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光线有些昏暗,因垂下了帘幕,朦朦胧胧望见有个人影坐在床沿边,如一截半埋入泥里的木头,一动不动。
“好了,铁奴你在门外守候。”
说话间,银发女子挑起帘幕走了进去。黑长老紧随其后。
“见过仙娘大人。”
静,死一般的静。若不是那女人鼻息间有腾腾的热气散到虚空中,她真会怀疑眼前这人是不是早没了呼吸?
“仙娘大人。”两人不约而同又唤了声。
那女人眼皮微微抬了抬,瞥了眼银发女子,冷冷道:“何事?”
银发女子恳切道:“想问问仙娘大人,对今日之事有何看法?”
那女人又闭上了眼,道:“若问此事,你二人可以先回去了。”
银发女子不死心:“那风平中了老家伙一掌,能活吗?”
“这世间除了我,没人能受得了那老东西一掌。”
“那,那就是必死无疑。”银发女子神情沮丧道。
“死了更好。”姥怓停了停,又道:“不过,那小子命大,恐怕没那么容易死掉,着实有些遗憾啊。”
“啊,这样还能活。果然很强嘛。”银发女子自言自语间,已出了屋子。深冬的风着实有些冷,轻轻地拍到脸上,散了去,她轻笑了声,又生怕叫人发现,忙住了声,回头看了眼紧跟而来的黑长老。
“圣主,怎么啦?”
她笑了笑:“没什么。想起些琐事来?”
“哦,愿闻其详。”黑长老笑了笑,兴致泛起。
“乱七八糟的,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
黑长老低声嘟囔道:“那风平死不了,您好像很开心?”
“哦,有吗? ”
“圣主今日的话有些多,不过这样也挺好。”
“死去的人就地安葬吧。”银发女子突然转换了种语气冷冷道。
黑长老微微一愣,转瞬神色肃然道:“是。”
直到黑长老走远,再看不清背影,她这才叹了口气,“风平,你可别死了。那样就不好玩了。”
铁奴小心地将三人的尸体放入土坑里,拍了拍手,故作轻松道:“各位,走好啊。到了下面去找乌龟那厮,他应该没走远,你们四个都是七圣门的人,若是下面有人欺负你们,你们一定要团结起来,不要受欺负,更不可辱没我七圣门的名声,知道不?喂,你小子什么表情啊?这是不屑一顾,还是不想听呢?说你呢,木准,对,就是说你。你小子给我把耳朵坚起来,给我听好了,我再重复一遍。下面的日子是怎样的,我也不知道,反正你们几人排队下去了,要团结,都是----------------”
黑长老有些不耐烦:“好了,好了。人都死了,说这些没用的作什么。快点埋了,也好叫他们早些入土为安。”
“让我再看看,以后就看不到了。”
黑长老叹道:“唉,一下子死了四个,乌龟连个尸身都没能留下,玄虚门果然厉害。”
“哼,我早晚杀了风平那小子。”铁奴狠狠道。
“恐怕没那么简单?’”
“那小子虽然厉害,我也不是泥捏的。回去后,我勤加苦练,总有一天能超过他。”
“哦,要是这般容易便好了。”
“黑长老是不是话中有话?”铁奴试探着问。
黑长老微微一惊,笑道:“你终于肯用脑子了?”
铁奴颇有些得意:“那是自然,跟您久了,多少学了些皮毛。”
“不错,不错。”黑长老拍了下他肩,“快埋了吧。别让他们冻着。”
“好的。小奴这就动手。”
黑长老再不言语,轻叹了声,慢慢走远。紧蹙的眉头慢慢舒缓,随即一抹恨意掠上心头,脑中一片冷澈,风平你小子到底有什么魅力,连圣主都被-------------哼,不管你是谁,不管你那双眼有什么古怪,我早晚要让你死在我手里,只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或是借他人之手,呵呵,我有的是办法对付你,你就乖乖地等着吧。若是再让你成长下去,我七圣门危矣。
“师兄,下雪了。真美啊。”风平侧了下身,醒了过来。
阮杰大喜:“太好了,风师弟,你总算醒了。我一路探你的气息,生怕你会睡过去,再也醒不过来。冷吗?再忍忍,我们就快到了。”
“他们有追上来吗?”
“放心,火儿救了我们。他们追不上了。”
“火儿----------”
“对啊,想不到火儿这么厉害。”阮杰抚了下火儿的头,小东西亲昵地叫了声。
风平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师兄,我有些累了。”
“那你先睡会儿。到了,我叫你。”
“谢谢师兄。”
阮杰一路急驰,不时替风平弹掉落到脸庞、大氅上的雪花,心中已是百折千回,万万想不到风师弟竟然会为了救自己,甘愿舍弃掉自己的性命,若是换作自己,能做到吗?他有些迟疑。
越过几座高山,数片树林,终于,他到了,纳兰雪、心若、南宫傲等人已在寨门外等候多时,眼见这两人落下身来,忙疾步上前迎了去。纳兰雪与心若更是大惊失色,急切询问,阮杰将风平为救自己硬受了大祭司一掌的事简单说了遍。
两女听完,冷汗如雨,急急地摇晃着风平,生怕他醒不过来似的。
“咳咳,你们两位再摇下去,我想不死都难了。”风平苦笑道。
“你总算醒了,没事吧。”心若伸过手去摸了摸风平的额头。
“疼吗?”纳兰雪忙又转向阮杰,“阮师兄,该如何救他?”
“我不知道,先去找秦师妹吧。”
心若道:“也好,小师姐见多识广,道行高深。想必会有办法。”
阮杰背起风平进了寨子,又过了大祭坛,正欲往寨子最深处秦兮然闭关的屋子急行,那务虔不知自何处冲上前来,挡在众人身前,只一眼便知风平是伤在师父掌下,怔了怔,才道:“各侠,眼下秦姑娘正是最紧要的关头,各位千万不要去打扰。”
闻言,众人纷纷怒目相向。
纳兰雪泣声怒喝:“他都快死了,你看不到吗?”
梅烟雨忿忿然:“你有良心没?风师弟到底是为谁才受的伤。”
那务虔羞愧不已,支支吾吾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却仍是死着头皮挡在众人身前。
南宫傲更是冲上前来,拽住那务虔的衣领,大骂道:“忘恩负义的狗东西,你难道想让我们眼睁睁地看着风师弟去死。你的心让狗给啃了。”
“各位,各位,请冷静。并不是我不想救他,而是师父的掌力惊人,能在他掌劲之下活下来的人确实没有,他能撑到现在已是十分的不可思议。再说,贸然去打断秦姑娘闭关修炼,很有可能导致她走火入魔,轻则重伤,重则---------”他顿了片刻,道:“风公子是为我苗人受的伤,他是我苗人的大恩人,我比你们谁都迫切地想救他,若是可能,我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去换。而且,秦姑娘真能救得了他吗?若是不能,岂不要让他们两人都置于险境。”
“这,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风师弟该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他死?”阮杰痛苦道。
“不,我不要哥哥死。”心若瘫倒在地,泣不成声。
纳兰雪更是连连后退,摆首不敢相信;“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会死?这世间谁都可以死,唯独他不能,他不能死,更不可以死。”
南宫傲心中伤痛,仍是不肯罢手:“我不管,我一定要他活着。”
“南宫师兄,不要。不要去打扰然儿。”已疲弱不堪的风平气息已有些混乱,停顿了会,才道:“我死,总好过两个人一起死。咳-----咳------”
他微微侧首,连吐几口鲜血,刺目惊心的鲜红,洒落一地,雪越下越大,渐渐覆盖,然后被浸透。
“平。”
“风师弟----------”
“哥哥。”
“风公子。”
“不要死,不要死,你不要死,我不准你死----------”纳兰雪再无法承受,哭得声嘶力竭。
“阮,阮师兄,放我下来。”
“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