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宗炫是个烫手山芋,来之前江安义与众人商议过如何处置他,除了范师本义正辞严要求依律严惩外,包括乡正史清鉴在内,大伙都认为此事涉及军务,还是交给杨大帅处理为妥。
看着面带不渝的范师本,江安义感觉自己有些变了,要是在两年前,自己想也不会多想,肯定跟范师兄的想法一样,力求还事实以清白,可是如今,权衡关系,顾虑重重。劝慰了范师本几句,江安义决定见机行事。
进了会野府,欣菲和秦子炎等人的身份特殊,不用前去拜见杨祥亮,直接前往了龙卫州统府,江安勇跟着妻子一同去了州统府,提走了元天教的汉子,事涉元天教,属于龙卫管辖的范畴。
江安义带着范师本和史清鉴,刺史府公堂上拜见大帅,这感觉有些怪异。杨祥亮安坐在帅座上,打量了一下年轻的刺史大人,雄姿英发,儒雅风流。杨祥亮笑道:“状元郎,两年多不见,居然是坐镇一方的刺史了,真是后生可畏啊,请坐。”
在这位新晋的侯爷面前江安义不敢造次,要论圣眷这位侯爷尤在自己之上,自己到化州上任,有许多事还需仰仗安西都护府。
与杨大帅见过礼之后,又跟站在杨祥亮身侧的两位少帅拱手示意。这两人依照杨祥亮的模版所出,不会认错人,何况杨怀忠还与自己打过交道,依然还记得他的样子。
杨怀武冷着脸拱了拱手,杨怀忠冷哼一声两眼望天不理江安义,杨祥亮心中暗叹,自己这两个儿子不会做人,看江安义遭了冷遇,依旧是满面春风,圆滑得很。
“本帅接到皇命在化州等候江大人交接,江大人既然到来,本帅便要在近日动身返回并州,也省得有人说本帅占了江大人的住处,说粗鄙武夫不识礼数。”杨祥亮看似玩笑的话语带着刺。
江安义连忙躬身道:“杨大帅坐镇化州,有如擎天玉柱稳保西境平安,在下怎敢无礼。这化州是大帅保下的,大帅便是化州百姓的父母救星,杨大帅能在化州驻扎,化州百姓求之不得啊。”
杨祥亮点点头,不再与江安义斗嘴皮子,道:“今日天色已晚,明日辰时交接吧。”
正事谈罢,江安义让人提来周宗炫,周宗炫浑身酥软,软瘫在地上。江安义上前拍打了几下,解开他的穴道,周宗炫满面怨毒地怒视着江安义。
杨祥亮仰作不知,惊诧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我的麾下怎么在你手中?”
江安义简短地把石河镇的事情说了一遍,又让史清鉴上前做证,杨祥亮问周宗炫,周宗炫当然不会承认,一口咬定得到线报有伙匪人躲在石河镇,自己带兵前去是为了剿匪。
杨祥亮打定主意“和稀泥”,板着脸喝斥道:“既是剿匪,为何会与江刺史发生冲突?”
周宗炫听杨大帅的语气,似乎有意开脱自己,大声应道:“未将让石河镇让开道路,好入内搜查,可是……”周宗炫一指史清鉴,继续道:“可是这老儿死活不肯,派人通知江刺史到场,未将正与江刺史商谈,不料暗中有人放箭袭杀未将,未将这才下令抓拿那暗中下手之人。”
杨怀武插言道:“如此说来,倒算不上杀良冒功,而是事出有因,双方都有错。”
“少帅明鉴。”周宗炫感激地道。
杨祥亮一皱眉,他发现长子自打晋升为明威将军后有些膨胀,行事张狂,按说这帅堂之上哪有他插话的份,而且还明显偏袒周宗炫。知子莫若父,杨祥亮略一沉吟,便知长子动了收买人心的打算,看来刚才他鼓动自己去争夺太尉之职,实是想借父荫继任太尉。杨祥亮回头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志大才疏,怀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怕是死无葬身之地,还要连累家人。
周宗炫脸上挂起讨好的谄媚的笑容,得意地横了一眼江安义,恶人先告状道:“江刺史不分青红皂白,反倒把未将拿下,请大帅为未将作主。”
范师本实在是看不过眼,腾地站起身,高声道:“颠倒黑白,真是一派胡言。这周宗炫二更天带着八百兵丁,手持刀枪气势汹汹地包围石河镇,试问谁敢放你入镇?你说有人暗箭伤你,那射暗箭之人当即便被拿下,你却借口说石河镇收容匪徒,传令杀人,就算石河镇中有匪人,大部分还是良善百姓吧,你屠镇冒功的罪名是跑不脱的吧,居然还说事出有因,真真是让人可发一笑。”
周宗炫哑口无言,杨怀武感觉被打了脸,面红耳赤地喝道:“大胆,你是何人,居然敢在帅堂上胡言乱语,来人,将这狂孛之徒拿下。”
堂外的亲卫听到呼声,一涌而入就往前闯,要抓拿范师本,那些原本站在门外的将官,借机机走了进来。
范师本毫无惧色,昂然而立,冷笑地看着那些逼近的亲后。江安义当然不能让师兄吃亏,连忙起身道:“大帅且慢。”
杨祥亮对长子十分失望,在他心中一直认为次子不如长子机灵,如今看来这份小聪明倒成了惹祸的根苗。今日如果绑了范师本,江安义的奏本马上就要递到京中,飞扬跋扈的罪名是逃不脱的,就算天子不追究自己,恐怕也在心中埋下梗蒂,再难像以前那般信任。
“放肆”,重重地一拍帅案,杨祥亮怒喝道:“杨怀武,帅堂之上哪容你胡乱下令,给我拿下了,重责十军棍。”
众人愕然,杨怀武更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父帅是不是糊涂了,怎么抓自己。杨祥亮见亲兵愣着不动,越发火大,黑着脸道:“你们聋了吗,没听到本帅的将令吗?”
亲兵这才醒悟过来,来到杨怀武身旁,低声道:“少帅,大帅有令,委屈你了。”
杨怀武恨恨地一跺脚,被亲兵象征性地推出了帅堂。
杨祥亮挤出一丝笑意,对着范师本道:“范大人刚过说的那番话有理,本帅定会问明情况从重发落。来人,把周宗炫押下去。”
范师本还想说上几句,江安义冲他使了个眼色,起身笑道:“大帅公事繁忙,在下就不多打扰了,明日再来拜见。”
“好走,不送。”杨祥亮被长子弄得意兴阑珊,没有心情与江安义客套,拂袖而起,转身回了后堂。众人面面相覤,看向江安义的目光颇为不善。杨怀忠大踏步向帅堂外走去,哥哥要挨十军棍,他得去看看。经过江安义时,杨怀忠冷哼了一声,从牙缝中挤出一句:“江大人好本事,上次赢了我家的银子,这次让我哥挨军棍,你和我杨家真是有缘。”
江安义暗自苦笑,心道这能怨我吗?事到临头,多说无益,江安义带着范师本、史清鉴讪讪地出了府衙,就近找客店安歇不提。
军令如山,大帅下令责打十军棍,谁敢徇私。十军棍下来,杨怀武有些走路瘸拐。杨怀忠小心地在旁边扶着哥哥,埋怨道:“父帅也真是的,不问缘由就打你,反倒让那姓江的得意。”
杨怀武吸着凉气,走路时拉扯着屁股上的棍伤发痛,左手扶住弟弟的胳膊停住腿,道:“父帅是做给天子看的,咱家刚得了重赏,难免有小人眼红,父帅借责打我堵这些人的口,这样万岁对父帅便更加信任。姓江的不过是天子的一条狗,父帅八成就要让姓江的把消息传给天子。”
杨怀武用错了心思,杨怀忠从小习惯了按父兄的话行事,不肯多动脑子,听哥哥这么说,自然这么认为。只是杨祥亮如果听到,一定会气得吐血,自家立身公正,才是真正的处身之道,想这些歪歪道早落了下乘。道理很清晰,但是明白的人不多,能秉行的人就更少。
“那姓江的与咱家有过节,父帅便更不好对付他,甚至表面上还得让着他。”杨怀武越想越觉得自己聪明,猜透了父帅的心思。转着眼珠想了想,杨怀武笑道:“二弟,天子不是下令留一万人马给姓江的吗,这一万人咱可得好好为姓江的挑挑,顺道把那些与父帅不对付的家伙清出去,也替你出口闷气。”
杨怀忠有些迟疑地道:“大哥,要不还是先跟父帅商量商量,要是猜错了父帅又要打你军棍了。”
“傻弟弟,这样的事能跟父帅说吗,一说父帅肯定不能让我这样干,予人口舌。但是我不告诉他自己办,如果有事父帅便有了借口,顶多打我几军棍就搪塞过去了。”
杨怀武一脸兴奋地转着念头,父帅对自己提议争取太尉之职兴趣不大,但自己可不想放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朱太尉年岁已大,时日无多,朱质朴接任太尉必然不得天子信任,朱易锋还小,而且还未经历过沙场,比起自己晚了好几步。只要自己替父帅操持好安西都护府,父帅深得天子信任,这是其他三个都护府所不及的,机会到时,借助安西都护府的力量,父帅完全有可能成为太尉。如果父帅成为了太尉,以自己的聪明,这太尉之职怎么可能再转回到朱家。
杨怀忠小心地扶着哥哥,低着看路,没有注意到大哥脸上闪着激动的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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