,未发觉此人身上有丝毫灵力波动,略有些奇怪,点头答道:“小可乃是五老派外门弟子林则生,敢问道友高姓大名,唤我何事?”
“小人何钊通,见过仙门高足。”那人抱拳施礼道:“小人看上仙面生,可是第一次来这无常谷坊市?”
“道友慧眼,不如道友如何看出小可乃是初来乍到之人?”
何钊通嘿嘿一笑,搓着一双大手,说道:“上仙过奖。小人身无所长,惟有一身蛮力,长年在无常谷坊市厮混,帮上仙们干些跑腿扫尾之类的脏活,全靠上仙赏口饭吃。十多年来,虽说没赚到什么,但也把坊市内摸得门清,和经常来此的上仙也混了个脸熟。小人看上仙脸生,故而有此猜测。”
“原来如此。不如道友师承何门?”
何钊通脸色一红,讪讪说道:“回上仙,小人是炼体士,当不得道友二字。”
炼体士,不修灵决,只炼,力大无比,肉身强悍,空手搏狮猎虎,易如反掌。修为高深者,钢筋铁骨,身中术法而不伤,灵器加身而不破。个别炼体至化境者,甚至可以正面硬抗筑基期修士,不落下风。
每一个炼体士都是心怀修真梦之人,无奈身无灵根,修不得真,只得转而求其次,修行一两门粗浅的炼体决,靠给修真者打杂为生,日子也是过得极为凄苦。
虽在世人眼中,炼体士如同修真者一般身怀异能,高高在上,但在修真之人眼中,炼体士是作为苦力一般的存在,无法得到丝毫的认同。
林为初次听说炼体士,未免有些好奇,多问了两句:“炼体士?兄台为什么不去修真?”
这话问得极为无礼,何钊通一听,脸色涨得通红,十分窘迫,只是慑于林为一身黄衣,不敢造次,站在原地不发一言。
林为见此,心里略有些明了,揖身行礼致歉道:“兄台莫怪。小可年幼,不通事理,若有冒犯之处,还望海涵。”
何钊通连忙躲在一旁,摇晃着一双粗重的大手,说道:“上仙,使不得!上仙莫要折杀小人,小人实言回禀便是。小人自幼向往神仙之道,听闻五老派广招门人,小人便从暹罗国远道而来拜山,无奈体内灵脉闭塞,无法修行,只能流落至此,无意间得到一门撼岳功,小人便修行起来。”
“哦!那兄台唤我所为何事?”
“不敢欺瞒上仙,小人对这无常谷坊市极为熟悉。上仙来此,无论要做什么事,小人都可作为导引,免去上仙奔波之苦。”何钊通咬了咬牙,继续说道:“上仙出身仙门,进出此地坊市,不但自身无须任何费用,而且可带三名以下炼体士出入。而小人则不同,每次进入均要缴纳一枚下品灵石,所以小人想请……”
何钊通如此一讲,林为立马明了,说道:“也罢,正好对此地不熟,小可想聘兄台为向导,若是做的好,愿付五枚下品灵石的筹资,兄台以为如何?”
何钊通一听到五枚灵石,登时大喜过望,连连施礼谢过。
如此一来,二人一前一后,结伴进入无常谷坊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