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凌昏昏沉沉地一直睡到了次日临近正午的时分,在朦胧中隐约听到屋外有人抚琴,一时间以为自己还在梦里,可耳畔的琴声又是这么真实。她于是细细去听,原来是《广陵散》的曲调:这弹琴者打谱的手法别具一格,铮铮的琴音将曲子的激昂与慷慨表现得淋漓尽致,无需对面便能感觉到那指尖的琴弦颤动得利落而洒脱,这分令人神清气爽的畅快叫紫凌一下沉醉到了其中。
一曲弹毕,当最后一个音符戛然落下,她才彻底清醒了过来。扶着依然有几分沉重的头坐起,环视一圈屋子,她终于想起自己身在草庐,再看到床边浸着巾子的水盆,依稀回忆起昨晚似乎是卫南一直守在边上照顾着高烧的自己,感激的心里顿时升起一阵暖意,脸颊上也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点绯红。
摸摸不再滚烫的额头,觉得自己已经恢复了大半的她披上外衣下了床,循琴声来到厅堂,见在榻上抚琴的正是卫南:“一张好琴,一手好曲,真叫人听了不能不念及聂政,不能不遥想嵇康。”她的话音依然有些虚弱,却带着掩抑不住的赞赏与欣喜。
“你醒了!”卫南回头见是她,忙起身关切问道,“好点了么?”
“嗯,没事了。”紫凌轻轻点了点头,看着他又想起昨夜迷糊间那个忙碌在跟前的影子,忍不住又红了脸颊,她右手轻压衣襟,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一点身子道谢到,“昨天……多谢你了!”
“朋友一场,何必……这般客气?”卫南说得若无其事,可一想到昨夜那阵心砰砰然的乱跳,自己又不免尴尬起来,视线不自觉地就躲开了她那张漂亮的脸,却恰好又落到了琴上。想起她刚刚开口对自己所奏《广陵散》的三两句点评,卫南能感觉到她是一个爱琴且懂琴的人,得遇知音的惊喜一下就冲散了那点没来由的尴尬,一面伸手请她在榻上坐下,一面问道,“方才你既说这琴好,可说说它好在何处?”
听他这一问,紫凌也是来了兴致,她一弯双眼盈盈笑着坐下,细细又回想起方才的琴声,说道:“这音色中的古韵非岁月不能成,我若猜得不错,它该是把唐琴吧?”
“好一个‘非岁月不能成’!”她一点即中的应答让卫南越发兴奋,“那你可说得出这斫琴的琴家?”
能准确说出这琴的年代已经是不容易,而卫南这追问更加是刁钻,可紫凌依然从容自若,她低头又斟酌了一番才不慌不忙地再回道:“唐贤取重惟张、雷之琴。雷琴重实,声温劲而雄。张琴坚清,声激越而润。这琴声劲挺如此,我看非张琴莫属吧?”这虽是个问句,但她口气里分明透着的是对自己结论的成竹在胸。
卫南心中不由得暗自佩服:“你以玉箫成名不怪一曲吹奏引人入胜,却没想到对琴也了解甚多。”
听了他的赞许紫凌忍不住笑道:“我对琴不过是略有涉猎罢了,但听了你的《广陵散》后便不敢在你面前说懂琴了。”
知音得遇难免惺惺相惜,这由衷而发的相互夸赞惹得卫南也忍不住乐了,他没再接话,只是神秘一笑,抚定琴弦,再落手一滚拂,紧接拨弹出的曲调却让紫凌一下惊喜不已:原来,他竟根据紫凌那日在坑下所吹奏的箫曲谱出了相应和的琴曲!这不仅得要将一遍听过的曲子记得准确,更要编得恰如其分。再听这琴曲,不仅能顾及原曲中的意境,更演绎出了七弦琴的独特曲韵,这般过人的记性与琴艺让紫凌心中更对他生起了惊叹与钦佩!
她会心一笑,取过了自己的白玉琴箫,玉指轻按,幽幽吹响与卫南的琴音相和。琴箫合鸣,琴声清亮绵远,箫音典雅幽扬,在默契之中婉转交融,相得映彰,使乐曲的演绎顿时更加圆满丰厚起来。一曲终了,他们相顾而笑,此情此景下也无需再多说什么,心中早已为能得此知音默契而感慨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