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8.灞桥,灞桥
灞桥驿很出名。
懂点历史,或者懂点古诗词的中国人,对灞桥和灞桥驿并不怎么陌生。长安往东约四十里,无数清流由东南方的莽莽秦岭飞泻直下,至此造就一条宽达二三十丈的大河。然后浩荡北去,与浐水合并汇入渭水。此河古称滋水。春秋时期,秦穆公称霸西戎,改滋水为灞水,并于水上建桥贯通东西官道,此地即名灞桥。这是中国最古老的石柱墩桥,后来桥毁于大水。如今水上也有一座桥,却是木构桥。桥更大,宏伟厚重,建成于隋开皇三年(公元583年)。汉文帝葬于此,遂称灞陵。缘灞水而起的镇子,便叫灞桥镇。又因为此地自古至今都设有驿站,久而久之这镇子就被称为灞桥驿了。这灞桥驿,是西入长安的必经之地,又为东出中原的第一站。自古以来,京都人送客,主客多有在此地分手的。据六朝梁陈间人作的《三辅黄图》记载,汉时长安人送客至灞桥,往往折柳赠别。而又以唐代为甚,成为风俗。唐人至此黯然,故人呼为“断魂桥”、“消魂桥”。此地更是落第秀才、左迁官吏等的伤心处。西望长安,满眼飞黄腾达的机遇,却与己无关、失之交臂;东去山遮水隔、烟雨茫茫,从此人各一方。因而在唐诗里,这灞水、灞岸、灞陵和灞桥折柳,便成了历代文人骚客的一大话题。说不完道不尽。
说了半天,这都是陈年往事了。我辈知道灞桥驿,更多的还是托唐诗的福。晚唐诗人罗隐有一题为《柳》的绝句曰:“灞岸晴来送客频,相偎相依不胜春。自家飞絮犹无定,争解垂丝绊路人。”中唐人元稹有诗道:“悠悠洛阳梦,郁郁灞陵树。落日正西归,逢君又东去。”李白的同代人钱起,有一首送别诗中说:“灞上春风留别袂,关东新月宿谁家。官柳依依两乡色,谁能此别不相忆。”当然,此间最出挑的,恐怕还得数李白后来所作的《灞陵行送别》。辞曰:
“送君灞陵亭,灞水流浩浩。上有无花之古树,下有伤心之春草。我向秦人问路歧,云是王粲南登之古道。古道连绵走西京,紫阙落日浮云生。正当今夕断肠处,骊歌愁绝不忍听。”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349.圆梦
李白到得此地,已近子夜。
在说李白赶往灞桥驿这段故事之前,我先补充说一件事。此前在长乐坡,司马无疾听说李白去决意长乐寺后,满脸无奈,呆立着目送李白与恩语踏入通向长乐寺的小道。此后不久,李白的僮仆丹砂,领了一小伙计匆匆而来。他见李白不在,便打发那小伙计走人,随后自个儿去追李白。谁也没想到,不一会儿,丹砂却又返身而来,便凑到司马无疾跟前,咬了好一阵耳朵。司马无疾听罢,不住点头。随后他走上前去,唤住在一旁暗暗发愁的楼长善。耳语一番后,楼长善大喜。他招来呆在一旁发愣的陈子亚,要把马匹行李等准备妥。等到快出发了,司马无疾才发觉肚子饿的“咕咕”叫。于是,就在“隆盛”大堂旁的客床旁席地而坐,草草吃了顿饭。随后,这仨人便跨上快马、往灞桥驿疾驰而去。颜初子等人离了长乐寺后不久,李白就准备赶往灞桥驿。谁料“泰和”有急事等他处置。于是,他差丹砂陪着青阿姑娘先打前站。当晚,他处理完货栈的事务,骑了匹快马,沿宽阔的官道朝灞桥驿小镇一路狂奔而来。他此行表面是要等西来的陆调,而真实意图,是有意引诱对手道人颜初子一伙倾巢出动,把空间留与已声称东去灞桥驿、其实却是间道回京城的司马无疾与楼长善等一显身手。尤其是尽快与丁三联系上,把刘陵控制住。直到转过一个山头,瞧见前面出现了隐隐约约的房屋,黑压压一片有了点点灯火和狗吠,他才勒了勒马、把脚步缓了下来。此地人称城郊第一繁华去处,李白往日几度梦到过它。如今踏上这灞桥驿街头,却是这种灯火稀零、人声寥寂的景象,不免大失所望。李白喃喃道:
“灞桥驿,这就是灞桥驿?”
350.调虎离山
这是他的误判。其实若在大白天,这灞桥驿倒是很繁华的。眼下,普通小镇人家,早就沉入梦乡。换了别的小镇,这时你是连一星半点的灯火也瞧不见的。
李白在街口偏西的的大道旁,找到了一家叫“陶然”的大客栈,安顿下来。这客栈,也是早订下的。尽管兴致不减,他终究只是在街口闲逛了一圈后,早早回到下榻的屋里。不过他并没歇下,而是差客栈的一个小伙计,去把提前一天来的“泰和”货栈的老账房先生请来。原来,李白早在闯入“安乐居”之前,便另遣此老潜入灞桥驿,歇在小镇另一头的骨董店。这也是陆申的产业。李白要他通过陆申在此地的老朋友,广布眼线,暗地里打探印西桥等人的消息。因此,李白动身前,已让青阿姑娘和丹砂先与老账房接上头。
这人是专为接待陆调准备的。名义上如此。
李白很兴奋。来这儿前,他打听到,随印西桥从漠北回京的大队人马,至今还滞留在灞桥驿。这可太不寻常。到底是咋回事,他要亲自来这儿弄个明白。他早知道,印西桥把随他而来押解太原府淄重的一对精锐亲兵,留在了灞桥驿,也怀疑他是在此留了后手。眼下,他在哪里?难道竟瞒过众多眼线,溜进了驿站?这似乎不太可能。据说自颜修一伙人开进灞桥驿以来,几乎尽其所有守定小镇的大小码头,似乎看准了印西桥等人会浮水而来。虽然也派人把驿站看管起来,似乎并不曾拿它当着此行的重头戏。这边的人还没动身,那老账房先生却已找上门来。老先生告诉李白,他本来早睡了。听青阿和丹砂通报李白等一会要来,所以约了驿站的老站长在一家酒店喝酒。刚才还在跟驿站的老站长吃茶聊天。青阿和丹砂随后就到。说到驿站,他告诉李白,随印西桥而来的一彪人马,至今还滞留在驿站里。眼下,那领头的颇有些不耐烦,却还没有动身西去的迹象。看样子是在等着京城来的消息。此外直至现在,并没有印西桥来到此地的的消息。奇怪的是,这俩人聊了有小半个时辰,也没见青阿和丹砂的身影。瞧着快过了子夜,李白只得打消了当夜与他俩碰头的念想。他把老账房先生送回住所。然后在客栈上下转了一圈,赶紧歇息。
351.活过来的镇子
没多久,李白起身了。
此时,天才麻麻亮。嗽洗过后,他在院内练了有小半个时辰的拳和剑。李白等人下榻的客栈,就座落在镇子中央偏西的的大道旁,是整个镇子的置高点。紧挨着的是镇公所。对面有一个不下七、八亩地的大院落,便是著名的灞桥驿站。收势后,耳闻客栈院外渐渐起了人声,李白抬脚跨出院门、来到小镇的街口。
这是个十字型的繁华去处。东西是一条宽阔的官道。两旁如山峦起复一般满是大大小小的商铺。这会儿,沿街的大小商铺前,“吱吱呀呀”开门声不断传来。满街的人儿是卸门板的卸门板,扫台阶的扫台阶,开始懒洋洋的动弹起来。——整个镇子象是个睡醒了的孩儿,满脸惺讼地跑到了人前。李白在街头巷尾转了一大圈,眼见除了诺大一个,差不多全镇的人家都活动开了。就剩一个街口的驿站,似乎还在死死地睡大觉、没一点儿活气。不过,把守驿站的兵丁,倒是满脸的警觉。他们携枪带刀、不停地在门前游弋。但凡有闲杂人等靠近驿站大门,便毫不含糊地被他们给驱走了。李白暗暗打定主意,一有机会,就要闯进驿站瞧个明白。
此时,身后突然响起一溜脚步声。
他扭头瞧去,只见离他下榻的客栈还有不下一箭地,青阿和丹砂朝他匆匆走来。青阿告诉李白,前些日子李白派出的信使从东面来,说是陆调一行两人该在今儿前晌到了。李白一怔,忙朝东望去。只见莽莽苍苍的天边,不知何时已晕了一抹胭红色。而不远处,平缓的白茫茫的山谷,升起了几点青烟。这一派祥和温馨的气象,换来他的满心欢喜。古制,驿道隔每一段距离,道旁设一亭,方便过往驿卒或客人休憩。长亭五里,短亭三里。往往长短交替,故有传说是李白作《菩萨蛮》名句“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灞亭在灞桥驿东边,约三里。座落在紧傍官道的半山腰,隐约可见。
于是,他改了主意,先登灞亭。
352.灞亭
“嘿——”
丹砂欢喝一声,赶紧去做准备。他这般快意是有道理的。本来,他还要专门花一段时间溜马。这一来,大伙一块外出,形同春游;还省去了这不大不小的麻烦,岂不快哉。青阿倒矜持起来。她思前想后、不敢先动一步。而李白是个急性子、说走就走,抢了个先。于是大伙一哄而出。三里地,一忽儿便到了。这一行人才也没来得及瞧一眼四周的环境,便乱哄哄匆匆离了官道、登上亭子。
李白兴致勃勃抢在前面。登高四望,不禁称绝。
这灞亭因为地处灞陵之测,故又叫灞陵亭。我前面说过,古人尤其是唐代人,出长安东门相送亲友,常常在这里分手。准确地说,大多最后是在灞亭分手。无非是此地高爽,四方风烟可尽入眼底。所以,灞陵亭自古以来名声就挺大,李白的《灞陵行送别》云“送君灞陵亭”,便是这个道理。不同的是,今儿李白到此,却是准备接客。其实,如今的灞亭,也不过是个四面漏空、茅草覆顶的敞屋。它的左下,是流浩浩的灞水。近旁,古树甚多、遮天蔽地;散落了三两户农舍。灞陵亭的名声,靠的是地利,占尽了人和。这李白日后诗中写到的灞陵亭,眼下由一落魄秀才惨淡经营。里面上下满眼都能瞅见置办得恰到好处的古董、前辈画迹和名家墨宝。还特意为一些个喜欢到处逞才使气的家伙,备下了足够的空间与纸砚笔墨以一展身手。眼下因还没过完年,所以这亭子气象依旧,却并无往常的喧嚣。往常,总会有几个小贩在这儿流连忘返,卖些茶点杂食和旅途必备的小物件。今日只有一老翁在此摆了个茶摊卖茶。今儿来到此地的李白,看重的也正是这一点。于是会意地一笑。回到堂屋,席地而坐,兴致盎然地跟主人说些古往今来有关灞桥驿的趣闻轶事。直到又来一过客买茶,他才意犹未尽地起身。这时,就听得亭子下方猛地一派喧哗。有人在大声嚷嚷,说是要找一姓李的书呆子理论一番。青阿听罢,脸色骤变;一旁的丹砂腾然起身,大踏步走向亭子台阶口,按住腰间大刀朝下瞅去。只有李白会心地一笑。继续悠然自得地走向一旁卖茶的茶摊。
他听出那是恩语和尚。
353.盟友
果然,只见恩语敞开怀,带着一小沙弥大踏步拾阶而上、登上灞亭。他瞧了瞧起身迎候的李白,单手执佛、咧嘴笑笑。随后,他也不打话,便自顾在他左近一个境界开阔的位置站定、朝四野上下望去。
李白也不为仵。他笑吟吟地转过身来,瞧着他的背影、等他过来。
昨日,送走颜初子后,恩语师兄弟把李白和沈如筠引入大殿,说明的此次请他赴宴的真实用意。赴宴的真实用意。原来恩语从香积寺北来,就是他俩秉承师傅、宝昌寺暜润大和尚的旨意,专门找李白一聚,助李白一臂之力。老道冯处澄早就对长乐寺以恩言和尚为首的众僧,在此次案子中的所作所为起了疑心,有意为难他师兄弟俩。只是碍于暜润大和尚的面子,加之恩语又曾在数年前救助过颜修的小徒弟积惠,才没动手。而他师兄弟俩今日来到灞桥驿,也是因为想给李白以援手。李白当下释然。这几人一合计,赞同李白先前调司马无疾等人东去灞桥驿的决定,只是再加码由李白、恩语先后增援灞桥驿,把声势造足,将冯处澄等的注意力引向京东郊外;沈如筠则留在长乐坡,监视印氏叔侄的动向;而恩言速去西京,安排人手接应小丁三,确保把刘陵那“要命的东西”先留在手里再做打算。此行如能与刘陵联手,便有了七成胜算。不过对恩语跑到灞亭来,还是有点奇怪。
良久,恩语翻身跑到李白跟前,把他拽到一旁说话。他告诉李白,他在灞陵亭有个朋友。今儿一早,他便来到灞陵。之所以没进镇子去见李白,而去找了这朋友,是因为他担心颜初子在镇子外围埋伏下人手。如果一旦跟颜初子交手,会被这些人例外夹击打个措手不及。刚才朋友告诉他,这几天确实有一批人在附近游弋,要他加倍小心。而他刚才四处观察了一番,依然有一二可疑之处,倒是没发现太大新的变化。也由此可见,印氏从灞陵向东逃逸几无可能。李白十分惊奇。他没想到外表粗犷的恩语,竟然还如此细心缜密。相反,倒对自个的疏忽懊恼不已。这一来,他对恩语大为放心。不过,对恩语及时赶到灞陵满心欢喜之余,他也对恩语把小师弟恩济带来这是非之地,却不以为然。毕竟这太危险。恩语道,本来他没打算带他来。不曾想这小鬼已对李白入了迷,拼命缠着他,要带他来找李白。李白对这小鬼大感兴趣、不禁失声道:
“是么?”
354.还愿与避祸
恩语苦笑。
须臾,他给李白讲了一个这小师弟故事——这还是唐开元十八年春的事儿。那天,王毛仲妻子刘氏,带了几个家人,来到京南的香积寺,为王毛仲的老母亲烧香还愿。
香积寺这一带山叠水环,端的是一节一色,蔚为大观。而香积寺又在密林云峰深处。自南梁起,便依山傍潭筑起香积寺。隋、唐以来,屡毁屡修,俱是竭尽一时财力。因而这庙宇香火代代相承,成就了它远播三秦的远大声名。这刘氏也是大家闺秀,如今人到中年,一心向佛,心情寡淡。自打嫁给王毛仲,相夫教子、很少出门。出寺庙后,刘氏禁不住家人的怂恿,又去逛了逛集市。因了香火极旺的香积寺,这集市历来有名。对俗众而言,集市的吸引力更大。所谓寺集市,由早年的庙会推衍而来。各家商贩,包括江湖艺人,就在山下一片好大的平缓的山坡地安营扎寨、招揽生意。虽说有几分俗、几分滥,却是十分可爱、人气极其旺盛。好些人大老远跑来,名为拜佛,其实是冲着它来的。这一行人玩得很是遐意。之后,他们顺路来到小镇杜典。与香积寺周边不同的是,这杜典是一大片平缓的开阔地。道旁商铺林立,却并不如香积寺山下的集市一般热闹喧嚣,景象十分平和康泰。刘氏一路走来,满心欢喜。在道旁一栋堂皇的民居前,刘氏停住脚步。起先她还以为这儿住的是官宦人家。再细细一瞧才知道,是一家酱园。这人家的后院的院墙高高矮矮、笔直地通到一条沟渠旁,足有十来亩地大,种着各色蔬果。刘氏感觉奇怪,便向邻人打听这人家的情形。邻人说,这人家原先祖上也是做官的,后来犯了事,败落下来。如今的后人靠经营酱园为生,倒也颇有生气。有个儿子还小,倒是极聪慧。他老子就张罗着给请先生来家教书,如今才十三岁,却准备来年参加科举考试呢。
这刘氏听罢,十分感慨。她近年也听说了,王毛仲依仗着皇上的宠信,越来越姿纵横放。有人还悄悄跟她提到,有两回的作为,连皇上也很不以为然。于是回家后就把这事讲给王毛仲听了。意思他们家也该在乡间置块地、盖几栋屋,为子孙留条后路。她对小镇杜典一带很中意,建议这事就该趁早办。
王毛仲当时听罢没吭声。
刘氏也没再坚持。
355.惹火烧身
过了几个月,刘氏旧事重提。
这回,王毛仲上了心。他找来给他管家的外甥谢乙农,交代尽快按刘氏的意思置办。那天,大概是心情很好,他还特别关照,不要难为方,也不必过分计较费用。
事情大半坏在这个谢乙农手里。
王毛仲这个外甥,是他唯一的大姐的儿子。当年他家犯事,一家人没为官奴,只有他姐寄养在一个远房亲戚家,逃过一劫。他姐出嫁后,一家人过得很艰难。十几年后,听说王毛仲发迹了,他母亲打发他来投靠舅舅。谢乙农生得窄小,一对三角眼很不讨人喜欢;大字不识几罗筐,却极聪明狡诈;什么新鲜玩意一学就会,拍马溜须、偷拿耍赖样样精通。尤其是来到王府后,随着王毛仲日益受到皇上的宠信、高官厚禄而愈发骄纵,谢乙农也平添了一股子是阴狠劲。接受了舅父大人的差使后,他很是卖力。没两天,便将小镇杜典一带的地产店铺查的一清二楚。他觉得置下那酱园最为有利,于是带了几个家人,大大咧咧地闯进那人家,一开始就亮出主子王毛仲的显赫身份,跟主人谈起购置他的房产家业的事儿。那人家眼下活得好好的,根本无意出让祖上留下的家产,便婉言谢绝了这桩生意。不过,那人家知道这主儿不好惹,还再三赔罪,说是他看上了其它更好的地块和房产,有意给他说合。偏偏谢乙农是个驴脾气,就要定了这人家的产业。言语间,便不大愉快。仗着舅父王毛仲的赫赫声势,他临走丢下一千钱定金并留下狠话,三天后来办交割,否则要他好看。那人家大起恐慌,赶紧找人斡旋,被谢乙农一口回绝。那人也够倔的,到了这份上,只得硬了头皮顶了,心想最多也就是打一场官司罢。没料到那谢乙农竟派人把那人家的儿子绑了去,以此相胁。这一招没达到目的后,再把那娃儿送到漠北军中,安了人家一个交通戎狄、阴谋造反的罪名,被打入死牢。待到遍贿上下,该判流刑出得狱来,妻女已被没为官奴,家产全归了王毛仲。此人也是条汉子。他气忿不过,有一天趁暇从流地潜回,一把火把那王毛仲新得的庄园烧了个干干净净。那汉子从此下落不明。
这人家的儿子,就是如今的恩济。
356.排排坐,做游戏
李白默然。
这一大帮人又在灞亭盘垣了半天,瞧着晌午前陆调已不可能赶来,这才翻身朝镇子中心逶迤而来。到得街口,恩语别去,赶往施主家准备做佛事的一应事务。
李白问明那人家的方位,任他自去。随后,他带了丹砂和青阿,在街头巷尾转了一转。眼见颜修的人马遍布四方,心里十分满意。在路上,还遇见了找来的“泰和”货栈的老账房先生。他告诉李白,刚才那道人颜修一行三人也赶到了灞桥驿。如今正在镇上的“陶然”大客栈会客。李白点点头。他眼下要的便是这效果。恩语借来灞桥驿做佛事之机,尽出寺庙武僧精锐,一行六人结伴而来,更增添了他的必胜信心。而这些天镇子里不安生,人们都有一种不祥的预兆,弄得人心惶惑不安。眼见得又来了这一大帮人,不由得使小镇人心里一紧,也引得瞠目结舌、议论纷纷。此时的李白却是玩心大炽,有意去找恩语瞧一瞧新鲜。他对佛学不陌生。于佛事仪式,却没好好观摩过。前次在长乐坡,是耍假把戏。又因了当时他的心思,都在怎么对付可能出现的歹徒,所以并没仔细过问。今儿,正好补补课。
于是他不慌不忙领了一行人来找恩语。
357.事变
那人家,就在小镇西头街面上。李白这帮人扭过身、才要朝那人家院门走去,便听得前面有人嚷嚷着“出人命事了”。其间有个神色惶惑的书生子一路歪歪斜斜地赶过来,径直朝不远处的镇公所奔去。
李白一惊,忙拽来一晃过身旁的街坊,打听到底出了甚事。
那街坊满脸惶恐,只是朝身后四散奔逃的人儿呶呶嘴,道了句“驿站”,便挣脱李白的手、躲到一旁去了。李白莫名其妙,只得回头瞧去。果然不出那人所料,他们刚走过的一家门楼前,有个斗大的“驿”字,而宽敞的大门前,已是摊倒筐翻、一片狼籍。驿站院内,爆起虎吼熊嚎似的喊杀声。李白不禁一愣。有人青天白日公然来找驿站的麻烦,倒出乎他的预料。他心想,这是从何说起的怪事?这里李白正踌躇不前,却瞅见青阿姑娘从驿站斜对面一家脂粉铺子里掠出。只见她仰起脑袋瞧了瞧驿站的旗幡,随后便踏过青石板铺成的街道,自东向西朝驿站敞开的大门而来。李白见状大惊。这小妮子刚才还在身边,怎么一眨眼跑那儿去了。他慌忙紧赶几大步,抢在她头里,一横身子,把她生生拽住。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倒把青阿给吓傻了。一不留神,撞进李白怀里。这姑娘按住高高耸起、不停乱颤的酥胸,抬头一瞧。见是李白,真是又羞又恼,不由分说,早已伸出一根葱似的纤指,朝李白襟前戳来。李白愣怔了一下,才要躲闪已是迟了,颈下早就被尖利的指甲生生划过。顿时,李白的颈下先是拉出一道白花花的小口子;继而从那儿泛起殷红的血线,象是爬出一小条鲜艳的红蚯蚓。这青阿正待得意,一见真的把李白弄伤了,不禁吓坏了,慌作一团,伸出的手一下顿在那儿,哪里还敢做声。李白又好气、又好笑,就想再逗她一逗。却听得耳边惊风乍起。他赶紧扭过身来,一把纂住她呆在半空中的手臂。随后又一拽、将她摁到驿站一旁的大门楼下。
青阿暴怒、拼命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