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回到茶楼时,玲珑少不得被琳琅埋怨,好在许庭深把礼物送给玲珑后,以免再遇到颇多尴尬,便借故先回西岭了,金子烽自是不能让他独自回去,他们二人连同三四个小厮没去茶楼,便直接回庄子了,金家两姐妹是由金顺的儿子带同七八个庄子里的人护送回去的。
马车上,琳琅瞟一眼玲珑,见她摆弄着在市集上买回来的小篮子,和杏雨商量着给篮子加个内衬,是用碎花布还是素色布,说说笑笑,没有丝毫不快。
金子烽不放心许庭深独自回庄子,自己陪着一起回去,却把两个妹妹丢给下人,他今天出来,也不知是心疼妹妹,还是想要讨好许庭深。
见玲珑有说有笑,琳琅心想,多亏着五妹妹是个开朗的性子,若是像寻常闺秀那样,这会子怕是要偷偷抹眼泪了。
她当然不知道玲珑早就对金子烽死心了,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死心,也就不会再去纠结那人的所作所为了。
更何况玲珑今天赚来了这一世的第一桶金,她高兴还来不及,自不会为不关心自己的人悲风伤秋。
对她来说,最令她高兴的,倒并非是这七百两银子,认识白员外才是最让她欣喜的。
自古以来,神通广大的偷儿们不是担心偷不来东西,而是千辛万苦偷的东西不能换成真金白银。
当然像石二那样,把盗窃做为伟大爱好发扬光大的,这世上绝无仅有。
玲珑也挺为她认识这样一位清贵小偷而咂舌的。
回到庄子,刚进垂花门,就见流朱踮着脚拔着脖子似是在等人,看到两位小姐下了马车,往这边走过来,流朱慌慌忙忙跑到玲珑身边,被杏雨斥道:“没规矩,也不知道给四小姐和五小姐请安。”
流朱急得额头上冒出一层汗,匆忙给两位小姐施了礼。
玲珑问道:“怎么了,可是我娘有事吗?”
今天临走时,她吩咐流朱和沁绯看家,还让她们到母亲屋外的抄手廊子里做针线,免得代婆子趁人不在,又再对母亲做些什么。
“大太太没事,是咱们府里来人了,说是老太太从江苏来了,这会子已经快到京城了,刘管家亲自过来,接三爷回去呢。”
玲珑和琳琅对视一眼,两人都是吃了一惊。她们都是金老太太的嫡孙女,这些年虽然一个在京城,一个在老宅,可也知道金老太太的脾气,她和大儿媳聂氏不对盘,是以十年里都没来过京城。
“老太太何时来的?只有西府来人,东府没来人吗?”琳琅问道。
流朱点头:”回四小姐的话,东府的人没有来,就是咱们西府来人了,这会子刘管家已经接了三爷回去了。说是算着日子,老太太的车马最快明天就能到京了。“
杏雨一听就急了,问道:“你没让刘管家多等等,接上大太太和五小姐一起回去啊?”
流朱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我求了,可刘管家说让五小姐在庄子里安心住着,还嫌我到前院打听,说要罚例钱呢。我就是听桂嫂子说府里来人了,这才过去问消息的,真的没有故意打探。”
三碗水在府里时都是连三等丫鬟还不如的烧火丫头,在她们眼里,刘管家就和天王老子差不多,今日被刘管家斥责,流朱吓得半死,可还是急着把这事告诉自家小姐。
玲珑让浣翠把在集上买的糖人儿拿了一个给流朱,笑道:“你们都是我屋里的人,例钱不会少了你们的,快别担心了。”
流朱十三四了,可也还是小孩脾气,得了糖人儿,又听小姐说不会扣例钱,这才破涕为笑,举着糖人儿喜欢得不成。
琳琅转身对绣儿道:“你和门子说一声,若是东府来人,立刻来告诉我。”
这庄子虽然不是东府私产,可金顺媳妇原就是聂氏身边的大丫鬟,因此这庄子里上上下下,对东府的人言听计从,琳琅使唤人也是理直气壮。
走了大半日,玲珑挂念母亲,便想直接去母亲屋里,却见沁绯和代婆子都在廊下坐着,一问才知母亲刚刚睡下。
回到她住的西厢,杏雨服侍着玲珑换下身上的衣裳,嘟哝着:“您这是赶了多少路啊,衣裳都被汗浸透了。”
玲珑笑道:“也没有多少路,就是跑得急些。”
两个八九岁的小丫头抬了热水进来,杏雨和浣翠把热水倒进红木描金的浴桶,洒了茉莉花进去,待到干茉莉全都泡开了,这才加了凉水,试试水温,不烫不凉的,两人便侍候玲珑沐浴。
杏雨边用香胰子给玲珑揉洗秀发,一边嘟哝着:“您说老太太怎么忽然来京城了,这些年也没见她老人家到京城来过。还有啊,刘管家只接三爷也不接您和大太太,我看您怎么倒也不急呢。”
玲珑用帕子擦擦淌到眉间的泡沫,轻声道:“老太太应是咱们西府请来的,要不怎么东府那边没有动静呢,再说依着老太太的性子,怕是有生之年都不会去东府的。”
杏雨愣了愣,可不是嘛,东府是长房,按理说老太太来京城的事,要由他们操持,就连到庄子报信接人的事,也会是东府派人过来,而不是单是让西府接金子烽回去。
“那您说三老爷怎么就能说动老太太来京城了,老太太有多恨......“
杏雨原是想说金老太太因为冯氏害死她孙子的事,恨得咬牙切齿,当年金老太太得知冯氏没有沉塘浸猪笼,也没有送官砍头,她气得摔了一整套的水过天青官窑瓷器,寒冬腊月,身为亲祖母的金老太太把年仅四岁的玲珑锁进四面透风的柴房里,关了整整一夜!
杏雨怕勾起玲珑的伤心事,只说了一半便咽下话头。
玲珑反而并不在意,她从四岁便养在金老太太身边,她比谁都能感受到金老太太对冯氏的恨意,在老宅里,不但四婶刁难她,就连那几个庶出的婶子们也能支使她这位嫡孙小姐。这些人能够明目张胆这样做,自是得到金老太太的默许。
金老太太和大伯母聂氏素来不对盘,又憎恨冯氏,因此这些年才没有踏入京城半步。可这会儿她老人家竟然大驾光临,那定是有人诚意拳拳,把老太太说动了心思。
聂氏掌管金家在北直隶的生意,金老太太虽然生气,可却插不上手,若是这个时候,西府里有人要请老太太过来作主,主持大局,以金老太太的脾气,定会认为这是她和聂氏抗衡的最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