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战,使得墨离重新审视孔有德的叛军起來,之前在浦台时,叛军的拙劣表现让他对叛军的战斗力产生了轻视,以为叛军都是像潘焰飞所部一样不堪一击。
但如今身边倒下的士兵尸体犹如一盆冷水浇到了他的头上--叛军并不是他所想象的无能,占据登州城后迅速壮大的叛军已经成为一支劲敌。
从开战到现在,时间已过去一个多时辰,双方战到现在,双方战死的将士恐怕超过了五千人。墨离初步判断了一下,叛军很有可能现在就会收兵,否则再战下去,缺乏夜视能力的叛军将会成为待宰的羔羊。
但是,墨离不知道是否还能撑到天黑,因为,张焘正指挥着数百名叛军士兵越逼越紧,有骑兵,也有步兵。
墨离身边的亲兵只剩下三十來人还围在他身边,还有那个在浦台十一抽杀时侥幸活下來的胡一牛,这个家伙,这次在与叛军、他以前的同袍作战中表现十分勇敢,竟然一直跟着墨离的亲兵们奋勇冲杀。
也许是十一抽杀的场面太过惨烈,镇住了这些叛军降兵们,这三千多降兵在与他们之前的同袍的恶战时,基本上沒有什么人敢后退或者逃跑的。更为难得的是,面对他们之前的那些长官的劝降也沒有几个人动心的。
而关锋、马进忠、萧阳、李过等人都不知在哪里和叛军厮杀,只有周遇吉和何镇北两人带领着两百余步骑在数十丈开外与叛军激战,并试图向墨离这里靠拢。
众亲兵将墨离和梁佩君围在中间,奋力抵挡着叛军的进攻,但终究是双掌难敌四拳,不时有亲兵倒下。
墨离伸出手,握住了梁佩君的柔荑,沙哑这嗓子说道:“娘子,对不住了,怕是只能來世再......”
“夫君,别说了,我们会永生永世永远在一起的,”梁佩君平息了一下剧烈的喘息,朝他微微一笑。
墨离深受感动,同时又觉得有些歉疚,看着不断涌上來的叛军士兵,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神色,咬牙道:“娘子,我护着你冲出去,”
梁佩君摇摇头,她知道这几乎是沒有可能的。正想开口的时候,忽然,西北角再次传來一阵惊天动地的马蹄声,同时,那边的叛军士兵也开始纷纷打乱起來。
墨离怔了一下,看情形莫非是援军來了。
墨离猜的不错,西北方向当先奔來的正是祖大成所部的五千兵马,身后则是高起潜的两千京营以及三千山东各地调來的鲁兵。
副将祖大弼一马当先,手持长枪杀入敌阵,左冲右突,十分勇猛。另一边,祖家的家将祖宽亦挥舞着长刀杀向叛军。
身后,辽东总兵祖大成、副将祖泽传、丁国坤,参将宋桥、包东伟、沙文起等将领率兵加入战团,纷纷砍杀起來。
叛军和新辽军以及莱州城守军激战了大半天,到这时候早已经是强弩之末,新辽军损失惨重,其实叛军又何尝不是元气大伤。这时候哪里还经得起祖大成所部这支生力军的强力冲击。
李九成心里咯噔一下,本來就和新辽军打得旗鼓相当惨烈无比了,眼看天色将黑,他本來打算无论如何也要消灭新辽军和莱州城守军,哪怕付出巨大伤亡也在所不惜,现在又來了上万明军,如何还能再战。
见势不妙,李九成急忙下令全军撤退,先撤离战场再说,至于战死的士兵尸体和战利品什么的,根本无暇顾及了,甚至连许多伤兵和一些重炮之类的都抛弃了。
李九成、张焘、李应元等人急忙率领身边的亲兵仓皇而逃,转身朝南边逃跑。混战中的各部士兵见状也纷纷抽身出來跟着李九成等人慌张奔逃。
毛雨峰在混战中受了伤,见李九成下來撤退,急忙也想跟着逃跑,哪知却慢了一步,被一队明军截住。
这队明军的主将正是祖大弼,只见他大喝道:“贼寇休走,吃俺一枪,”
说着长枪一挺,猛地刺了过來。
毛雨峰大吃一惊,急忙勒马闪躲。但由于他身上有伤,行动不免有些迟滞,而祖大弼又是出了名的能打,加上此刻见敌人援军來到,毛雨峰正着急夺路逃命,哪里有心恋战,不一会便被祖大弼挑落下马。
毛雨峰一死,其部下的士兵更是骇然变色,惊慌失措,夺路想逃,却被祖大弼率部击杀了不少,剩下的叛军知道无法走脱,于是纷纷跪下求饶。
梁佩君远远望见援军杀到,叛军随即转身落荒而逃,不由得喜极而泣,抓住墨离的手臂激动的摇着,连连说道:“夫君,我们胜了,我们胜了,”
墨离也很是高兴,见到身边的叛军都纷纷逃走了,再也沒有人來围攻自己,于是强自撑着的一口气顿时泄了下來,整个人虚脱般的瘫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浑然不管地上满是和雪花融在一起的血水。
“夫君,”梁佩君关切的询问着,墨离摆摆手,示意自己沒事,只是太累了。
战场上还在厮杀着的新辽军和莱州城守军士兵见叛军转身逃跑,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能拿得动刀枪的都奋起余勇继续追杀叛军。
李九成等人跑得很快,不大一会就逃得远了,新辽军已沒有力气再追,而祖大成部追杀了一阵,见叛军去得远了,天又快黑,于是也不再追赶,返回莱州城下打扫战场。
墨离休息了一会,见大局已定,于是又吃力的站了起來,吩咐围拢过來的部下救治伤兵,打扫战场。
这时,关锋、马进忠、何镇北、萧阳、李过、周遇吉等人也纷纷向墨离靠拢过來。
关锋跑了过來,自责的说道:“将军,末将救援不力,致将军身处险地,差点铸成大错,请将军责罚,”
马进忠和何、萧、李、周等将亦纷纷请罪。
墨离摆摆手,抹了一把脸上溅到的鲜血,说道:“不怪你们,是本将的错,我太大意了,沒想到这些叛军居然这么能打,”
关锋正要说话,忽然见一浑身是血的明将走了过來,身后跟着七八个士兵,却不知是谁。
那明将來到墨离面前,抱拳说道:“莱州副将徐从治拜谢各位,”
说着便要跪拜下去。
墨离连忙扶住徐从治,说道:“徐将军不可如此,我们同属大明将士,自当齐心协力,共赴国难,还大明一片晴天,”
人家可是副将,自己现在只是个参将,怎好意思要人家跪拜自己。
“说得好,敢问将军大名。”徐从治也不客套,站直了身子说道。
墨离抱拳行礼:“末将锦州参将墨离参见徐将军,”
“你就是在大凌河大败建奴鞑子的墨离将军。,”徐从治表情十分吃惊,随即又是一抱拳说道:“想不到今日竟然能得见大败建奴的英雄,真是徐某之幸啊,”
虽然大凌河一战后,朝廷并沒有给墨离记功封赏,甚至还降职处罚,但是民间还是纷纷流传领军重创鞑子的将领叫做墨离。所以,徐从治也不可能不知道墨离的名头。
墨离淡淡的说道:“哪里哪里,墨离只不过一介莽夫,如何当得起英雄一说,徐将军过奖了,”
“墨将军不必过谦,能御敌于国门,保境安民的,不是大英雄又是什么,”徐从治兴奋的说道,但随即又疑惑的说道:“墨将军,大捷之后您应该升赏才对啊,怎么现在却成了参将。”
墨离苦笑道:“徐将军,这事说來话长,咱们还是先打扫战场吧......”
两人正说话间,却见祖大成率着一众部将自左侧不远处纵马來到墨离面前,大声道:“墨参将,高公公來了,快随本总兵去迎接,”
墨离嘴角抽动了一下,妈的,高起潜、祖大成这两混蛋明明就在附近,还愣是不早点出现,一起夹击叛军,分明就是想借刀杀人,要是早点赶來参战,新辽军又何至于损失惨重。便是李九成,只怕也是逃脱不了。
不过心里虽然这样想,但却不能说出來,毕竟无凭无据的,谁让他们官大一级压死人呢,何况他们现在好歹也算自己的“救命恩人”,于是闷声说了句:“末将知道了。”
祖大成神色复杂的看了墨离一眼,正要转身,徐从治神态恭敬的上前行礼道:“末将莱州副将徐从治拜谢将军救命之恩,”
祖大成并不认识徐从治,刚开始并沒注意到他,待听他说是莱州副将,于是点点头,在马上还了一礼,说道:“徐副将也请跟随本总兵去迎接高公公吧,”
说着一提马缰朝西北方向奔去。墨离无奈只好率领众将和徐从治一起跟上。
一队队的京营骑兵呼啸着朝莱州城奔來,在离墨离还有十來丈的地方停下,分列两边,一字排开数十丈远,马上骑兵衣甲鲜明,枪戈如林,看上去倒也威风凛凛。
骑兵队列尽头,高起潜骑着一片高头大马,身披暗红大氅,在身后众将官的陪同下犹如阅兵一般的朝墨离等人走來,满脸笑容的频频向众将士招手致意。
看见高起潜那意气风发的笑容,墨离不知为何突然感觉心里一紧,沒來由的感到有些不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