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同样是等待,但我与兰,自始至终,都是不同的。]
十二点刚过的时候,她回到家。
父亲还没有回来,或许是在为一些大案子忙碌。屋子冷清依旧即使打开灯,依然能够感觉到刺骨的寒冷。
有一通新的留言,是兰。兰的声音,依然动听温暖。她问,为什么自从服部君走了之后,和叶就再也不联系我了呢?你的手机总是关机,打电话到家里,却总是留言状态。难道是因为服部君走了,和叶便不愿想起所有与他相关的人和事?
什么叫做一针见血,现在她总算见识到了。
她苦笑着走过去,刚想按回复键,却陡然想起,已经是午夜十二点了。
灰姑娘丢失了水晶鞋,马车变回南瓜,华丽的舞裙变回褴楼衣衫的时刻,公主应该睡了。
为什么不联系呢?因为就像兰说的那样,她不愿想起所有与他相关的人和事。
为什么手机总是关机?因为她的手机遗失在那场模糊的回忆里,再也找不回来了。
为什么总是留言状态?因为她忘记了该怎样与人交谈,绵延的电话线会将她的悲伤无限渲染。
兰是幸福的。在离开工藤的日子里,她有父母,有柯南,有园子,他们陪伴着她,所以她不会觉得孤单。
她其实是羡慕兰的。虽然在等待,却始终能够保持着即使悲伤也温柔的微笑。
她做不到。
她不及兰那般坚强。
只是,时至今日,她已经不能够再逃避了。
举起左手,小指的指环禁铜住她的感情。
在劫难逃。
[习惯是多么可怕的东西,它可以让你委屈自己,也可以让你牵挂往昔。]
早晨醒来的时候,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漏进来,绵绵延延,照在她的脸上。
她缓缓睁开眼,看到的,却是空无一物的天花板。
所谓的寂寞,就是在这些细微的瞬间,一点一点,慢慢累积起来的。一开始或许不会察觉,但过了一段长远的日子,再回过头去,就会在潮湿阴冷的空气里,唤出眼泪的味道。
孤单和寂寞,始终是不同的。
孤单是没有陪伴、一个人的天荒地老。而寂寞,是寄宿在心里的毒,一点一滴地腐蚀内心,最终吞没一切。
她的心,早已被腐蚀得千疮百孔,只剩下一片空洞。
床头的相片里,那个扎马尾辩、笑得比阳光还灿烂的女孩子到哪里去了呢?她抱住双臂,迷离地看着,长发蜿蜒在床上。
因为女孩子身边的少年离开了呀。
抬眼,看到他的脸,笑得那样得意而飞扬。
她一直都想要,试着学会坚强。
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放在书桌上。东都大学的心理学部。将来的日子,应该会在东京度过。她不是对大阪没有依恋的。毕竟,这里有她从小到大,所有的回忆,无法割舍。
挑了一条颜色亮丽的发带,她把头发扎起来。镜子里的女孩白衣胜雪,不笑的时候,睑上带着淡淡的哀伤。然而,一旦嘴角土扬,就会绽出比月更惊艳的微笑。那是寂寞的人才有的笑,寂寞刻在嘴角,一丝丝,一道道。
不管是东京,还是大阪,都一样。
终究会是一个人过,就算换了个地方,又会怎样。
[我看到寄件人的姓名是服部平次,于是我微笑,名字只是一个无法代表任何东西的代号。]
打开电脑,信箱里又有新的邮件。冰冷的黑体字,简单的内容,陌生的语言,遥远的寄件地点。
一如从前。
这样的邮件,信箱里已经堆积了许多。她总是打开来,慢慢地看,然后尽数删除。
发邮件而不是写信,是为了掩饰一些东西。字迹总是最容易泄漏感情的,而这些一板一眼的字不会。
她不需要这种粉饰太平的安慰。她知道,他已经离开,她和他的距离,如此遥远。
去东京的日子,终于还是定了下来。
打电话去订飞机票,虽然以前也常常在东京与大阪之间往返,但没有一次,定票的时候心里是这样忐忑的。不知道为什么,她竞然隐隐地希望订不到适合的航班。
一个人的旅程,其实是很寂寞的。
尤其是,当坐在飞机上,看到窗外脆不可触的烟云时,身边的座位上坐的却是陌生人。
她早已明白,再也没有人会拉看她的手,为她指引星星的方向了。也不会再有人故意和她吵架,却暗自容忍她的任性,不动声色地将肩膀让给她靠。
当她睁开眼,看到一脸倦意的他时,无可抑止地流泪了。一滴晶莹的泪珠,贴着他的脖子滑下去,印在他心上,成为一个不可磨灭的伤疤。
可是泪痕刹那间就干涸了。于是再也没有什么可以证明,曾经有一滴泪,留在他的心上。
那些喜爱的书,她带不走。那些美丽的衣服,她带不走。那些精巧的首饰,她带不走。
甚至,那些站在窗边目送他离去的回忆,她也带不走。
一个旅行箱能装多少东西。一颗支离破碎的心,又能装多少东西。
舍弃的那些,或许不重要。然而留下的一切,却是她永远的珍宝。
[为什么装傻?因为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是最快乐的,而装作什么都不知连的人,却是幸福的。]
走在街上的时候她看了一下手表,飞机五个小时后起飞,在这之前还有足够的时间去做一些必须做到事情。
本来就不甚宽敞的电话亭里再放上诺大的行李箱,一下子就变得很拥挤。她拿着话筒站在电话机前,有些透不过气。
兰的声音从电话线那端的东京绵延地传过来,依然是温柔的样子,带点小小的娇嗔,问她为什么一直都不回电话。
于是她微笑起来,尽量使声音明快一些,说着她早已编排好的借口,然后告知去东京的事情。
是这样的,即使是亲密无间的两个人,也会有隐瞒和欺骗。因为无法面对面,直视彼此的眼睛,而,即使看到了眼,也未必看得到彼此的心。
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够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他的灵魂。
她绕着电话线,忽然觉得很讽刺。她以为她是最明白的,然而,到头来,她却是最不明白的一个。每个人都被她装傻的外表蒙蔽,把她当做真正的傻瓜,自认为轻而易举并且理所当然地欺负她。
他们忘记了,远山和叶并不傻。
她听见兰在电话那头取笑她,服部君不过是去德国留学而已,你们还是可以发邮件打电话的,哪里需要难过成这样。
她淡淡地笑,轻轻地说,你不明白。
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一下,过了很久,兰才低低地问,服部君……是不是不回来了?
她斜着头,看电话亭外人来人往。这个世界上,相遇和离别每天都在上演,这样的起起落落之间,伤得最深的,又是哪一个?
或许吧。她轻叹一声。
电话线将她的叹息带得很远很远。
[我想我是应该感谢你的,不管是为了什么。]
提着行李箱站在樱门前,她看着名牌上的“服部”二字,犹豫着要不要按门铃。
已经有整整一年时间,没有走进这个大门里的世界了。不过是一道门,可它在那里,她看着,却不敢靠近
因为害怕碰触到那些触痛人心的回忆,因为害怕在离别前最后的时刻,再真真实实地痛一次。
人的心,真的很胞弱,根本无法承受思念的重量。
又何况是,这么沉重的思念。
一阵风吹来,墙内的樱花轻轻坠下细小的花瓣。她听见沙沙的声响,仿佛看见春天来临时,樱树下,和服绾髻的妇人端着高脚盘子,饭团上沾着粉色的樱花花瓣。
自幼便是没有母亲的人,于是看到这样的情景,便格外羡艳,也頗有些怨他,有这样好的母亲,却不懂得珍惜。
如果是她,一定牢牢牵住母亲的手,再也,再也不会放开。
可惜上天并没有给她这样的机会。刻着远山姓氏的石碑立在郊外的墓地里,花束下的泥土里,埋着永生永世都无法释怀的记忆。
她深深吸一口气,摆出一个最灿烂的笑容,练习着自己的表情。
她不希望被看到的,是一张黯淡的脸。她希望她在他们心里,永远是那个叽叽喳喳、快快乐乐的远山和叶。
不知是谁家的收音机,嘈杂地响着。在安静的街道上,分外刺耳。
她偏过头,寻找着声音的来源,却意外地看见一个身着和服的妇人韧这里走来。
她们看到了彼此,都怔了一下。静华阿姨笑得有些勉强,但仍是保持着原先的步子,不紧不慢地走过来。
然后照例是寒喧。她把自已弄得很迟钝,一直傻傻地笑。静华阿姨看在眼里,深邃的眼睛,绽出一些什么东西来,又很快沉淀下去。
有些事情,她们分明是明白的。
但,有些事情,她们分明又是不明白的。
[你说起一期一会时的样子,我漫不经心地忘记了,当我想起来时,却发现,那是多么重要的个提示。]
桌上的茶氤氲着白烟,茶水的温度透过陶瓷的表面传递过来,落在她的掌心。
坐在和室里,能够清楚地听到风掠过水池的声音正是因为有这样细碎的声音,才显得这里更为宁静。
和叶都已经长这么大了呀。静华阿姨放下茶壶,爱怜地看着她。
陡然地,她恍惚起来。这样的目光,有多久没见过了。就像一个慈祥的母亲,以一种旁观者的姿态,安静地注视着自己的孩子逐渐成长一样。
静华阿姨,一直以来,就是用这种母亲般的目光看着她呀。
忽然之间,心里的某个角落崩溃了。
她其实一直是被深深爱着的吧,只是从来没有感觉到而已。她到底错过了多少东西?如果扳着手指,一个一个地数过去,能否数到尽头?
抬眼看去,眼前的妇人鬓间已有了不易觉察的白丝。一个人,守着偌大的宅院……其实她们的寂寞,是一样的。只是她偶尔会恨,而静华阿姨,早已习惯了这一切,连眼神都波澜不兴,静如死水。
茶很香,然而喝进嘴里,却是苦的。
她捧着杯子,慢慢地啜,悄悄看着妇人挽得一丝不苟的发鬓和整齐的和服。
如果母亲在世,想必也是这个样子吧?只是,她私下里希望,她的母亲能够再温柔一些。看遍世事后的犀利,静华阿姨的眼睛,终究还是太冷了。
和叶,你知道一期一会的含义么?
她的手颤了一下,抬起头,看到一双安静的、难以琢磨的眼睛。
一期一会……第一次喝茶的时候,她是听他说过的,只是那个时候并没有放在心上,所以忘了这个词的含义。
放下杯子,茶的苦涩还留在嘴里。她摇了摇头,笑得有些僵。
他的母亲,静静地注视着她,静静地说,一期一会的含义是,坐在一起这样喝茶的机会,或许一生只有一次,所以喝每一杯茶时都要抱着感激的心,格外珍惜,因为下一次与你面对面喝茶的,就不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而你所喝到的茶,也不会再是原来那一杯。
眼前那张平静的容颜,忽然就与一张黝黑的面容重叠起来。她听见有个明亮的声音在说,和叶你这个笨女人,难得和你一起喝茶,你那是什么表情?你难道不懂得什么叫一期一会?什么?你真的不懂?呐,听好了,一期一会的意思就是,我和你这样坐在一起喝茶,说不定就是最后一次,所以你要好好珍惜,听见没有?可能以后你想找我喝茶都找不到哦……
那个时候,他分明告诉她要珍惜了……可她为什么会忘记呢?
杯子里,平滑如镜的水面上,似乎掠过了眼泪的痕迹。
[我把你的心带走了,你为什么不来找我要园去呢?]
她站在他的房间里,窗外可以看见樱树,飘落的樱花被风吹进来,落在窗台上。
他的房间,与他离开前一模一样。床铺很整齐,书桌上一尘不染,就像这个屋子还有人在住着一样。
只是像而已。
她走到衣架前。他的校服还挂在那里,最靠近心脏的那颗扣子,因为时光的蹉跎,蒙了一层淡淡的灰。
她把它解下来,放在手掌里,然后慢慢地合拢掌心。
她握得是那样紧。金属的扣子,隔着她的手掌,生生地痛。
但她不在乎。
如果她能带一件东西离开,那么她选择这枚扣子。
他这颗,沾染过她眼泪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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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