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的学生是史莱姆？ 第四章:龙之怒

    或许有什么东西，从一开始就搞错了。

    看着那从黑暗中浮现的，密密麻麻的瞳光，以及背后那欣喜而又疯狂的嘶吼声，向日葵开始飞速思考。

    “已经不需要那个孩子了……有你的话……或许能够比她更好地挽救一点啊——”

    哪怕身体近乎支离破碎，哪怕罕见的疼痛在全身游走，头脑也不能停止思考。

    因为这是唯一的希望。

    之前走过峡谷底端的时候，周围的气息微弱到几乎没有。

    而现在，哪怕是微弱的气息，只要汇聚在一起，就算是对气息不算敏感的向日葵，也终于意识到了。

    无论血统再怎么衰落，龙终究是龙。

    无论堕落到何种地步，龙窟，终究是龙窟，能住在这里的。

    只有龙。

    肢体在石壁上爬行的声音、因痛苦而发出的呻吟、异于其他魔物的嘶吼……这些密集的声音如同雨点一般敲打着向日葵的耳膜，同时也在向向日葵传递着危险的信号。

    因为看银莲看得太习惯了，向日葵一直以为所谓的血统衰落，不过只是“变弱”了这么简单的事情而已。

    而在这一刻，密集的声音化为清晰的画面，涌入了向日葵的眼瞳。

    那是畸形的魔物，有的比狮子都要更大，有的甚至只有一条小狗的大小。

    灰色的身躯上布满了柔弱的血色，残破到几乎不存在的鳞片仿佛肉一般地吊在皮肤上，无论是手还是脚的长度都完全不同，甚至向着根本不可能生长的方向扭曲着，近乎血窟窿一般的眼窝翻转着，散发出足以让人毛骨悚然的光芒。

    这些畸形，已经不知道能不能称为龙了。

    当它们出现的时候，一股异样的臭味涌入了向日葵的鼻腔，之前这些气味全被峡谷底部特有的雾气和冷冽给掩盖了，现在它们出来了，那些气味也跟着一起出来了。

    向日葵不知道这是什么气味，只知道她从来都没有闻过如此令人作呕的气味。

    它们从两侧闪避的洞窟里探出身来，有的则是摇晃着爬到了路上，像是要拦住向日葵唯一的去路。

    向日葵只知道，要想离开这里，就必须突破这些畸形的家伙。

    那些畸形的魔物们低声嘶吼着，目光都集中在了向日葵身上，却没有谁敢主动迈出一步。

    就算流着龙血，就算向日葵此刻已经身负重伤，它们混杂的其他血液也在清晰地警告着它们。

    眼前这个重伤的骷髅魔物，依旧不是它们单个就能阻止的。

    然而，并不止它们。

    向日葵抬起头，看见了从洞窟里陆续走出的，有着龙形的魔物。

    这些魔物和银莲，和刚才同她战斗的龙在大体上差不多，可能算是血统比较纯正的龙吧。

    数量不多，但也不少，那金色的瞳光如同一把把利剑，全架在了向日葵的身上。

    “……”向日葵已经连调整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也不想再去在意那些刺人的目光。

    “我的血统……比那孩子的要纯正一代……所以……只要有你的话……一定能够延长衰落吧……哈哈……哈哈哈哈……”

    身后传来的近乎癫狂的笑声如同一柄巨锤砸在了向日葵已经冰冷的心上，明明身体被冻得几乎僵硬，她的心却比身体更加的寒冷。

    错了么？

    错了。

    向日葵明白了之前所感觉到的异样感是因为什么了。

    选取血统更加优秀的个体进行交配繁衍，向日葵一直以为是银莲和某条不知名的龙。所以向日葵为了证明自己的血统更加优秀而来到这里一战。

    实际上是银莲和自己身后这条已经重伤的龙。

    然而，向日葵以为只要打败他也行，这样就可以证明银莲并不需要和他交配。

    而这并不算根本性的错误。

    根本性的错误，是向日葵以为“非银莲不可”。

    现在，向日葵用自己的胜利证明了一件事。

    “虽然不想承认你的血统更好……但是无所谓了……无所谓了啊！只要……只要能够延续血脉……”

    她的血统比身后这条龙更优秀。

    而这条龙的血脉比银莲“优秀了一代”，用人类的话来说，他比银莲大了一辈。

    尽管之前的“由他和银莲交配”这个最初的打算在人类看来简直是违反伦理道德的，但是对于魔物而言，根本就无所谓了。

    不过，这也不重要了。

    因为，最优解就出现了。

    不需要那孩子了。

    只需要向日葵，和那条重伤的龙就行了。

    一个错误的认知，直接让向日葵踏进了对方的陷阱里，成了对方的囊中之物。

    “……”

    向日葵迈开步子，而那些扭曲的魔物也往洞窟里退了退。

    向日葵不想去想那些。

    她只想回去。

    只想回去。

    回去。

    还能，回去么？

    一条龙从上方的洞窟跳了下来，光是落地的震动就将本来就摇摇晃晃站不太稳的向日葵直接震到了一边去。

    向日葵滚到了一个洞窟的入口，一个畸形的魔物便鼓起勇气嘶叫着扑了上来。

    向日葵用尽全力一脚，将那个畸形的魔物踹到了一边去，却也只有力气踹到一边去了。

    尚未褪去的冰晶冻僵了她的身体，她虽然不会因为严寒而影响思维，但是严寒对于她身体的影响确是实实在在的。

    七把骨刀碎了六把，唯一的一把，只能维持腿部的运转了。

    只有一把骨刀必须保留好，只有这样。

    才能走回去。

    而在将对方踹飞的一瞬间，向日葵看了一眼那个本该漆黑的洞窟内部。

    那里躺着赤裸的人类女性、男性……以及其他的魔物，甚至也躺了一些辨认不出来的畸形魔物。

    连呻吟都没有，只有恶臭扑鼻。

    死活已经无法确定了，向日葵唯一确定的就是。

    那一定是被抓来交配的，而这些畸形的魔物。

    就是银莲曾经说过的，那些混血的产物。

    “……”

    那条龙挥动着爪子冲了过来，连爬都爬不起来的向日葵用尽全身的力量在地上一滚，才勉强躲开了对方的攻击。

    “别太用力了你这笨蛋！”从空洞中央爬出来的那条已经重伤的龙如此吼道，“这么珍贵的对象你弄死了还怎么交配！”

    向日葵不想管这些，只是奋力地撑起身，头也不回地向着峡谷入口蹒跚而去。

    这一刻，并不算长的峡谷底端显得无比地漫长。

    “还能动么……打断腿吧……”已经重伤的龙显然无力自己亲自动手了，只能趴在地上发号施令，“反正骷髅魔物少了腿也不会死……”

    一阵劲风从背后扫过，向日葵躲开了第一下——

    被第二下直接打飞了，重重地拍在了地面上，只能仰望着高耸的峡谷上方，那被山壁遮挡为一线天的灰暗天空。

    腿已经断了……殷红的血沿着断掉的腿漫出，染红了向日葵身上仅剩的绷带，让此刻千疮百孔的她看起来就像一个被玩坏的玩具娃娃。

    仅剩来支撑腿部的骨刀被对方一爪直接打飞掉了，刺进了一边的山壁里。

    如果不是因为体内的骷髅血统，此刻的她肯定因为剧痛而直接晕过去了。

    但是，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向日葵只想回去。

    这是她第一次，萌生了这样的想法。

    她奋力翻身，想要用双手支撑着爬回去。

    然而体内的骨刀已经完全透支，向日葵的左臂已经断裂，右臂的力量已经不足以带动全身爬行了。

    而身后那条被使唤的龙也爬了过来，周围那些畸形的魔物也爬过来摁住了奋力挣扎的向日葵。

    根本……走不掉吧……

    还有不少畸形的魔物。

    那些洞窟口甚至还站着和银莲相似的龙，只是俯视着顽抗的向日葵，毕竟接到命令跳下来的只有一条罢了。

    现在的向日葵，已经连这一条都对付不了了。

    向日葵想到了刚才看见的洞窟里的景象。

    那些被抓来交配的人类……魔物，以及那些因此而诞生的畸形魔物。

    自己也会变成那样么？

    成为交配用的道具，躺在那种永无天日的洞窟里？

    被畸形魔物拉扯着的向日葵，瞥见了峡谷顶端的乌云后面，那最后的阳光。

    果然自己只能活在阴影与黑暗之中么？

    果然“向日葵”，就只能被折断枯萎，连在黑暗中绽放的权力都没有么？

    向日葵想要挥手掸开那些畸形魔物拉扯她身体、头发和脑袋的手，却连手也被对方抓住了。

    现在的她，连反抗这些的力气都不剩了。

    结束了……么……

    向日葵那异色的红白眸子里的光芒已经黯淡了，刚才的战斗几乎透支了她体内的魔力，此刻她的眸子只剩下一片惨淡的红色和白色。

    “……”

    向日葵想说些什么，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或者说是，根本就没有什么能说的呢？

    她所能感觉到的，只有寒冷、疼痛、拉扯以及……暴怒。

    暴怒……暴怒？

    那是如同初升的阳光那般，越来越强的……暴怒。

    那种气息如同温度一般急剧升高，并且……越来越近！

    那些拉扯向日葵的魔物全都退开了，不得不退开。

    它们接到了那条重伤的龙的命令开控制住向日葵，它们无法违抗命令是因为它们是畸形的后代，无论是血统、实力或者是辈分，它们只能服从。

    而现在，有什么东西来了，那个东西的暴怒如同有形的威压，压倒了血统、实力和辈分，让它们不得不放弃压制向日葵。

    那是一道灰色的影子，它的到来掀起了一阵吹过峡谷底部的风浪，吹开了周围的雾气，掀起了如海潮般的尘埃，让那些站在洞窟口的畸形魔物不得不退到洞窟内去躲避，就连那些龙也不得不别开视线来阻挡这滔天的愤怒。

    躺在地上的向日葵勉强动了动眼睛，看见了那如同两个小太阳般的金色眼眸，降临了这个峡谷，却轻轻地俯视着她，带着一股淡淡的温暖。

    “……”向日葵想开口，却发现嘴唇都被冻僵了，只剩下冰凉的苍白。

    “向日葵在这里！血！血流太多了！”好一会儿，白夜那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快速靠近，金色的光芒笼罩了向日葵，让她的身体舒服了不少，“腿……腿……我试试……可能……应该可以治愈……”

    “噫！嗷！吼！别出来捣乱啊？”发出调皮声音的团子摆出各种奇怪的姿势恐吓着周围那些在洞窟里瑟缩的畸形魔物们，尽管无论是声音还是姿势都吓不到任何东西，但是那声音里蕴含的魔力却能真真正正地让那些畸形魔物们感到畏惧。

    “带着向日葵先走吧。”银莲的声音带着一股寒意，但是白夜依旧点了点头，和团子一起抱着向日葵离开了。

    向日葵最后看见的画面，是屹立在峡谷底端，面对着整个龙窟的向日葵那坚毅的背影。

    “……”

    “你还是回来了啊……”已经重伤的龙如此感慨，而他身边、那些站在高处的龙则是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突然的入侵者。

    那个入侵者，它们都认识，却与它们记忆里的那条龙天差地别。

    “回来？是啊，我回来了。”银莲咬着牙吐出了这几个字，“我要是不回来的话……”

    伴随着“轰”的一声巨响，踏碎了地面的银莲直接冲到了出去，一脚把那条砍断了向日葵腿的龙直接踹飞了出去，直接撞到山谷壁上砸出了一个窟窿，轰然的巨响让这个山谷都仿佛在震颤一般，飞散的碎石打在那些洞窟里，让那些瑟缩的魔物根本不敢再探头出来。

    仅仅以人形，一脚踹飞了体型比她大出了不知道多少倍的龙。

    “你们这些混蛋是不是还想拿向日葵来干你们那屁都不通的破事啊！啊？回答我！”

    咆哮声在峡谷底端炸响，把那些冰冷的雾气驱散得一干二净，甚至整个峡谷都跟着震动了两下。

    淡金色的眼眸如同闪电般电射，银莲的同族们在这一刻都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了一股气息，一股对于他们而言失落了许久的气息。

    龙的气息，真正的龙的气息。

    “我的东西你们都敢碰！想死了是么混蛋们！”

    巨大的利爪从银莲的手上长出，带着白夜的契约特有的黑白色魔力，带着某种最原始的气息，以及埋藏了许多年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