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最终舍弃小竹凳,坐到了靠墙边的地上,舒适与干净,他选择了舒适,当然,前提是地上很干燥,而且不脏,对于两个时辰前还在潮湿的泥土中挣扎的他来说,只是有些灰尘的黄泥硬地确实不算脏。
地上凉凉的,有些舒服,刚好抵消了午后阳光里那一丝燥热,他就这样靠在墙上睡了起来。
出门倒水的柳小妹深深的叹了口气,她大概是不懂什么叫不拘小节的,她只是觉得,她哥可能真被骗了,哪有这样的世家子弟?
可是陆九真的有闲情睡大觉吗?
一只四脚蛇从墙角里爬出来,迅速远去,接着是蜘蛛、蜈蚣,草履虫……各种奇奇怪怪的小虫子从桌底缸底石缝等地方钻出来,往外面逃去。柳小妹虽然知道自家有这些东西,而且谁家都有这些东西,但是当这些东西全都一股脑跑出来是,还是让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尤其是当那老鼠一家排着队窜出来时,她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通缉”的“要犯”,不是两只,而是七只,从体型来看,只怕是三代同堂了……
惊骇之余,她终于发现,这些东西逃离的中心竟是正在睡觉的陆九。而吹来的微风也分不清风向了,风从四面八方轻轻的吹进小院,吹向陆九,然后消失,如同泥牛入海不留痕迹。
柳小妹并不笨,看着这怪异而神秘的一幕,再联想到陆九对自己口中那些仙家的态度,她第一次在心里觉得,这个看似不着调的家伙,可能不简单。
他哥哥二柱总说自己师傅很厉害了,也许并不是指的抓鱼。
陆九没有睡,陆九在纳气。纳气是每个修行者修行的第一步,纳气成功便是武境一品。几乎所有人纳气都需要前人的指引,但陆九不需要,这是他已经走过的路,他走过的路已经比这片大陆的任何人都远,他可以指引任何人,却绝不需要任何人的指引。
事实上,陆九很急,很渴望早日重返巅峰,但是修行这种事又最是急不得的,而且他发现了一件事,这具身体很挑剔,挑剔的意思就是,每一丝天地元气的进入都必须经过一番披沙拣金。
这使得陆九在修为远比别人凝练的同时,进境异常的缓慢,寻常人纳气只需要半柱香左右,即便是最具天赋的人也只要半个时辰,陆九却有种没完没了的感觉,不知要何时才能成功。
看别人睡觉当然没什么意思,柳小妹已经去地里种菜了。
砍竹子的二柱来回跑了了好几趟,本就不大的小院被长长的楠竹堆满。
陆九的纳气依旧没有完成,但他已经睁开双眼,他叫住正在轻手轻脚往院外走的二柱:“二柱,够了。”
二柱高兴的跑过来。
看着二柱的满头大汗,他突然有些愧疚,于是在给二柱做捕鱼的鱼笼时,原本打算好的做一个变成了做三个,做完之后,又给自己做了个躺椅,跟自己以前最喜欢的那个一模一样,可以升高降低,很舒服。
最后,他用边角料削了一柄剑,想了想,又给二柱削了一柄刀,二柱很高兴,当即在院子里耍了一套“砍柴刀法”。
这套“砍柴刀法”有点长,他是黑着脸看完的,作为陆氏传人,中州大陆当世首屈一指的玩刀行家,即便是快刀门的掌门在他面前舞刀也是班门弄釜,更何况是二柱这天魔乱舞的刀法。
他不紧不慢的从躺椅上站起来,走到小院中间,要过二柱手里的竹刀,拔刀,斜斩,很简单的一个动作,然后把刀递给二柱。
“把这个动作练五百遍我就教你用鱼笼。”
“嗯。”二柱满怀梦想的在院子里反复练起来。
陆九又重新躺到了竹椅上。
“错了,手抬高一点。”
“又错了,刀要快,要直。”
“目光也要直。”
……
“师傅,这是第几遍啦?”
“第二十一遍。”
……
“师傅,得有两百遍了吧?”
“没有,你数错了,才一百二十一遍。”
“哦。”
……
吃完饭时柳小妹有些生气,因为二柱说还有一百遍刀没有练,不练完不吃饭。
“你让我哥练这个有什么用?”
端着碗的陆九不紧不慢的咽下嘴里的饭,说道:“能杀人。”
柳小妹愣了愣,把碗筷放到桌上,瞪着陆九:“我哥这样的人,安安稳稳过日子就行了,你教他杀人?就算他能杀人,能杀十个百个李木林那样的二流子,但要是遇到李树林那样的仙人呢?我们爹娘死得早,我就他这么一个亲人了,你想害死他?”说着已经带着几分钟哭腔。
仙人?一个武境六品的人也叫仙人?陆九笑了笑,看着柳小妹认真的说道:“要是能杀仙人呢?”
“嗯?”
陆九低头自顾吃饭,不再说话。
柳小妹端着饭碗将信将疑的走到门口,对着院子里的二柱说道:“哥,认真练,练完了吃饭。”
“快了快了,自己吃饭去,别打扰我。”
……
二柱家里很小,晚上二柱让陆九去挨着他睡,陆九果断拒绝了,陆九一辈子女人都没有挨着睡过,别说男人了,必须严词拒绝。想当初时候在宫里给还是太子的尹玄作伴读时,尹玄要留他在宫里,和他学那前人好友抵足而眠,拒绝,严词拒绝,拒绝以后尹玄还被他用一种怪异的眼神折磨了好几天。
于是,在陆九的坚持下,陆九就睡在了小院里的躺椅上,像他从前那样常常走马江湖的人,餐风露宿实在再正常不过,再者说,他已经纳气成功了一半,体内又有龙族血脉,还不至于存在寒气侵体之类的。
二柱倒是睡得很香,呼噜声震耳欲聋。
小妹反复有些睡不着,不时爬到窗上往外看。
屋外又有风声响起,微风从四面八方吹向躺椅上的陆九。
……
第二天早上,柳小妹睡眼朦胧的走出来时,陆九正在院子里练剑,剑是竹剑,但刺出时却带着一种无武不破的感觉,仿佛无论那竹剑的前面是什么,都会毫无阻隔的被刺透。
柳小妹看第二眼时已经有一种针芒直刺双眼的压迫感,于是她赶紧移开了双眼,没敢在看第三眼。
其实陆九练的只有一式,拔剑,刺出。与他教柳二柱的那一式刀法极其相似。
陆九不会剑,但他现在要学剑,从头学起,因为他喜欢剑道,这是曾经的梦想。
一个人若是像他一样生在陆氏这样的刀客世家,偏偏又爱上了剑道的话,那无疑是痛苦的,梦想与传承,两者只能选一个,陆家一脉单传,他没得选。
现在他可以从头来过,他决定追逐自己的剑道。
柳小妹开始劈柴生火做饭,小姑娘细胳膊细腿,劈起柴来有些困难。
陆九想了想,走过去,对柳小妹说道:“让我来吧。”
“你不是世家子弟吗,还会劈柴?”
“不会。”
“滚犊子。”
“但我会劈人,劈柴应该没那么困难吧?”
“……你不吹牛会死?”
陆九拿起柴刀对着摆放好的木柴试了试,看到一旁准备看好戏的柳小妹,忽然又将柴刀放到了一旁。
“咋滴,还没开始就准备……”
柳小妹的话戛然而止,一张小嘴张得大大的半天合不拢来。
过了一会儿,一块一块大小均匀的柴火整齐的堆在地上,陆九摸着自己的竹剑上的小缺口,有些不满意的摇了摇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