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望见了熙熙攘攘的人群,清绮郡主才停下了口中讲述,双方各有两名婢女跟随,加上李家四名人高马大的护院家丁,他们这一行还是很引人注目的。
原本空阔的露天场地上早已热闹起来,不光是南来北往的车流、人群,还有家畜的哞咩,商品的色彩,高声吆喝的叫卖,锣鼓喧天的戏曲唱段与喝彩。
由于周边村落相隔被分散的很远,这里的集市,一直保持着十五天一集,但面积足够大,足足占据了几十亩的空场地。
每个乡镇集市各自有自己的集市,日期虽然相互各异,但这处每逢初一十五的重大集会,却是长安城郊外所有小型集市的大集合。
这个被称作骅浦大集的名字由来,是因为不远处是整个长安城最高的骅浦峰,不知何时约定,也不知何时开始,乡俗村志里也少有集市的记载。
总之一直延续至今,存在于每个村庄的角落,存在于每个村民的记忆里,它的存在,也许已经有几百年了。
刚刚来到,李之就被深深吸引了,与城市相比,乡村常常是寂寞的,寂寞久了,便向往那些没有来由的热闹,而集市,就是衍生这种热闹的地方,是热闹的所在。
它像一个标点,座落在乡村的一角,安静,而又充满了神秘,仿佛潜存着一股强大的活力,只需一个声音稍稍搅动,就能喧响出集体的笑声,喧响出一种生命的能量。
在一个乡村里居住,如果没有商铺可以,但是倘若没有集市,这个乡村就显得冷清,孤僻,不尽人意。失去了人与人、村与村之间的消息沟通,这个乡村才真的成了一个闭塞之处。
在某种程度上,集市就好比是乡村的血管,而农贸产品就是集市输入输出的血液,新鲜的农副产品需要从这里输送出去,以满足城市里的不足。
城里的往来木质车具,孩子们的新奇玩具,先进的农用机具,时尚的各年龄段的服装,也要这样从城市里运输进来,走向山区这一个个偏僻的村壤。
它属于山区的乡村的,集市能够延续到现在,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一定有它的价值体现出来。
他们一行人并没有直接加入进去,而是由李之和清绮郡主相当熟谙的引到集市外的一条街店之内,那条简陋小街长达上千米,百种饮食,异常珍满。
这里充斥着长安城久享盛名的萧家馄饨、庾家粽子、樱桃毕罗(饣毕饣罗)、冷胡突、热洛河、生鱼片、蒸麝麝、皮索饼、驼峰炙、猩唇、熊白、糖螃蟹、鲤尾、对虾、虾生、龙虾、烤全羊、蒸全狗等招牌,当然八九成是假冒伪劣。
因为地域原因,饮食习惯的胡人化早已在当地,和本地特色饮食文化融汇在一起,胡人是我国古代对北方边地及西域各民族的称呼,汉以后也泛指外国人。
唐朝前期已是国力强盛,经济发达,文化繁荣,对外交往频繁,宗教信仰自由,远方诸国来朝者甚众,户部曾就此事奏:中国人自塞外归,及四夷前来降附者,男女一百二十余万口。
大量外来人口的拥入,不仅带来了胡人的音乐、舞蹈、服饰,同时带来了风格迥异的饮食文化,唐朝上流社会很快出现了一股胡化风潮
不同地区、不同国家的水陆珍馔,在长安城、洛阳城等几个大城市应有尽有,因而在民间,王公贵族的争相穿胡服、学胡语、吃胡食之风也被波及。
清绮郡主和李之都极喜欢其中的一家叫做冯家铺子的小吃店,那里的樱桃毕罗是一种炒羊肝一类的荤汤就别致面点。
面点有些类似于有馅心的点心,配以如鸡鸭子的黄赤蟹黄,入炉烘焙后砌香以樱桃、樟皮,再覆以根据咸甜口味不同的特制调味酱。
二人的口味相近,都喜欢那种咸口点心,再讨一碗对应的咸辣味炒羊肝,将之掰碎混杂其中,因为樱桃将其腥味遮除,入口甘、苦与鲜、香并济,说不出的舒爽透利。
四位侍女却是叫了相对甜口的那种,见到主家二人被辣椒逼出的满头汗渍,各自窃笑不已。
包括另四位家丁,显是已经知道接下来的早餐不会仅是这一家,也没有人担心吃不饱,早早地吃干抹净,静立在一旁等候着。
这家店面里就餐的人很多,原本略显嘈杂的环境,因为他们的到来,转眼就清静了许多,仍有的交谈声也是在压低了嗓音。
骅浦大集就近唯有的两处大宅院,就是他们两家,这些常年常来常往的摊贩商户们,早就对那里的主人家丁十分熟悉了。
照理说这些下层乡民看到贵族阶层需要晋礼的,但所面对的有品阶人等,在这样的人流密集之地,需要先行向他们颔首致意,不经由首肯,不需要寻常间的正常礼数。
清绮郡主吃得极慢,是因为她还要不断地为李之擦拭额头汗水,或者嘴角残渍。
他心里很是得意有这样一位娇巧人儿,在公众面前为自己表达关心,但眼神里的嘚瑟能被小郡主一眼瞥了去,她略显嗔怪的笑意里,却额外充满了慰藉感。
因为从她的手中动作,他可以清晰感受出其中的温情,以及初恋时候所该有的亲昵油腻。
“下一家我们还是去吃红似花的米饭?”
很感念她依然记得彼此二人早时候的习惯,他也积极应承着,“我还想一辈子和你沉浸在儿时的美好里,当然旧有的习惯是不能改的!”
“就你会说些甜蜜话,相比之前的木讷,你这一次回来好像是换了个人!”
“那你喜欢之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不知道,都喜欢吧?反正和你在一起我就觉得心安!”
“红似花米饭我记得你每次只吃几口,要不我们直接越过了?”
“我不,马牛羊酪味甘酸,吃几口就觉得味道太冲,但长时间不闻它又觉得想念。”
这里红似花米饭,是用南方特有的红米煮成,上面浇着牧畜乳汁所酿制的酪酱,食用奶酪原本是极北方人的传统习惯,南北朝时期,不少土族地主曾想尝尝奶酪的滋味,没想到吃完便泻肚子,只好望而生畏。
唐时,奶酪却奇迹般地出现在南方人的饭桌上。
沙牛及白羊酥,味甘微寒无毒,除胃中客气,利大小肠,治口疮。
牝牛酥味甘平无毒,去诸风湿痹,除热,利大便,去宿食。
醍醐(奶油)味甘平,无毒补虚,去诸风痹。
百练乃佳甚,去月蚀疮,添髓补中填骨,久服增年。
唐人偏爱奶制品,与其营养价值高,可以强体健身有关,相对于古代南方人寻常一米五、六的身高,不难看出,唐人之所以能长得高大威猛,丰腴骄艳,可能与其饮食习惯关系甚密。
历经南方更细腻的改造,如今流回陕西地界的红似花米饭,就更多出了多为混杂的奇妙感,因而极快的风行起来。
来到那家周记红似花米饭铺,那里的就餐人就明显的少了很多,清绮郡主是土生土长的长安城里人,当然分得清此地几百家店铺里的老字号真伪。
但这里的别家红似花米饭铺,因为做不出周记特有的奶香味道,多掺杂了其他杂食,因而不知就里的乡民们更喜欢到那些品类多些的店铺里就餐。
唯有来自大地方的商贩、客户,才会体味到此家正宗存在。
来自后世的李之,对这里的口味很不感冒,勉强吃了几口,就找由头赶往下一地。
这一家米氏药膳居,和萧家馄饨一样盛名,也是清绮郡主的最爱。
李姓皇族人几乎人人热衷于养生,养生风潮也在饮食文化上就此开创了更崭新的兴旺。
唐朝时期,儒、道、释三教并行,各种文化相互争鸣,共同发展,极富活力,李氏政权自称老子李聃之后,极力扶持道教实力,使道教借助皇权,迅速发展,基本上具备了与儒教、佛教并驾齐驱的实力。
作为世界上唯一以养生为宗旨的宗教,它的勃兴,极大地推动了养生文化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