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翎向莫冷言提出的第一个要求,便是为他与芸儿准备一个合适的住所。
对莫冷言而言,这并非什么应皱眉思考之事,何况本来他便打算让唐翎逗留洛阳数日时间,早在一行踏入洛阳之前,便已为其安排好数个理想住处。如今唐翎既然展露出自己“缉风云”之身份,纵观整个洛阳,与他地位相配的歇息之地便只有一处。
自宴仙楼出来后,莫冷言已恭恭敬敬,将唐翎与芸儿带到洛阳城北,一处占地近百亩的府邸之中。
对于这个暂时居所,虽未有高悬府邸牌匾,唐翎却在踏进大门前似是感慨般微微嘘出一口长气,仿佛当年光景如今再度重现,如今再游故地,禁不住心中念想。相较之下,芸儿反应则相当直接,只是一眼,她便已看上了专门为她而设的别院,几乎是扑进别院的她在将那一方小天地环视一周后,她立即趾高气昂地向唐翎宣布:“这间别院本姑奶奶中意得很,另外一个别院归你了。”
对于芸儿的决定,唐翎点头应允。
第一个要求,莫冷言算是完美地完成,倒是唐翎的第二个要求,莫冷言在听后脸色因为难而脸色抽搐。
“我的身份,暂不能对外人泄露,即使是当今血海之主亦不能透露半句。”
缉风云的飘渺无定早已世人皆知,但在血海面前仍旧要如此谨守身份,倒是令莫冷言等人疑惑之余,也感到几分无奈。不过在略微纠结过后,莫冷言却也没有违背的胆量,回过身去便向得悉了“缉风云”真实身份的血海成员下令道:“从这一刻开始,唐翎先生只是唐翎先生,再无他人。如有泄露,严惩不贷!”
这话虽然说得轻巧,但纵使是见惯风浪的莫冷言,在宣布这一个决定之前,心中思维依旧千丝万缕,凌乱得很。
缉风云对于血海而言,的确是有一种别样意义;而对于血海中几位早已隐退的长老,这三字更显非凡,毕竟他们彼此之间,也不能将对方称作“外人”。若是如此,这个消息是否要知会那几位长老?
未曾理会莫冷言心中思量,唐翎也选好了自己居住别院,倒是与芸儿别院隔了十数丈,与姑奶奶遥相呼应。
在二人安顿下来后,莫冷言等人便再也不敢打扰,躬身行礼道别后,便各回自己岗位,至于他们各自心中所想,再也未有与“外人”道之。
未待多久过去,已然入夜。
唐翎独自坐在自己的别院之中,仔细端详着院里的一草一木。
在莫冷言悉心安排下,如今唐翎早已将他那一身因多年旅途而显得破旧的衣物卸下,换上了全洛阳最为华贵的锦绣衣履,加上一翻认真的梳理洗漱,此刻独坐院中,他本身那股云淡风轻的气质亦随之产生了细微的变化,原本那位低调阴沉的高手形象居然大变,骤然看去,此刻的唐翎更像是一名经历多年腥风血雨,掌管万千生灵的一方主宰。
唯独脸上恍惚,逐渐凝重。
“吾……似有百年光景未曾再踏足此处了。”
夜空之下,瘦削脸上既有缅怀,也有感慨。
良久过后。
原本恍如石雕的创世圣者带着微愠,吐出一句质问:“从清溪村追寻至此,又在宴仙楼外守候多时,直至如今仍旧要隐匿在旁,真个以为吾没有发现么?”
质问声起,两个身影随之显形。
冷眼望向这两位不请自来的客人,唐翎并没有将愠色收回,而是故作惊讶地说道:“还以为神魔二族绝没有并肩而行的可能,没想到今日倒也可以让吾见到这一幕。”
来者正是自清溪村追寻圣者踪迹至此的神帝、魔尊。此时,这两名一族帝尊脸上全无孤傲嚣张神色,恭敬来到唐翎面前,同时单膝跪下,口中齐言道:“六族小民,神帝远岳、魔尊芜策拜见圣者。”
与面对莫冷言等人时不同,唐翎此时并没有将自己身段放低,依旧正坐的他已恢复了创世圣者的超然气质,冷冷地说道:“你们的眼力倒是挺好。”
“见识过圣者在清溪村留下的禁制,我等若仍是不能发觉,那已不配存在于这片天地之中。”
远岳回答,此时这位一族主宰早已觉得浑身冰冷,毕竟当日在清溪村外,正是他莽然动用灵识探查,才引来那道闪电的警告惩罚,既然那禁制却是面前的圣者所设下,那“冒犯”一说已成事实。
神帝远岳话音刚落,魔尊芜策立即接话:“今日在宴仙楼前我等无意冒犯,还望圣者恕罪。”
唐翎脸色依旧不变:“当时吾在清溪村设下禁制,只不过是为了保护村中居民,没想到你们居然已经见识过了?”
“只怪小民莽撞。”
远岳已是满头冷汗。
冰冷目光立时集中到远岳身上,其中因圣者怒意所致的压力,便是身在一旁的芜策亦要暗暗催动体内本源,勉力苦撑才能维持自己身形不倒。
亲身直面圣者威压,远岳纵使身为神族主宰,如今只觉得自己一身功力修为,尽被封锁,而一座千斤泰山正落在自己头上,不住施压,叫他苦不堪言。但他虽不知唐翎为何动怒,却也不敢贸然开口请恕,只能勉力保持这般半跪姿态,静候圣者发落。
终于,圣者再度开口。
“神族的本领看来长进了不少,先是意图武力抢夺,再来威逼利诱,三番四次的失败之后,如今轮到身为神帝的你跑来主动示弱了?”
对于神帝,唐翎可谓没有一丝好感,当日他与芸儿受数百名“神族”眷属围堵,以及后来出现夸夸其谈的儒生早已令他不胜其烦,就在他几乎将此事淡忘的时候,身为一族主宰的神帝远岳又出现在他面前,摆出这副卑躬屈膝的模样。接二连三,已令他觉得厌烦。
远岳身受圣者威压,难以喘息,但他的听力却是无碍。唐翎言语清清楚楚地传进他耳中,已令他暗叫不好。
面前的这位圣者定是将那数百名孽党眷属算到了自己的头上,若不解释清楚,恐怕自己会落得个灰飞烟灭,魂魄消散的下场!
勉力支撑着自身意识,神帝正要开口辩解,但却绝望发现,在唐翎的威压下,如今的自己居然连嘴唇亦无法张动。
此情此景,更令修行了数千年的自己倍感渺小。
圣者之前,万物尽是蝼蚁?
只怕说出此话者,必然是大大抬高了自己,贬低了蝼蚁吧?
就在神帝感到自身形神即将溃散之时,一声将他救离险境的话语突然传来。
“芜策斗胆直言,先前向圣者刀剑相向的无知匪类,并非神界眷属。”
出言相劝的,正是魔尊芜策。
唐翎声音依旧冰冷:“你是说,远岳身为神帝,他也有着无法号令的族员?”
虽然口中语气冰冷,但听到芜策的辩解之辞,唐翎已将威压撤回。远岳微微喘息一阵,不敢怠慢,忙将当日真相说出:“禀报圣者,数千年前天地间曾发生过一场大乱。虽然最终四族合力,将孽党镇压下去,但如今依旧有着不少残余未被清剿,当日冒犯圣者的,便是那伙孽党眷属。”
听过远岳诉说,唐翎的脸色总算缓和下来,他身为创世圣者,六族中人言辞真假,本就瞒不过他。当日那被他抹去灵识的儒生夸夸其谈,他也早已洞察其中真伪,方才假作愠怒,只不过是对两位主宰暗中尾随追查感到厌烦而已。
然而,这并不代表他能停下对远岳的责罚。
“那些孽党,应是出自你神族。作为主宰,任由族内隐患日益壮大,一发不可收拾,看来你这神帝并不称职。”
“回禀一声,当年孽党祸首的确是个厉害角色,若不是当年发现得早,加上魔族联合仙族、妖族及时施予援手,恐怕六族如今已不复存在。”远岳连忙辩解,同时向芜策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
芜策随即补充:“如今天下,神魔二族表面壮大,但实际上,孽党之乱令六族元气大伤。前任神帝陨落,主宰之位才落到远岳身上。不但如此,仙君、妖皇两位主宰同样在平乱一战中难逃厄运,如今此二族已是一蹶不振,只怕再过千年,他们也会与人、鬼二族一般,难以存续下去。”
唐翎听罢,眉头紧皱。
游历于天下千余载,他确实知道如今时间中六族的境况,只不过因为急于追查一魂四体,他亦未有深究追查,如今听到远岳、芜策所言,才知道内中别有隐情,不由也为自己莽撞而长叹,因此他的语气也随之缓和了许多:“你们说的孽党祸首,居然可以凭一己之力去颠覆四族?”
问题再出,远岳迟疑了一阵才回答道:“那孽党祸首即便在六族之中亦是一个异类,当年甚至自创了一种禁术,使得自己功力大增。亦是因为这种禁术,她的反戈一击,轻而易举地将仙君、妖皇以及前任神帝击杀,连当年参战的半数四族高手,也不幸因此禁术而陨落。”
神帝说到此处,唐翎的脸上首次展现出惊愕:“能够轻易将仙君、妖皇、前任神帝以及半数四族高手击杀?你可曾看清那是何种禁术?”
远岳脸上露出惭愧神色,当年叛乱,他刚刚得到神帝传承,并没有能力参与四族对那孽党祸首的围剿之中。
倒是芜策,在当年一战中自此而终地站在最前线,亦是他与仙君、妖皇、前任神帝对叛乱主谋展开了猛烈围攻,才逼出了那一招禁术,因此在远岳沉默之时,开口为唐翎解惑:“禀报圣者,孽党祸首所使用功法,乃是经过她改良所得的本源之技,以六族本源共同推动,因此才有这般威力。”
经过改良所得的本源之技?
即便身为创世圣者,唐翎听到这个消息也不禁沉默下来。
曾几何时,本源之技只不过是六族成员皆会施展的功法,但只仅限于自身本源而已,如今那孽党祸首,居然能对之加以改良,能独力挑战四族主宰联手,倒也不算奇怪。
只是以六族本源共同推动,此等已可称作“禁术”矣……
圣者沉默,远岳、芜策更不敢插言,只是继续半跪在唐翎面前,等待着唐翎的下一个问题。
良久过后。
唐翎再度提出一个问题:“如今看来,当年与孽党一战,你们确实是占到了上风,不知道那名祸首现在情况如何?”
“因她身负本源禁术,四族怕其功法反噬,皆不敢将之处死。如今只得将她封印在神族天恒山深处,并派遣重兵把守。”虽然如实回答,但远岳却全无底气。
“保持封印,过段时间吾会亲自到天恒山一趟。”长叹一声后,唐翎指尖轻弹,已不知从何处取来了两个细小玉瓶,“玉瓶之中,藏有几缕润灵雾,对你们以后的修为会有所帮助。便当作是误会你们的补偿了。”
得到圣者的恩赐,两位主宰心中大喜。
听闻这润灵雾乃是“灵”圣者本源所化,若是成功将之吸收,无论谁人都能借其中奥妙净体内魂魄、清一身经脉。若是可以尽数消化,不论他们的魂魄还是体质,都可以得到飞跃性的重塑,届时修为将有难以预估的精进!
那清溪村的村民与狂涛堂只是粗略接触润灵雾便能够让自己脱胎换骨,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么?
想到此处,他们只觉得此次拜见,绝对获益匪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