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千里之外的西北乡间,一条盘山路上,一辆破旧的乡村公交,跟病重的老牛似的气喘吁吁,艰难攀爬。
一个巨大的颠簸,祝友感觉自己的屁股要散架了。头差一点撞到车顶,幸亏及时拉住了身边的人。
“谢谢!”祝友一脸苍白,对坐在身边的女人说道。
这个女人半张脸被头发遮住,看得出来很年轻,最多二十五六岁。
她同样一脸苍白,面无表情,嘴唇青黑,给人感觉大病初愈。但是她却坐得很稳当,仿佛天天坐这趟公交车,无论车子如何摇晃,她都稳如磐石。
公交大幅度的左摇右晃,祝友的身体跟着一起左摇右摆,一脸难受。
年近三十,他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晕车!
过去那么多年,无论上山下海,他从来没有晕车的毛病。结果一坐上这趟乡村公交,连续晃荡一两个小时,他才发现自己竟然晕车。
头晕沉沉的,胸口发闷,一阵阵难受。
最难受的是,他的胃在翻江倒海。他似乎闻到了中午吃的肉夹馍的味道。
喉头一阵阵翻涌,他不得不捂住嘴巴,努力吞咽。虽然很恶心,却可以防止自己吐出来。
这车上的味道已经够难闻,汗臭味,脚臭味,鸡鸭屎臭味,混杂着烟味,口臭,如果再加上呕吐污秽的味道,那酸爽……光是想一想,祝友已经快受不了。
据司机讲,他离着目的地还有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他情愿在快要下车的时候呕吐,也不要在半路上呕吐,让自己更加难受。
他闭着眼睛,身体大幅度的晃动,心里头难受得要死。
车厢里,各种味道混合在一起,那种古怪的,有点酸酸臭臭的味道,随着他的呼吸,一次又一次的灌入他的鼻腔。
真是要命!
他到底发什么疯,一听别人说,大山里面的村子有着保存完好的,上千年历史的人文景观,想都没想就买了车票跑山里面来。
他真是脑子进水,才会做出这么冲动的决定。
本来,他已经完成了旅行社的工作,完全可以直接买一张机票飞回海市。
就因为道听途说,听人说山里面的景色如何如何好,人文景观保存得如何如何完整,他的心里就疯狂长草。非要来,不来不行,不来肯定睡不着觉。
祝友后悔了,同时自我反省。
他以前对偏远山区的景色一点都不感冒,又累又苦,吃不好睡不好,这样的地方他向来敬谢不敏。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有了冒险精神。越是偏远,人迹罕至的地方,他越是向往。
仔细回想这一两年的生活,他的改变是从游轮事件之后开始的。
经历了那样凶险的游轮事件,游轮上死了那么多人,还有大江里头的那头怪物,那个仿佛从天而降的救命恩人,这一切的一切,不仅没有吓住他,反而让他对危险有种固执的向往。
见鬼了!
从小父母就教育他,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也一直信奉这样的人生准则,从来都是主动远离危险。
大马路上遇到人群围观,他都不会多看一眼。听人说哪里出现了鬼屋,他从来都是避着走。谁谁在某地遇到抢劫,从那以后,绝对绕着某地走,坚决不往危险的地方凑。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趋吉避凶的人,结果因为一次游轮事件,仿佛激发了他身体里的冒险因子,哪里危险又有趣,他就去哪里。
真是脑抽!
他又一次抽打自己的脑袋,现在后悔,全都是因为脑子进了水。
哐……哐……哐……
啊啊啊……
车子避让突然从弯道跑出来的摩托车,猛打方向盘,撞在路边的石头上,接着车头直接栽到悬崖外,幸运地被两棵树挡住了。
啊……
一声大叫,车子又是一阵晃荡,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栽到悬崖下面去。
“怎么回事?”
“我的腿不能动,谁帮我看看。”
“大家都别乱动。”
“我的腰子……”
“血,好多血。”
祝友眼前鲜血模糊,挡住了他的视线。
他听到外面有摩托车的动静,循声看过去,模模糊糊看到一辆摩托车朝山下扬长而去。
“拦住他……”
他尽最大的可能发出声音,结果仿佛没有一个人听见他说话。
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受伤了,他抬起手,抹掉脸上的鲜血。
这些鲜血到底是他的,还是别人的,他也没弄明白。
“司机呢?司机快想办法啊!打电话报警,快打电话……啊……”
祝友愣在原地,看见一根树枝穿透挡风玻璃,直接插入司机的脑门。司机仰躺在在座椅上,已经死得不能再死。
怎么办?
司机死了,他们怎么办?
人生地不熟,他连出事的地点都弄不清楚,该怎么办。
他急急忙忙拿出手机,准备拨打报警电话。
地上一截断腿,迎入眼帘。
呕!
祝友再也忍不住,中午吃进去肚子里的,一股脑全都吐出来。
血腥味,酸臭味,直接冲入鼻腔,差一点将祝友熏翻。
他一手抓着椅子扶手,一手拿着手机,眼前模模糊糊,不过他还是按下了110三个键。
没有信号!
去他m的,为什么会没有信号。
不是说没信号的时候,也能拨打急救电话吗?
为什么这里不行。
祝友快急疯了。
哐……
车子突然往下一栽,吓得他脸色发白,心跳加速。
好在,只下降了几公分,车子就停止了下载。
怎么办?
他要离开这辆公交车。
对,他得离开。
“哎呦,哎呦……救命啊……”
“哇……”
一个孩子在哭。
这车上有孩子,他怎么不记得。
嘎吱一声响。
他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一截手指。呕!
祝友回头呕吐,突然发现和他一排的那个年轻女子还端坐在座椅上。
“你……有没有事?”祝友小心翼翼地问女子。
女子微微抬起头,一张惨白的脸,露了出来。
“你没受伤?”
祝友突然高兴起来。
一车的伤患,终于有一位和他一样,安然无恙。顿时心里像是有了主心骨,安定下来。
人多力量大,他相信,只要两个人齐心协力,一定会逃出生天,找到人来救援。
“我们快离开这里,出去找人来救他们。你跟着我,我们从窗户翻出去。”
祝友伸手去拉女子的手,女子的手意外的冷,冷得像是冰块。祝友忍不住哆嗦一下。
他回头看着女子,女子突然冲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