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突然被阻隔,江未语才反应过来,懒洋洋往后一靠。
车厢内光线有些暗,所以她并没瞧清楚陆修远那张黑沉紧绷的俊脸有多难看,只是觉得他有些不对劲,顺嘴问了一句,“怎么了?”
陆修远道:“阿白是你小叔。”
“我知道啊!”江未语打了个哈欠。
“知道你还盯着他看?”陆修远瞅着她,“再看,真把你眼珠子抠下来。”
江未语浑身一个激灵,有个长得好看的小叔果然是折磨人啊,想多看两眼都不成,刚才还只是走了会神呢,要真跑去跟小叔搭两句话,还不得被口水喷死眼神杀死?
脑袋耷拉下去,低声咕哝,“我又不是故意的。”谁让小叔长得那么好看,再说了,小叔亲自来接,她这个嫂嫂总得露个面意思意思吧,就这么闷在马车里,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有多不待见小叔呢!
陆修远拧着眉心,“不是故意的就可劲盯着看,等故意了,你还不得上房揭瓦?”
这是什么歪理?
江未语有一瞬间的无语。
不过看在自己理亏的份上,不跟他吵。
陆修远也没再跟她说话,两人就这么僵着回到陆府。
下马车的时候,江未语再一次看到站在雪地里的易白,这次长记性了,没敢盯,急急忙忙拉回视线。
这个小动作并没逃过陆修远的双眼,他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下。
易白走过来,含笑看着陆修远,“去了一个多月,兄长这次走远了吧?”
“嗯,去了海上。”
对着易白,陆修远脸上的冷峻像是被鬼撵走了似的,看得江未语瞠目结舌,谁说的女人变脸快,这男人要是耍起变脸的功夫来,压根没女人什么事儿了。
陆修远直接无视她,与易白并肩朝着大门内走去。
江未语跟在他们兄弟俩后面,半途被陆二太太给截了去问了几句。
无非都是些去外面玩得如何之类的话。
除了蓬莱岛,江未语倒没隐瞒什么,陆二太太怎么问,她就怎么回答。
“丫头这次回去有没有代我们向你爹娘问安?”陆二太太拉着她坐下。
江未语道:“都问了,我爹娘说,等得空了,就来京城见见公爹和二叔婶娘。”
“好好好,等亲家公亲家母来了,我一定好好招待他们。”陆二太太心满意足,儿媳生了个大胖小子,侄子也娶到了如意姑娘,现如今她算是无事一身轻了,往后再不用因为远哥儿的婚事急得睡不着觉,若是远哥儿他们这边再添个小的,那不光是她,就连大伯子都能歇下来荣养享清福了。
江未语嘴上笑着,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她老爹跟陆修远打起来的画面,想想就惊悚。
想到了什么,江未语突然问:“婶娘,表少爷是不是还没议亲?”
陆二太太明显犹豫了一下,“我是想给他议亲来着,可是他的性子有点儿清冷,再者,你公爹不让我插手阿白的婚事,所以我也只能干看着了。”
江未语顿了顿,“表少爷往后都会待在陆府吗?”
她某次听到几个嘴闲不住的小丫鬟私底下议论表少爷是大少爷带回来的,似乎娘家那边都没人了。
“按照你公爹和你二叔的意思,七不离八了。”陆二太太点点头,又说:“你初来乍到,怕是还不怎么了解这位表少爷,婶娘有几句话要叮嘱你,免得你往后出了差错。”
江未语认真听着。
陆二太太道:“你头上的公爹这一辈,兄弟三个全都敬重他们长姐,也就是阿白的生母,所以呢,阿白虽然是表亲,但在这府里,他的地位与你夫君远哥儿是同等的,你往后把他当成小叔子待便是。”
“媳妇知道了。”江未语颔首。
“另外还有一件事。”陆二太太刻意压低了声音,“往后见着了阿白,你与他随便搭几句话打个招呼就行了,万万不可提及他的母亲。”
江未语眸光微闪,莫非小叔的母亲背后还有故事?
不过既然婶娘都嘱咐了,她也不会那么作死地去打听甚至是私底下查探。
之后,江未语又和陆二太太以及弟妹林氏聊了会天才去吃饭。
摆了席面,全都去饭厅。
江未语在娘家就是这样的,只要没外男,府中设席面就可以和爹娘叔叔婶婶堂兄弟姐妹一起吃饭。
这要是在世家,是万万行不通的,不管有没有外男,女眷用饭都只能在二门以内,哪怕是府上的公子,十岁以后就得搬出内院,若无特殊事,轻易不得进二门。
同是商户的缘故,江未语对于陆家倒是适应得很快。
一顿饭吃得气氛融洽。
回房以后,陆修远道:“婶娘最近会出去置办年货,若是叫你,你就跟着去吧,趁机多了解了解京城。”
江未语道:“我还以为你是想让我多和婶娘相处拉近关系。”
陆修远道:“婶娘是个心眼儿好的人,她为人处世素来大方,不会轻易苛待了身边人,你性子也不算刻薄,只要不做出格的事,应该能与她相处融洽。”
江未语趁机问:“那在你们家,所谓的‘出格’是个什么标准?”
陆修远直截了当地道:“譬如,你盯着阿白看这种事就很严重。”
江未语缩了缩脖子,“是……是吗?”
“你觉得呢?”陆修远瞅过来,“往后再让我发现,就真抠了你的眼珠子,看你拿什么去盯着人家。”
江未语皱皱眉,“可是他也算陆家的一份子啊,就算我有心躲着,总会有碰面的一天吧,难道你要让我装瞎不看他?”
“那就是你的事了。”陆修远道:“我只负责在你犯了错之后挖了你的眼珠子给你振振夫纲。”
江未语一头躲进被子里,凶什么凶,以后不看就是了嘛!
陆修远脱了外袍,把蒙在她头上的被褥扯开。
江未语睁开眼睛看他,“干嘛?”
“有你这么睡觉的吗?”
江未语心道那还不是因为你先凶我的。
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陆修远去开门,把丫鬟送来的汤汁端了进来递给她,“把这个喝了。”
“这是什么?”
去蓬莱岛的路上因为小小的受了寒,喝的汤药不少,这会儿一闻到苦药汤子的味道,她就直反胃。
“你体质不好,需要调理。”陆修远坐下来,舀了一勺喂到她嘴边,“这个药虽然有点苦,却是我专程请人帮你配的方子,连吃三副,你一到冬天手脚冰冷的毛病就能得到改善。”
江未语喝了一口,苦得她直想吐出来。
陆修远勒令道:“全咽下去,一滴也不能浪费。”
艰难地把那口药咽下去,江未语一个劲甩脑袋,“不行,太苦了。”
“你那些年在外庄上,什么苦没吃过?”他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
这话没毛病,她吃过的苦,可比他手中的这碗药多多了也苦多了,可是嫁给他一个多月,被养娇了,况且之前就一直汤药不断,回家了还喝,哪里还咽得下去。
但是最终,还是不得不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愣是咬着牙关把那一碗苦到能让舌头失去味觉的药给灌下去。
一口气喝完大半碗,江未语觉得要了自己半条命,双手往后一撑,轻轻喘着气。
陆修远将小碗放回桌上,一只手搂住她的腰身将她托起来坐直。
江未语不防他会有此动作,扭了扭身子想挣脱,“药我喝完了,这下能睡觉了吧?”
陆修远凝视她许久,俊脸凑近,那薄削诱人的唇慢慢吻上了她的。
江未语有些反应不过来,这是陆修远第一次吻她,之前就算是行房,前奏可以各种挑逗,也绝对没有吻这个环节,江未语完全不在意,反正是交易来的夫妻,他能不成天绷着个冰块脸对她就已经是赚到了,完全不奢望他还能对她更好。
所以,这突如其来的吻让江未语完全无所适从。
陆修远趁机撬开她的唇齿,将她口中的苦药味儿尝了个遍才离开,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舔了舔唇,这动作说不出的诱惑人,江未语直接看呆了。
这是……她的夫君陆修远没错吧?怎么感觉哪里不对劲的样子。
还不等回过神,陆修远再一次扣住她的后脑勺,声音已经压抑着欲火,“再来。”
于是不由分说又一次吻上来。
江未语被弄得晕乎乎的,双手无处安放,便只能攀附着他的脖子任由他作为。
一句“再来”,不知被他重复了多少次,一遍又一遍地啃咬着他从未碰过的双唇。
当然,这种事能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引火烧身。
他自己引的火,她成了泻火良药,好在之前已经被调教过了无数次,今晚还不至于那么狼狈。
事后就幼崽似的拱在他怀里小声呜咽,呜,她好委屈,为什么被吃的总是她?
陆修远趁势拍拍她的脑袋,“你要记得,你的夫君是我,就算要看,你也只能看我。”
瞧这话说的,他是长得好看没错,可那是因为她看过别人才对比出来的啊,那要是不准她看别的,她怎么知道他长得到底好不好看。
再说,成天对着一个人看,迟早会腻味的吧?
江未语懒得跟他争论,回了一个“呜呜呜”。
陆修远忍不住低笑,“这还委屈上了?”
能不委屈吗?这也不准那也不准,晚上还可劲欺负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陆修远搂紧她,安抚地拍着她的背,“睡吧,明天还有事。”
江未语在他胸膛蹭了两下寻了个舒适的睡姿,闭上眼睛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有她在,陆修远就不可能失眠,一觉睡到天明。
陆二太太今天果然要出去置办年货,遇着江未语的时候顺便提了一句,江未语道:“婶娘,我跟你去吧,刚好四处转转熟悉一下京城。”
陆二太太哪舍得让新妇跟着自己去受累,忙说:“你要想四处转的话,我让人带你去就成了,置办年货可不是轻省活儿,一整天都得在集市上东奔西走,完全抽不出空去别的地方玩儿的。”
既然不轻省,长辈都去得,没道理她一个小辈就眼睁睁看着长辈劳累不是,江未语还是坚持要去。
不过陆二太太本就不是那心口不一的人,打心眼里不愿意她去受罪,便不管她说什么都不同意,最后吩咐了她院子里的管事妈妈一会儿带着大少奶奶去外面逛街。
被这样优待,江未语很是过意不去,二少奶奶林氏抱着孩子过来,对她道:“婆母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她平日里待大哥就跟亲儿子似的,自然也会把大哥的媳妇儿当成女儿宠,嫂嫂就歇着吧,那些琐事,连我这个正经儿媳都轮不着插手,她哪里舍得支使你去做让你受累啊。”
江未语笑了笑,陆家到底是首富,这内宅的太太压根就不是小门小户能比的,人家眼皮子可不浅,虐待侄媳这种事,别说是为了面子不会做,人家压根也就没想过要虐待。
说起来,好像是二太太因为没了女儿,想把那份思念从媳妇们身上找补回来,所以格外的优待府中两位媳妇,当然,若是表少爷娶了亲,她也会一视同仁的。
吃了早饭,陆二太太院里的管事嬷嬷就带着江未语出府了。
因为是没有目的的逛街,所以江未语不打算坐马车,再说陆家距离集市也不算远。
带了俩丫鬟、耿嬷嬷外加一个管事嬷嬷,几人就这么上了街。
没想到会遇到云初微。
云初微也很意外,主动上前去打招呼,“早前听说大婚过后陆少爷带着少奶奶出去游玩了,这是掐着日子赶在过年前回来的吗?”
江未语脸有些烫,点点头,“也在外面待得够久了。”
云初微笑问,“都去了哪些好玩的地方,你给介绍介绍,等往后有机会了,我和九爷也去潇洒一圈儿。”
江未语想起陆修远嘱咐过回来以后不准对任何人提及蓬莱岛的事,便说道:“我没去过海上,夫君带我去看了看。”
“不错啊!”云初微也很想去看海,不过现下不急,等过段时间迁去了南境,想怎么看都成。
江未语怕露馅,不敢过多谈论海上的事,目光落在云初微拉着的小包子身上,“这是贵府长公子吧?”
“对。”云初微点点头,看向小家伙,“小八,叫姨,一会儿有糖吃哦!”
苏昀开抬头看了看江未语,甜甜地叫了声“姨”,江未语笑着让人去买了好大一个糖人送给他。
云初微看了江未语身后跟着的丫鬟一眼,“你也出来置办年货?”
江未语羞愧地道:“我只是出来游玩的,婶娘不让我碰那些。”
“也是。”云初微点点头,“你们陆家的后宅,我姨母一个人就能撑起来了,哪用得着你们瞎操心啊!”
“婶娘是个能干的人。”江未语道:“我们这些小辈在她面前,便只有自惭形秽的份儿。”
云初微不置可否,陆二太太的精明能干是连她自己都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到底是跟在陆嘉兴身边多年的人,一张嘴能说会道,一颗脑瓜子转得飞快,那双巧手更是,打得了算盘下得了厨房。
难怪陆嘉兴这么个不逊色于陆嘉平的杰出男人在她面前会宁愿“装怂”,不懂的人都说陆嘉兴惧内,只有懂的人才会羡慕,这不是惧内,而是相处之道。
两个过分要强的人过日子难免磕磕碰碰,所以陆嘉兴只在外要强,对上陆二太太就无下限收敛,让她成为这一房的“老大”,保证陆二太太说话如圣旨的地位。
可见陆二太太这么多年的舒坦日子少不了她相公的“成全”。
云初微急着办事,江未语也没有要逗留的意思,两人只匆匆说了几句话就道别。
云初微道:“少奶奶要是得了空,不妨来我们府上坐坐,否则日后迁去了南境,你便是想来也没人招待你了。”
江未语面露惊讶,“你们要迁去南境?”
“嗯,皇上已经恩准家眷能跟随,我们家已经在准备了,想来过了年关就有动作,到时候会宴请宾朋,少奶奶可一定要跟着陆少爷来啊!”
“嗳,我肯定会去的。”江未语心中遗憾,没想到自己来京城头一个合眼缘的女子这么快就要去别的地方了,偏偏这种事又是不能挽留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云初微眉眼弯弯,“我还有事,先走了,回见。”
“回见。”江未语看着云初微远去的背影,神情恍惚起来。
原本怀着无比期待的心情出来逛街的,哪曾想知道了这么一桩事,江未语失魂落魄,完全没了兴致,吩咐下人打道回府。
走到花园的时候,江未语屏退下人,说想一个人静静。
今天没下雪,不过刚清扫过道路还是有些湿滑,她心里藏着事,便没有注意脚下的路,踩到了碎冰块上,不小心一跤跌倒。
江未语痛嘶一声,慢慢爬起来,正想回房换件衣服,动作却整个僵住。
因为她见到易白就站在前面不远处。
看样子,他并不是她跌倒以后才来的,而是一早就在那儿了。
所以,他看到了她跌倒的全过程?
重点是,他看到她跌倒也不懂得扶一下?
好吧,姑且认为他是在避嫌,那就原谅他一回。
江未语看着对方,对方也在看她,不过那双眼睛里看不到一点点的杂欲,就好像天地万物芸芸众生在他眼里都是一个样,无差别美与丑,更无差别好与坏。
这是一双不能用“纯净”二字就简单描述的眼睛,更是一个不能用“超凡脱俗”四个字就笼统概括的人。
虽然隔着数丈远,但这却是江未语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地仔细看他,然后,心底的震撼慢慢就浮了上来,因为越靠近他,就越会产生一种看淡世间百态的感觉。
江未语想起自己以前听说某些看淡名利的世外高人都是隐于山野的,可是见到这个人,她却觉得那些人不一定有他的境界高,能够在陆家这种堆满金钱的地方用满身的清华洗涤污浊,立于红尘诱惑之中,而又超脱世俗熏欲之外,这才是真正的隐世高人啊!
按说这样特殊的存在,当初在小镇上应该第一个吸引到她的目光才对,可是当时她看的却是陆修远,自然而然就把他给忽略了。
刚才发生过什么,江未语差不多忘了一半,双腿不受控制地往前走了几步,十分有礼地打招呼,“表少爷。”
只知道府上的主子唤他阿白,其实江未语不清楚他全名叫什么,不过这个“白”字倒是用得甚妙,无垢,无欲,至纯,至清。
难怪婶娘说公爹不让她插手阿白的婚事,这样的人,可不是一般女子配得上的,况且,他愿不愿意娶亲还另说。
“嫂嫂没伤着吧?”易白声音淡淡,听不出情绪。
江未语突然有些窘迫,忙摇头,“我无大碍。”
易白招手唤来下人,“把大少奶奶带回去,请府医看看。”
江未语便只得在下人的搀扶下回了自己的院子。
江未语走后,易白抬目看着天空,原本清明的双眼内难得的闪过了一丝茫然。
云初微曾经问过苏晏,易白有没有能逆天改命与神交流的通天本事,答案自然是没有,或者说,不全有。
易白出身道教,他成为国师并非偶然,易卓明的计策只是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并不是主导,事实上,易白是北燕的天选国师。
天选之人,自然非同凡响。
所以除了观星推国运之外,他对于命数是有一定掌控能力的,只不过所谓的掌控与“代价”挂钩。
在去江南之前乃至追溯到前头二十多年,他所有的心思都被生母给影响左右,从未有真正静下来的时候。
甚至于在江南的时候,他还能因为陆修远提及生母陆清绾而大怒一气之下回京。
可回来以后仅短短半年的时间,他就发现自己越来越趋近于“无欲无求”的状态,现如今的他,莫说有人提及生母,就算是有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大概也会什么反应都没有。
而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因为他从江南回来以后某个满天繁星的夜晚站在被废弃的观星塔顶楼看到了异样的星盘。
这星盘竟然与他有关。
星盘上所指的与他命运有牵扯的人是谁,算不出来,更推不出方位,但是有种直觉,离他越来越近了。
近来已经很少有什么人什么事能左右到易白的情绪,所以对于异星盘的事,他也仅仅是留了个心眼,并未往深处想,顺其自然。
——
陆修远特地安排在江未语身边负责监督的嬷嬷把今天发生的事都告诉了他。
听完以后,陆修远敲着桌面,“你说,少奶奶在花园里跌倒,表少爷就一直站在旁边看着?”
“……是。”嬷嬷也不知道这么回答到底妥不妥,不过少爷警告过,监督到的事情,不准添油加醋,也不准掐头去尾,必须一五一十全全告知,所以她没敢瞒着。
“之后呢?少奶奶什么反应?”
嬷嬷道:“少奶奶自己起身,走过去和表少爷说了几句话就被表少爷让人送回房间了。”
“可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这个……奴婢不敢隔得太近,没听到。”
阿白的反应在陆修远的意料当中,只不过,他那位小娇妻就不乖了,敢把他的话当成耳旁风,该怎么惩罚她好呢?
陆修远过来的时候,江未语正在涂药,刚才那一跤虽然摔得不重,膝盖还是破了点皮,为了不留疤,江未语马上清洗上药。
不防陆修远会过来,她马上拉过被褥盖着。
陆修远道:“看都看见了,现在盖还有什么用?”
说着,一把掀开锦褥,看到那淤青的膝盖,不由得蹙眉,“疼不疼?”
话完,伸手摁了摁。
“嘶——”江未语疼得险些飙泪。
看着她小脸因为痛而皱成一团的模样,他赶紧把手松开,坐下来,“走个路也能摔跤,你在想什么呢?”
“我今天遇着国公夫人了。”江未语一边抹药一边道:“站在街上跟她说了好一会的话。”
陆修远从她手中抢过瓷瓶,动作尽可能轻柔地给她抹,“然后呢?”
“然后她告诉我,他们家很快就会迁去南境,国公夫人是我来京城的第一个朋友,没想到还没深交她就要走了,你说我能不遗憾吗?——啊好疼,夫君你谋杀啊,有你这么上药的吗?”
江未语满脸幽怨地瞪着他。
陆修远回过神来,这才惊觉自己一不小心弄疼了她。
“抱歉。”陆修远闭了闭眼睛。
“你要是精神不好就回去休息吧,上药的事儿,我自己来,反正这种小伤又不是第一次了,我能行的。”江未语说着,伸过手去想把瓷瓶拿来。
陆修远却不准,沉声命令,“乖乖坐好。”
于是江未语不敢吭声了,果真乖乖坐好任他帮忙。
陆修远走神,最主要的原因不是因为江未语提及了云初微即将去南境的事,而是他惊讶于自己过分平静的反应。
按说他那么喜欢她,她要走了,他应该会心痛会难过会比江未语更遗憾才对,可事实证明,以上情绪他都没有。
不仅没有,还觉得很寻常,苏晏在南境统领大军,而云初微也成功请了旨迁往随夫,这不明摆着顺理成章的事儿吗?
那么,他的难过和不舍都哪儿去了?
这很不对劲啊!
陆修远一边给江未语涂药,一边深思。
在江未语说云初微要离开的事情之前,他一直觉得自己很喜欢云初微,哦不,是深爱,除了云初微,这世上再没有任何女人能入他的眼住进他的心。
可是江未语一说,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痴情”。
作为一个单恋多年的爱慕者面对心仪的女子要离开的事情该有的情绪,他一丁点都没有。
怎么想怎么讽刺。
陆修远皱皱眉,这一失神,又不小心摁重了些,江未语这次是真的疼哭了,眼泪汪汪的。
听到呜咽声,陆修远才拉回思绪,脸色尴尬,等收了手以后把她搂在怀里,“好啦好啦,我给你赔不是。”
江未语捶他,“你故意的是不是?”哪有给伤患下重手的,他一定是记恨自己跟小叔说了话。
“不是故意的。”
面对她那质疑的眼神,陆修远觉得自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有些汗颜,“刚才是我走神了。”
江未语哼了哼,“早让你回去歇着我自己来你偏不信,现在好了,原本不严重的,被你给弄严重了。”她指着冒出鲜血的伤口。
陆修远眉头皱得更深,还真是他的过错,“都已经这样了,只能等着它痊愈,你要是还生气,说个让你不生气的条件,我满足你。”
江未语耷拉着眼皮,已经是陆家少奶奶了,所有物质条件都是顶顶好的,她还能有什么愿望啊,不过,“你对我好一点,我就不生气了。”
“一点?”他挑眉。
“算了算了,当我没说。”原本就是奢求,他能答应才怪了。
“我是问你,一点够吗?”
“啊!”江未语反应不过来,“什么意思?”
陆修远但笑不语。
刚才的事让他彻彻底底明白了自己一直以来都走进了误区,他误会了“爱”这种东西。
打从一开始,他就觉得自己爱的人是云初微,因为那个女子给他的第一印象太特别了,直接打破了他对“弱女子”的认知。
然后,就那么一直盘踞在他心间。
喜欢与她一起讨论配方的利弊,喜欢她认真起来的样子,喜欢她的别出心裁胆大心细,见到她,会欣喜,会悸动,会满足。
他以为,那是爱。
然后今天才终于彻悟,那压根不是爱,只是单纯的欣赏罢了。
他对她的“爱”,不过是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虚词而已,一直说爱她,可事实上,他爱的,是她的才华,她身上不同于别的女子那种特殊的气质,与其说爱,倒不如用“欣赏”更为贴切。
那么,他爱谁呢?
低头看了看怀里还在咕哝的小娇妻,陆修远唇角就抑制不住地往上扬了扬,原来感情真的是没法掌控的东西,一直说不爱她,娶她只是各取所需,可事实上,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入了他的眼,扎根进了他的心,而他自己还浑然未觉。
若不是她今天的那番话让他醒悟,未来的很长一段时日,他应该还会嘴上说着不爱她,行为却是各种疼惜各种关切,然后在打脸的路上越走越远。
或者也可以说,他还是不爱她,但是生活中的点点滴滴让他跟她摩擦碰撞出了感情,这种感情比爱更密切更深刻,难以分割,不是一句“爱”就能诠释清楚的。
“江未语。”
他一直都是连名带姓地喊她,她并不觉得意外,“嗯”一声,“什么事?”
“你为什么希望我对你好一点?”陆修远认真凝视着她。
江未语脸烧了起来,忙别开眼睛,“你对我好,我才能在陆家生存下去啊!”
“竟然……是这种原因吗?”他似乎有些失落。
“嗯嗯,是的呢!”江未语点头如捣蒜,“毕竟我们是交易婚姻,我能不能过得好,全凭你一句话了,你喜欢谁我可以不管,但是我希望你能对我好一点,让我在陆家有立足之地,这就够了。”
“如果我说,我可以……”欲言又止。
“什么?”江未语没听清。
“没什么,既然是为了补偿刚才把你弄疼了,那我就答应你,以后对你好一点。”
“真的啊?”江未语欣喜若狂,随后想到了什么,“你可不许耍赖,否则我真要离家出走了。”
陆修远睨她一眼,“你走得了吗?”
江未语哼哼,“你要是对我不好,我干嘛还要留下来受你欺负啊?”
陆修远想了一下,“那你觉得,怎样才算是对你好?”
江未语挠挠脑袋,懵了,一直都觉得他对她不好,可是转过头一想,他又何曾真的虐待过她,哪次不是嘴上说着不准,最后又纵容了她?她说喜欢贝壳,他就铭记于心,果真亲手给她串了两串漂亮得不像话的贝壳,她说怕冷,他就每天晚上抱着她睡给她暖身,白天又想法子让她喝药进行调理,她喜欢的,讨厌的,但凡是说出来的,他只是没宣之于口,其实行动上都在默默满足她。
他好像并没有哪里不好,也没有哪里对她不好。
那既然他哪里都好,她还想要的“更好”又是什么呢?
对于还不懂情爱的江未语来说,这是个未解之谜。
而陆修远却明白了,她想要的,是他爱她,宠她,可是她自己并不知道。
说不出来,江未语尴尬地笑了笑,“对我好就是比现在更好一点。”
陆修远低笑,伸手点点她的脑袋。
江未语见他心情似乎不错,眨眨眼,“你同意啦?”
“嗯。”
江未语高兴坏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就不跟你拉钩了,你只要记得自己今天说过什么话就好。”
陆修远浅浅一笑,“你就不问问,我会对你好多久?”
“是哦!”她一拍脑袋,窘迫地望着他,“那我现在在刚才那句话上面加个时限可以吗?”
“加多少?”
“唔……我想想,那就先加十年,十年以后咱们再重新约定。”
突然有些怕他后悔了,江未语找来纸笔写下契约让他签。
陆修远拿到手中过目,视线落在“陆修远承诺对发妻江未语好十年”上,接过笔,直接把十年改成了一辈子。
江未语惊讶地捂着嘴巴,“夫君你干嘛呢?被涂成这样,还能叫契约书吗?”
陆修远:“……我觉得你关注的重点应该是我修改过后的东西。”
“对哦,你为什么改成一辈子呢?”
陆修远:“……你的反应是不是过分淡定了一点?”
江未语道:“契约书都已经失效了啊,我反应再大又有什么用?”
陆修远顺手将契约书撕成两半扔到一旁,站起身来捧着她的小脸,“我陆修远许诺的一辈子,不管何时何地,不管有没有写成契约,它都有效。”
江未语似懂非懂,“那就是说,夫君会一辈子对我好咯?”
“嗯。”他凑近,用鼻尖轻轻蹭了蹭她的鼻尖以后,慢慢覆上她娇娇软软的唇。
江未语暗笑了一下,今天的陆修远好像特别的温柔呢!
踮着脚尖,她搂着他的脖子轻轻回应。
陆修远感受到了她的意愿,心中愉悦,伸手扣紧她的腰身将她贴紧自己,加深这个吻。
江未语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用力推开他,大口喘气,那艳若桃李的小脸,让他忍不住想做些事情来缓解缓解,只不过,现在是白天。
江未语缓过劲来才心虚地道:“我……我快死了,容我喘口气,你……你要是没够的话,等我喝口水再继续?”
陆修远忍不住扶额,他这位小娇妻,得养到什么时候才能开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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