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尖萦绕的是一股似麝非麝的香气,姚珂媛从混沌中清醒了过来。她轻轻地挣脱了赵炯昆的怀抱:“我没事的,师兄,放心吧!”
“珂媛,你要是不想唱,那么--”赵炯昆望着她,心中的担忧溢于言表。
赵炯昆的话音刚落,大家彼此对望了眼,沉默!
一时间,戏院后台的化妆间陷入了一股异样的静寂。
“钱老板!”短暂的沉默之后,赵德海抬头,似是怜惜般地望了眼姚珂媛,叹了口气,“请您见谅,今晚这出戏,珂媛恐怕没法出场,我安排其他的弟子来唱!寻菲,你过来!”他指着人群后方的安寻菲。
“哎,等等,等等!”赵炯昆的话让钱老板愣在了当场,半晌都反应不过来,此时,他才像是如梦初醒般地清醒了过来,差点就急得跳脚,“我说赵班主,你这样不是在拆我的台么?人家二公子的钱也交了,你说你这说不唱就不唱了,你让我怎样跟宇文二公子交代啊?”
他哭丧着脸,急急地凑到姚珂媛跟前:“姚老板,不管怎样,今晚这出戏你怎样也得先给我唱了啊!这督军府,咱们可惹不起啊!”
谁知姚珂媛却笑了笑,云淡风轻的模样:“钱老板,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几时说不唱了?”
“啊?这--这--”钱老板大喜过望,激动地抓住姚珂媛的手臂,想想不妥,又放开,有点语无伦次,“姚老板,你可真是我的菩萨呀!”
“珂媛--”赵德海父子对望了眼,却是无奈。
“师父,师兄,我知道你们是担心我,但是。”她轻摇了下头,头上的云鬓珠钗随即也轻轻摇摆起来,发出一阵叮叮的脆响,“放心吧。我能行的!你们应该相信我的,是不是?”
“再说了,”她又笑,眼底的涩意弥漫,显得无奈又无力。“我们本来就是唱戏的,对着一大群看客唱和对着一两个人唱是一样的,是不是?何况,有人包场,那是好事呀!我们应该高兴才是!”
钱老板不知何时已经退了出去,赵德海望了眼众弟子,深深地叹了口气:“都去准备准备吧!”
前方戏台上的锣鼓唢呐响彻天际,姚珂媛站在帘后,眼睛定定地望着前方的某一处,脸上看不出任何。却始终没有掀帘而出。
“珂媛。该你了!”赵德海在她身后轻声催促。
这一步,到底还是要迈出去的,姚珂媛“嗯”了一声,赵德海急忙伸手帮忙掀起帘子。
不同于往日的喧闹非凡,今日的戏台下只坐了几张桌子,最前面的桌子上几位侍从围着一军官打扮的男子而坐,见台上的戏子踩着莲步背身而出,手袖掩面,头上的珠钗摇曳不定,却是瞧不清脸上的神色。
台上的快板慢板敲的咿咿呀呀。宇文骁却只字未听,他就那样地端坐着,也不说话,一动不动。就那样瞧着台上的貂蝉。
好一个烈性女子!
他心中暗道!
自古以来,红颜多祸水,女人就是水性杨花,谁说不是呢?
那貂蝉周旋于董卓与吕布复制之间,把个俩父子迷得是晕头转向,最后不但父子反目成仇。丢了江山,还为此女子丢了身家性命,真真是一个千古祸水!
瞧她的样子,把个貂蝉演的是活灵活现,栩栩如生,脸上的悲戚之色,那嗔痴怨怒,是如此地入木三分,世人只道是她戏演得好,可估计是没人知道,这正是她平素做人的本色!
如此便红遍了大江南北,真真是可笑之极!
宇文骁心头的情绪翻滚,酸楚难耐,各种情绪纷沓而至,竟然分不清到底是恨是怨,或者是恨怨皆而有之!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后天便是他的大喜之日,可是,他的心头却时时充斥着那个身影,怎样都抹之不去。
姚珂媛觉得自己整颗心都是麻木的,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居然可以视而不见,让自己完全地进入了貂蝉的状态,那个千古美人的喜怒嗔痴怨,尽情地表现在了自己的身上!
貂蝉抱住死去的吕布,嘤嘤哭泣,那悲戚的神情,使人无不为之动容。
“啪啪啪”!几声有力的击掌,刹那间,唢呐锣鼓也戈然而止。
姚珂媛起身,脸上的悲戚神色早已经褪去,浓妆的掩盖下,丝毫瞧不清眼底的神色。
她朝着台下福了福,起身就欲离去。
“来呀,给我重重打赏”!宇文骁的声音幽幽地传来,不轻也不重,不缓也不急,那么地悠然而自得。
姚珂媛脚下的步子一滞,却也只是那么一秒的时间,或许连一秒都不到,便头也不回地转入了后台。
不过眨眼的功夫,便有几位听差模样的人井然有序地走了进来,手里的物什晃着明晃晃的光:“我们二公子说了,今儿个姚老板唱的很不错,他很满意,这些个是他打赏姚老板的,还请姚老板笑纳!”
众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面面相觑,而后又不约而同地望着坐在案台前一动未动一脸漠然的姚珂媛。
气氛有点僵,底下已经有人开始窃窃私语,倒是赵炯昆先按捺不住,他一把挡在了姚珂媛身前,粗声粗气:“你去告诉那个宇文骁,他的东西,我们不稀罕!”
谁知那些听差许是平素训练有素,表情很是平静,他淡淡地扫了眼气愤填膺的赵炯昆,便收回了视线,语气淡然无波:“姚老板,请您收下,我等也好回去交差!”
姚珂媛依旧是先前的卸妆的姿势,就连手里的梳子也是紧紧地拽着。
众人都屏声静气地看着,就在大家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却只见那已经卸掉了头上的珠钗流苏,脸上依旧是明媚妆容的貂蝉搁下手中的梳子,缓缓地站了起来,脸上一副明艳动人的笑容。
她接过听差手中的银票以及一副翠绿的镯子,继而转身将之交给了身旁的赵德海:“有劳各位官爷了,这副镯子,想必是值不少银子的!还有这银票,够我们兆祥班的众位师姐妹开销一阵子的了!还请几位官爷帮我谢过二公子!”
又是转过身去:“师父,你看看我们戏班还缺些什么,现在二公子差人送来这些,我们不能拂了人家的好意!”
这下子,轮到几位听差面面相觑了,他们奉命送来这些打赏,却是怎么也没有料到这姚珂媛居然当着他们的面就将之转交了出去,这--这--
到底是训练有素的,也不过须臾的功夫,他们便敛下了所有的心神,朝姚珂媛一施礼:“那我等就先告辞了!”
众位听差的身影逐渐远去,慢慢地淡出了视线,淡妆粉然的后台又归于了平静。
安寻菲远远地瞧着这一切,嘴角的弧度却随着听差的离去而微微地扯起。
夜色渐渐地拉开了帷幕,那暗沉的光线也铺天盖地地倾泻下来,微暗的暮色中,两辆铮亮的黑色汽车听着戏院门口显得尤为扎眼。
车窗完全地降落下来,宇文骁端正地坐着,眼睛盯视着前方某一点,静静地聆听着听差的汇报,那种专注而又有点飘渺的神情,看不出他的喜怒来,众人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好像没来由地降到了冰点,冷的人直打哆嗦!
送礼的听差将适才的事项宇文骁叙述了一番,而后,静候在车外,心头忐忑而不安。
宇文骁默然了半晌,转头望了眼戏院,忽地打开了车门,又“嘭”地一声大力关上,吓得毫无防备的听差一个趔趄,倒退了好几步才站稳了身子。
“二公子?”副驾驶位的毕元奎也是一惊,忙也打开车门跟着下车,小跑着跟过来,“二公子,你这是--”
宇文骁却是不理会他,只对着驾驶座一脸茫然的老袁不耐地喝道:“下车!”
老袁是督军府的老佣人了,一直都是给督军的各房太太门开车,前不久督军将他指派给了留洋归来的二公子开车。
跟在宇文骁身旁着许多日子,他大大小小也算是瞧清楚了这位平素不喜言笑的督军嫡公子那冰冷的外表下是一颗古道的热心肠,只是,像这般的面无表情他是没有经历过的,一时间有点错愕,战战兢兢地下得车来。
脚才刚刚着地,却见宇文骁像是一股旋风般地上了驾驶座,下一秒,车子便如离玄之箭般疾驰而去,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路上一些闲暇的人们躲闪不及,纷纷急急地避让,一时间,咒骂声连连!
月光如水般地倾泻下来,这样的时节,这天气果然是像襁褓中的婴儿般喜怒无常,下午的一阵狂风大作,哪想现在却是这样的一番光景!
到底还是春暖乍寒的天气,凉风习习地吹来,吹得人脸上生寒一片。
姚珂媛怔怔地坐在黄包车上,怔怔地瞧着前方那个正奋力奔跑着的身影,在这样的夜色下,这样寂静的小道上,那急促的“挞挞”声,显得异常清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