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梓惊醒时已经日上三竿,他睡了个囫囵大觉直到自然醒,以前叶梓很少有这种机会……能安安稳稳睡个好觉的机会已经越来越少了。
但他没有立即起床,少年趴在床铺上偏头望着桌上的行李发呆,那个包袱里有两套衣服,一包干粮,一叠银票……说起来他其实完全没有必要到镇南王府里来借住,就单凭他身上的钱,就足够他在客栈里找间上房一直住到明年。
但那个牌子很麻烦……师父说他能拿着这块玉牌让镇南王做任何事,但叶梓觉得世上肯定会有人不想让自己见到镇南王,或者不想让镇南王见到牌子,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叶梓认为还是早点把它处理了好。
包袱下压着一把剑,这个就更麻烦了……自己根本就不会用剑,师父为什么非要塞给自己一把剑呢?还千叮咛万嘱咐不能丢了?
叶梓深吸了一口气,距离九月初九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在这一个半月里他要学会怎么打架……天呐……
夫人坐在椅子上低垂眼帘,怀里抱着雪白的猫。
“夫人……我们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撤去了后院的所有下人。”老管家站在她面前,“如今整个后院只剩下两个人。”
夫人眉头一扬,“还有一个人是谁?”
“是……”老管家叹了口气,“是灵姑娘。”
夫人一怔,有些愠怒,“你们没让她搬到前院来么?”
“灵姑娘在书楼读书,说是哪儿也不肯去。”老管家摇了摇头。
“这丫头……”夫人皱眉,挥了挥手,“罢了,她爱住哪儿住哪吧。那个叶梓……他现在情况如何?”
“叶公子进了厢房就睡了。”老管家回答,“并无什么异常举动。”
夫人轻轻抚摸怀里的白猫,点了点头。
“你们要时刻注意这小子的行动,还有……灵姑娘的安全一定要保证,近来渝州城内不太平。”
“夫人说的是……”
“昨日神侯府唐涛公子来拜会时曾言,渝州城内可能已经混入了玄巫山的人。”夫人说,“这些野猫闻到腥味就按捺不住了……”
叶梓悄无声息地轻轻落地,拍了拍衣袍下摆上沾染的尘土,直起身子左右张望……这里是王府后街的一条小弄堂,两边是房屋墙壁,只容一人通过,巷口能看见街道上行人来往,他背后就是王府后院的高墙。
他是翻墙出来的。
镇南王府的高墙有一丈多高,一般人无法翻越,但这对叶梓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他虽然不会打架,但翻墙倒是得心应手,他当然可以光明正大地从王府正门出来,但从后院至前门免不了要绕许多弯路,叶梓更不想碰见那个刻薄的女人。
那就不如翻墙了。
叶梓向来喜欢用最简单且直接的方法达到自己的目的,只要能出来,他不介意是从大门出来还是从后墙出来。
接下来是要找份活干……这也是师父叮嘱的,但其实自己分明不缺钱,他怀里就是厚厚一叠银票,算算大概有五六百两,就算是在地皮昂贵的东域渝州,这么大数目的银子也能在城东买下一栋房子,但那个老家伙神神秘秘地笑,说你会需要一份工作的。
“我会需要一份工作?”叶梓低着头皱起眉头细细咀嚼师父的话,老家伙向来神神秘秘,说话说半句咽半句。
叶梓摇摇头,师父是没法揣摩的,至少自己从来就没正确猜出来过他的心思,更何况是走在喧闹的大街上,身边人来人往,商贩的吆喝萦绕在耳边。
到底是东域渝州,繁华不似他处,叶梓从中土一路走来途经六州四郡,中土地处内陆,少有渝州这样雨水充沛气候湿润的城市,中土的城镇依山而建,空气中漂浮着尘土,厚重朴实。渝州城中青砖铺路,车马经过也无扬尘,道路两侧房屋多是砖木结构,通风透气,叶梓抬头四望,发觉这里酒家客栈出奇得多,各色幡子挂在店门口,在海风中飘荡。
街边突然嘈杂起来,隐约能听到骂声,叶梓一愣,正要探头去看,忽然有人慌慌张张跌跌撞撞地从街角冲出来,慌不择路地闯进人群,重重地撞在了叶梓身上,两人都倒退两步摔倒在地。叶梓被突如其来的闷头一击撞得七荤八素,揉着脑袋从地上爬起来。
撞自己的是个中年汉子,上身穿着灰色短褂,布衣布裤,不像行商,想必是本地人。
“小兄弟……你没事吧?我刚刚急着赶路……没看见,我真是……”
中年人有些局促,他一边道歉一边回头张望,神色紧张。
叶梓叹了口气,既然是无心之过,那也不好过分追究,只好摆了摆手,“没事没事。”
心说哎哟这人走路怎么不长眼睛啊,真疼死我了。
中年人又躬身道了一歉,这才转身逃进人群。
前面这中年汉子刚走,后面一帮人就追了上来,边追边骂:“这王二蛋子,又他妈赖账!这回要把他狗腿打断!”
赖账?叶梓心中微微一动,双眼一亮,莫非……他上前两步,抬头看,果然老大一张招牌,两个斗大的字清楚而直接,“赌场”。
高楼屹立在街边,门内黑洞洞的,但在门外能听见各种声音,爆笑声,叫喊声,洗牌声,骰子声,汇聚成这销金窟内的人生百态。
这是另一个世界,鱼龙混杂,是社会的阴暗面,隐藏着许多见不得光的东西,外界默许这种地方的存在,因为他们既给阴暗提供庇护同时也是牢笼,把世人不想看到的东西隐藏起来。
叶梓心中大喜暗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啊,不是要找工作么……就是这个啦,他摸摸怀里的银票,就凭这些本金,如果时间允许,他能把半座渝州城赢下来。
然后他呆住了,嗯……银票呢?银票呢?我的钱呢?
怀里空空,但他明明记得出门前把钱带在了身上。
叶梓摸遍全身上下也没摸到一个子,如果不是在街头他还想把衣服脱下来找……这时他想起了刚刚撞倒自己的中年人。
靠……手速真够快的。
他叶梓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结果在阴沟里翻了船?
他又想起了师父那张笑眯眯的淫贱的老脸,靠……他现在可真需要一份工作了,否则今天的午饭都成问题。
那个老家伙早就知道了?那张乌鸦嘴啊啊啊啊啊……这老家伙,诅咒徒弟真是一绝,自己次次都中枪。
叶梓愤愤地转身,出门前他还身携万贯不愁吃喝,现在就已经成了身无分文一文不名的穷鬼,连一碗面都吃不起……叶梓正想着先回镇南王府,看看能不能蹭吃蹭喝,再图后计,那个女人虽然刻薄,但总不至于饿死客人吧?
叶梓迈出的脚步突然顿住了,自己好像踩到什么东西了?这触感!难道是……叶梓睁大双眼,左右张望确认没人注意到自己,然后轻轻抬起脚,顿时热泪盈眶……生活又有希望了,一枚铜钱静静地躺在脚下,还覆着一层泥,不知道被多少人踩过了。
叶梓轻轻拾起地上的铜板,毅然决然地转身踏进赌场的大门,昂首挺胸,向它发出无声的宣告……哈哈,半座渝州城,我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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