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将我的酒拿来。”司徒发新猛向后吼了一嗓子。
县衙堂上如此威严的地方,县太爷最大,自然可以随意吼,不过吼出的话倒将跪在下面张广平和马安泰都唬了一跳。
两旁站班的衙差似是早已习惯了自家老爷的做派,俱都面无表情充耳不闻。却原来往日里升堂问案时,知县大人碰到疑难官司,都会命夫人送酒过来。
不多时,一袭白衣外罩淡蓝影格背心的司徒城城托了一壶酒,迈着小碎步自屏风后绕了出来。
“爹爹,酒来了。”
司徒发新一把抓过酒壶猛灌了一口,咂巴着嘴回味着,见司徒城城站着未动,瞪眼道:“站着作甚?快些回去。”
司徒城城纤巧的身子扭了扭,娇声道:“爹呀!让女儿站在堂上听会儿,好么?”
“张广平,马安泰,按说我女儿不该站在堂上听审,可我就这么一个丫头,自小被我宠坏了,她在一旁听会儿,你二人可有异议?”司徒发新冲下问道。
“小人听老爷吩咐便是。”张广平答道。
“马安泰,你呢?”
“小人无异议。”马安泰道。
这时,堂下走上来一四十余岁的男子,颌下三缕长须,白净面皮,手里竟也提了一只酒壶。
司徒城城一见此人,立刻冲上前伸手挽住了他,笑道:“黑伯伯,怎的如此清闲也来听审?”
男人温怒:“死丫头,倘若再称我黑伯伯,便咒你这辈子嫁……”
未等他讲完,司徒发新朝下面站立的衙差叫道:“张月,快给白县丞搬把椅子请他入座。”
“嘿嘿,算你识趣。”男子对司徒发新笑道。
司徒发新也不理他,径自向下问道:“马安泰,我且问你,你昨夜与谁一同饮酒?”
马安泰一听,登时面露难色,懦懦答道:“大人,这与本案并无牵扯吧?”
“本官想知道你何时与饮酒之人分开,以确定你是否有功夫去犯案,这乃给你自行开脱的机会……”
“大人,小人确是冤枉的。”马安泰叩头道。
司徒发新灌了口酒,朝下道:“既然不讲,老爷我不强求,只当我没问过。”
“小人昨夜在相思明月楼与人饮酒。”马安泰无奈道。
“与何人?”司徒发新问道。
“夜袭人。”
大堂上登时无人讲话安静了下来。
半晌,司徒发新一拍惊堂木,喝道:“张月,带人去相思明月楼寻那夜袭人。赵风,唤仵作去医馆验尸。张广平,回去等老爷唤你,将疑犯马安泰继续收监。退堂!”
“爹,如此便完事儿了?”司徒城城见他停的突兀,不解问道。
“多嘴!老白,难得见你,快随我后堂喝酒去。”司徒发新走过来一把拉住三缕长须者向后堂去了。
司徒城城撅着嘴哼了一声,猛地想起了旁边还有个唐梦银,忙叫道:“元宝……”
“嗯……”唐梦银应了一声,头也不抬继续低头书写。
“我待得好闷,可否陪我出去走走?”
“好,待他们签字画押后便陪你去。”
完事儿后,二人出了县衙。
“相思明月楼是何处?谁又是夜袭人?”司徒城城突然问道。
“不晓得,未曾听过,哎哟………扯我耳朵做甚?”
“还不讲实话,以为我不晓得那是青楼么?”
“既晓得还要问我?”
“哼!夜袭人是哪个,你该晓得吧?”
“相思明月楼的头牌。”
“我一猜你便晓得,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对这些腌臜地儿定然清楚明白。那夜袭人模样如何?”
“未曾见过。”
“不讲实话。”
唐梦银见她伸手过来又要扯耳朵,忙道:“确未曾见过,都说她常常以黑巾遮面,谁都不晓得她真颜如何?”
司徒城城奇道:“那怎地成了头牌?说不得是个丑八怪呢!”
“嘿嘿……我自思量此女正是拿捏住了男人的弱点,越是瞧不到的东西越想瞧,吸引住男人的法子不正是让他一直得不到么?”
“哦……你这混账,听你话里意思,我被你瞧够了不再吸引你了,对么?”
唐梦银话出口便后悔不迭,见她果真纠缠,忙道:“休要多想,我讲的是其他男人。”
“那你呢?”
“我既单纯又呆傻,只对你忠贞。”
司徒城城释然:“信你了,去你家吧。”
“此刻?”
“是呀!”
唐梦银摇头:“咱出城吧?”
“出城做甚?”
“去通天河边的柳树林。”
“才不去!去了你这混账又要欺负我。”司徒城城逮到他胳膊狠掐了把。
二人说笑着来至唐梦银家,唐梦银的娘亲马小翠正为他父亲唐思今穿了外氅整理衣袖,瞧见司徒城城进门立时乐坏了。
“城城,你都好久未来探望我了,真真让我好生想念。你快摸摸我的脸,滑不滑?”马小翠拉过司徒城城的手问道。
“哇……似剥壳的鸡蛋哦……”司徒城城夸张地叫道。
“嘻嘻……我一直用你给我的那个方子皮肤才如此滑嫩。”
“啥方子?”司徒城城歪头道。
“你怎忘记了?就是那个‘三白’呀!白芷、白芨、白醋。”马小翠故作不快道。
“呀……”司徒城城轻笑道:“伯母不说我都不记得了,如今方子又改了,听人说白醋伤肤要改用蛋清。”
“哦?怪不得我每回敷完脸都感到毛剌剌的,原是那白醋作怪。嘻嘻……幸好你来了,否则我这娇嫩的肌肤可要遭老罪了。不是伯母怪罪你,你确是好久未来家了,你晓得我有多想你么?”
“伯母莫怪我,是你家元宝总不许我来。”司徒城城道。
唐梦银吓了一跳,叫道:“我何曾阻拦过你?”
“噢?”马小翠的眼睛立刻便瞪了起来,转向唐梦银喝道:“你晓得思念一个人是多么痛苦么?你宁愿让为娘与城城害那相思之苦也不许我二人见面,你到底是何居心?快快与我如实招来!”
一旁的唐思今听罢此言,心里一阵恶寒:“行了,你这话听来也忒假了。想念便想念,还加上啥相思之苦?不清楚缘由的还以为你二人是百合呢!”
“百合是啥?”司徒城城好奇问道。
“据传说是一种花。”唐梦银道。
“可听伯父所言,并非是指花那么简单。”司徒城城又追问。
“哦……哦……我刚接了一笔生意,芳草无情坊的柳红绵将青楼交于她女儿打理自己回家养老去了。在家闲来无事竟著起了书,如今找到书局想印刷成册子。原稿此刻在我手中,无聊时便翻看了一些……”唐思今解释道。
“翻看以后呢?”司徒城城见他不再往下讲了,忙问道。
“书中所言全是讲她坊里姑娘之间的趣事,并偶尔提及百合一词。”唐思今的老脸竟开始泛红。
“伯父,你说了许多,还是未言明百合为何意呀?”司徒城城紧追不舍。
“芳草无情坊乃是青楼。”唐梦银似是猜到了什么。
“我自然晓得那是青楼,红绵姨我也认得,”司徒城城道:“可我尚未听懂百合是何意?”
马小翠显然晓得内里,一见她如此执着,怒视了唐思今一眼,道:“城城好久不来家了,我定要为她做些好吃的,你快去隔壁肉铺买些肉来。”
唐思今也正急于脱身,闻听此言心中一喜,转身便走。
“他爹。”马小翠唤道。
“还有何事?”
“记得多买些羊肠子,我要为城城做个米粉羊肠,她定然喜欢。”马小翠道。
唐思今应了一声,快步出门而去。
司徒城城闻听马小翠要给她做羊肠子,想到了与唐梦银私处时他口袋中总装着此物,登时肠胃一阵翻腾,捂着嘴向厅外奔去。
马小翠见此情景眼珠子都快要瞪了出来,手指门外对唐梦银道:“这……这……这是怎么了?儿啊,你与她不会是已经那样了吧?她……她……她不会是已经那样了吧?”
唐梦银自然知晓司徒城城为何要吐,见母亲问到脸上却只能假装糊涂,随口道:“娘,你讲的什么呀?什么这样那样了吧?儿云里雾里听不懂。”
“你个兔崽子,敢和为娘装糊涂,还不快快如实招来,你是不是已经将她咔嚓了?”马小翠问道。
“儿不想说。”唐梦银苦着脸道。
“那你为何如此表情?”
唐梦银抽了抽鼻子,强笑道:“娘,儿无能……”
马小翠见状上下打量他:“儿呀,莫吓为娘,你真的无能吗?”
唐梦银知她想多了,忙道:“娘,并非你想的那样。”
马小翠有些急了:“那是怎样?你倒是给娘说明白呀。”
唐梦银带着哭腔道:“非是儿咔嚓她,是她设计将我咔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