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娘子待众人观赏了一阵,领着大家走向花海,边走边略略介绍。到了一处,右手一挥,在群芳之中现出一块空地来,露出一棵瘦骨伶丁的青茎。此青茎顶部长有一颗小小的花苞,和两片叶子。在花海之中,这样的一株小小青茎尤显得极为娇小平凡。众人均想:“这莫非就是那‘月下美人’?”实想不到它开花之前竟长如此模样。
大家静静地看着这株小青茎,目不转睛,唯恐遗落了一瞬。月转中空,恍似微风吹过,青茎轻轻晃动,开始拔高生长。过了一刻,就长至半人来高,花苞也有碗口大小。最外层的一片花瓣轻轻颤动,慢慢向外张开。此花瓣甫一张开,周围的花儿全都摇动起来,似在欢迎。接着是第二片,第三片花瓣次第而开,那花瓣绽放之际,就如一个个美丽的仙子在回裾转袖,做那霓裳羽衣之舞。时间不长,所有的花瓣一一开放,在此瞬间,蓦然光华大放,直逼天际,与天上的月光相互辉映,枝上那花朵流光溢彩,光晕流转。一时群芳失色,众皆黯然,所有的花儿都垂下花朵,如群臣俯首,恭迎它们的王者到来。
众人痴痴看着,心醉神迷,怡然忘忧,叶求知本满腹心事,亦暂也忘记了。月儿西斜,那花儿蓦地一黯,最先开放的那片花瓣轻轻一挣,从花上脱落,在空中飘舞。刹时所有的花瓣络绎而下,翩翩然然,众人就仿佛见到无数的仙子衣袂飞扬,从高天谪落。
大家木然呆立,怅然若失。叶求知一转头,发现朱凤欣已泪流满面。百花娘子轻叹一声,上前摘下“月下美人”的果实。叶求知看着百花娘子,心想:“你何尝不是那‘月下美人’呢?转眼亦将消逝!”
百花娘子笑道:“诸位都知道此花五十年一开花,五十年一结果。这果儿炼成‘春葆丹’也既数颗而已,还按老规矩,价高者得……”
忽一人道:“我听说贵谷中最珍贵的花并不是‘月下美人’,而是另有其花。我难得出门,不知今日可有幸见到?”
叶求知心悬了起来,暗道:“来了。”
百花娘子闻言微微色变,说道:“敝谷中要论最珍贵的,的确不是‘月下美人’。我这里有许多花儿都能生肌活肤,吊气续命,功效上要远胜于它,不知范道友要见哪一种?”
范秋洛道:“我想见的自是谷主最为珍爱的那一朵,谷主也不必藏私,何不让大家共赏一下?”
众人听说另有奇花,而且是百花娘子极为珍爱的,均欲一见,不由有人出声附和。百花娘子道:“谷中之花都是我所珍爱的,都在此间,大家均已看到了。”话锋一转,道:“大家若是喜欢春葆丹,明日便来出价。”
一个百花谷弟子恭声道:“各位请跟我来。”人人都听出了百花娘子的拒绝之意,既然主人不愿,他们也不好勉强,便跟在那名弟子身后向外走去。范秋洛站立不动,笑道:“谷主既然秘不示人,匿而自珍,我只好自取了。”一伸手,向“月下美人”旁边抓去。
那里本是一块空地,空无一物,被范秋洛临空一抓,顿有一个小小的光罩显现了出来。此光罩被范秋洛的爪力吸扯,一阵摇晃,若明若暗,似风中残烛,欲燃还灭。
众人不想此处真有秘密,不仅蔽以幻阵,还另有一个小型阵法保护,足见百花娘子对它的看重,都极想一见此花。但范秋洛如此强行,不免太过霸道无礼,顿有人出言相劝。范秋洛道:“此事与各位无关,大家还是作壁上观得好。”
众人不明白他何以突然翻脸,但慑于介赑门之威,只好默不作声,做个旁观客,毕竟他们与百花谷没有深交,犯不上得罪介赑门,引火烧身。
百花娘子叱道:“你干什么?”一掌截向范秋洛。
范秋洛一举未抓破光罩,又再抓去,他这一抓气摄虎兵,便是一座山岗也能扯断搬来。忽一股力道斜刺里冲来,横亘于中间,截断了他的掌力。他暗笑一声,心道:“正要你如此。”一催掌力,改摄为推,意图击毁当地。此掌一出,骤闻水声滔滔,似一波无边海浪扑了过去。
百花娘子一惊,不意这范秋洛如此强蛮,竟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一晃身,挡在花前,出掌还击。众人就见百花娘子的身前蓦地长出千朵万朵繁花,花枝招展,株连蔓引,筑起一道花林堤坝,挡在了洪涛之前,都暗服这两人功力深厚。这种万花齐放,汹如怒涛的异象,是百花娘子和范秋洛他们的真气各自凝化所成,非真气凝练到极处不能为。所谓“气非质不立”,若真气无法凝如实质,外吐之后,便即涣散,又如何有大威能,故而先人们便创出诸般法术,将自身之气化作诸多实物以持长久。而那效仿之物或虎或龙,或山或水,不一而足,全看个人所习功法如何,如此方有那呼风唤雨,吐焰化雷,撒豆成兵的种种神通。
其时,二人真气相接,范秋洛势大力沉,宛如天河倒悬,倾泻在花林之上。就见他掌力过处,如山洪摧树,万花倒伏。叶求知心提到嗓子眼,相较于范秋洛的猛恶之势,百花娘子看似花团锦簇,实则娇弱不堪,只怕范秋洛的掌风扫过,万花就要齐根拔起。
哪知他俩一接实,骤闻一声巨响,万花固然朵朵凋谢,恶浪也倒卷而回。蓦地里两人之间起了一阵狂风,向四下里激射漫卷,刹时飞沙走石,残叶断枝乱飞,附近花海被糟蹋得不成模样。百花娘子看得目眦欲裂,这些花儿都是她毕生心血所系,便这样毁了。在场的百花谷弟子齐叱一声,拔出兵刃向范秋洛冲去,还未到近前,便被二人的余波扫中,尽皆倒弹而回,摔在地上不能起身。
百花娘子咬牙道:“你干什么,想要与我百花谷为敌吗?”
范秋洛笑道:“我这人一向好奇心重,你若当时给我看,也不必如此了。”一言才毕,连劈数掌,招招攻向百花娘子,竟不容分说。
百花娘子边接招边想:“这人绝不致失心病疯了,为了看一朵花便与人为难,莫非他另有目的?我百花谷与介赑门一向无冤无仇,他为何要这样做?此事是他个人之意,还是介赑门授意而为?”言念及此,一颗心凉了下去,介赑门对她而言,无疑是个庞然大物,何况在其后还有一个五行宗。忽想起当初叶求知看到这两人时的情形,不由生疑,向他看去。
叶求知正看得紧张,忽见百花娘子看了过来。值此激斗之际,她还偷眼看来,必是她想到了疑点,于是微不可察地向她摇摇头。百花娘子心陡地一沉,暗道:“这人不是介赑门的。”她一时不知该喜还是该忧,此人不是介赑门的当然甚好,但他既敢假冒,必怀有重大的图谋而来,今日恐怕不能善了。
她想到此处,顾不得心痛,脚下暗暗用力,踏进了泥里几份,顿时各朵花儿的木灵精气都从地下向她涌来。她一时气势大盛,真力骤然增强,空中如下起了大雾,香味浓得化不开。这种香气乃是她平时练功,汲万花之气和合而成,闻着虽香,实则是要命之物,闻者立毙,沾者即死,是为花瘴疠气。
范秋洛乍一闻到,便即警觉,识得其中厉害,当下鼓风一吹,大雾顿云散风流,向四下里溢去。百花娘子五指一曲,四溢之气雾集云合,迅速聚拢成一片乌云,盖在范秋洛的头顶上。范秋洛抬手一掌,想要将其轰散,那乌云骤然一变,形似一只苍鹰临空下击。
范秋洛哈哈一笑,道:“有趣。”气透于臂,一把寒光闪闪的冰剑从掌中凭空冒出,直刺苍鹰。苍鹰也不避让,电闪而至,被冰剑刺个正着。遽地冰剑似被墨汁浸染,由上至下地黑了下来,沿剑身传了过来。范秋洛不意这花瘴这么厉害,见物就沾,把剑往前一送,便即撒手。
那冰剑透胸而过,直蹿上天。范秋洛忽觉不好,他本拟冰剑透穿苍鹰之后,再回劈下来,是以以一道真力牵引该剑,哪知那毒瘴竟连真气也能沾染,沿之而下,直奔他本人。他忙切断了真力,这时苍鹰已然接近,劲风扑面。他早已布气成罡,护住了全身,但知晓了这毒瘴的厉害,哪还敢让它近身,微一撤步,凝冰成盾,脱手向苍鹰平撞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