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楚亭闭目心道:“这些都是假的。”仍向众人杀去。
然人群越杀越多,皆从街旁房中,或街尾冲了过来,饶班楚亭心知是假,亦杀不胜杀,为之手软,下不去手去。
蓦听得有人喝道:“住手,你身为佛门弟子,为何大开杀戒,屠戮平民,还不放下屠刀。”
班楚亭心里一惊,抬头看去,却见圆性等人正在空中凝望着他,眼里既是愤怒,又有怜悯失望不屑等情。
班楚亭瞿然而惊,心道:“哎哟,我可是杀错了人。”看着满街的残尸,及愤怒的人群,心下痛悔之情油然涌来,疑惑道:“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向圆性道:“师兄,我可是真杀人了吗?”
倏地,他颈上一痛,寒毛直竖,他遽地醒来,却见一道明晃晃地剑光正抵在他的喉间,剑气吞吐,激得他的皮肤一阵颤栗。
他瞧着空荡荡的四周,猛然醒悟刚才对方利用了他的慈悲之心,在他的意志出现了一丝动摇之际,立即趁虚而入,使得他的心房轰然失守,以为这一切幻象都是真的,因而放下屠刀,垂手待毙。此固有取巧之处,但以自己的心志之坚,仍不免着道,可见对方的强大不言而喻。细想自己修习佛法,更练得慧剑,竟分不清虚假与本真,不由得深自惭愧,对叶求知道:“多谢刚才道友的治伤之恩,现又赐我一场心灵磨砺,实感激不尽。”
他二人一番交手,实无多少精彩之处,而多在道法的运用及心念的碰撞上,其间的变化只有他们二人能够体会,外人亦能揣测一二,但远不及他们深刻。
班楚亭但觉纪白神剑之道法变化莫测,随自己的攻击而适时应生反应,避时恰如风如水,无所常形,亦步亦随。而反击之时,则针锋相对,我为虚时他为实,我为真时他作妄,当真是进退有度,妙到毫巅。从他念生万象,更可见一斑,似与佛法的唯心所造大有相似之处,却又大相径庭,自己当真输得心服口服。
而就在班楚亭施出时,圆性等人亦均在诧异叶求知之能,心道:“想不到此人竟也能化有剑为无剑!不过用来对付班师弟的则有些相形见拙了!”
孰料班楚亭的频出,始终不能将叶求知逼将出来,反而异象纷呈,这就不得不让他们感到惊讶了。要知一出,非但幻象皆无,即便是法力所化亦如梦幻泡影,不复存在,有此局面,说明此人不是在道法上有独到之妙,就是修为尤在班楚亭之上。
而班楚亭当街杀人的这些景象,却非他们所见,那只是班楚亭的幻觉。纪白神剑的一记乃虚实结合,不仅眼里能见,还要使人在心底上认同它的存在。
待他们见到班楚亭挥剑乱舞,眼神里呈迷离挣扎之相,同时一惊,心道:“哎哟要糟,班师弟本持,怎反而为乱象所迷,失去了自我!”眼看他垂手待毙,对方一剑径去,直取他的咽喉,不及救援,大是焦急。及见剑光骤止,班楚亭认输方才放下心来。
圆性纵身上前,看着叶求知不住地打量,眼里的疑惑之色越来越浓,问道:“你当真只是介赑门的一名小弟子吗,你何来的这一身超强剑术?”
赵炎见叶求知获胜,大感欣喜,亦满腹疑窦,这时候听圆性问话,颇为不悦,本宗弟子自己可以问得,但外派人士如此见疑,则稍嫌越礼了。不过他亦想知道真相,因而也未出言阻止。
叶求知自被班楚亭的唤醒,便再也难入之前的妙悟之境,虽稍有收获,但“易”之道何等精深,又岂是他须臾之间就能够领会的,他只愿多瞧得几眼便是几眼,最好能帮他把这些日子里来的断断续续地心得连通起来,这样即可离金丹不远了。
但一出,他所有的浮想心绪通通远去,似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个。此便如佛家的禅定一般,无思无念,不忆及一切法。可随之他眼前又异象纷起,诸相林立,这两种不同甚或截然相反的感觉,在他的心头交相倾轧,互不相让,此状倒与班楚亭一般无二。
叶求知处此玄妙之境,于佛家和道家的不同,体会的更为深刻,他道佛兼修,此时不禁对较起来,心道:“纪白前辈天生地养,得道于天,亦可算是道家。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他化生万物可算是道之极矣!而班前辈一剑挥出,返璞归真,破迷还原,此不可谓溯流而上,追求物之极,这倒与本宗的齐遄飞齐前辈不谋而合,他老人家便是想溯本归原,想一究‘一’之上的道之本源。恰如佛家所言这道之本源便是‘空’吗?既然如此齐前辈又何苦苦苦追寻,向佛家讨教便是,难道这其间真有什么不同吗?可这世上关于本源的真相只有一个,为何这些聪明绝顶之人对此的看法却又千差万别,如此不同呢?即便是见解不同,有所差异,那也是人之常情,却又为何定要相互倾轧,否定别人?”
他想到此处,瞄了一眼下方的众人,就见这些人虽都仰头观战,但无形中却站成了八个阵营,不由一阵迷惘,又寻思道:“诚如齐前辈所说,三千大道只是枝桠,他老人家天资卓绝,旷古少有,自非常人可比。但普通人人力有限,终其一生也只钻研一道而已,此也是道家门派为什么这样多的原因之一了。如此一较,我在枝桠,而佛家在于根本,这么说来我道教竟比不上佛教吗?可为什么纪白前辈单以‘易’之一道就可抵挡班前辈,他现在久伤未愈,在功力上并不占优?就算他在此道上浸淫多年,比班前辈的时间要长,可在场的赵炎师祖等人,在我看来也不输了群僧,如此一看,倒无道法上的高下之别了,难道道法修到深处枝桠根本俱无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