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喜欢的人了。”他声细如蚊,像是做错了什么事,低着头不敢看她。
“你,你为什么?”她的心瞬间凉透,强作笑颜道:“她是谁?”
“千知。”他终于抬起头来,看向她。
“什么?”
“别人都这么叫她,我也不知她真正的名字。”
朝颜心底生出一种匪夷所思的无力感,气极而笑:“连她叫什么,你都不知道。你就爱上她了?你了解她吗?你知道我们认识多久了,你和她又认识多久?”
“爱上一个人是一种突然的感觉,与相识的时间长短并没有关系。”他沉声纠正道。
“好,你把她找来。我倒要看看她到底那点比我强?”
“朝颜,别这样。”他无奈道。
“你要我怎样,祝福你们?还是默默地走开。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怎么可以爱上别人?”
“我---------”他神情黯然。一种无形的罪恶之手紧紧地掐住了他的脖颈,令他气息急促,似要喘不过气来。
“你太过份了。”她终无法忍受,猛地起身,给了他一记耳光。众人又是一惊,纷纷看了过去。
那罪恶之手突然松开了,他的呼吸变得顺畅。猛吸了口气,或许只有这样,良心才会稍安些。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她忙坐了下去,轻抚着他的脸:“疼吗?”
他低声道:“若是这样能让你解气,你再打几下吧。这样我会好受些。”
“你好受了,我该怎么办?你要将我置于何地?”她神色稍稍恍惚,眼角含了分愠色。
“对不起,我无法违背自己的心。从小到大,我都只当你是姐姐。”
“好一个姐姐,你可知道这十年我是怎么熬过来的,没有你的日子每一天都是那么的漫长,无味。如今见到了,你却跟我说你爱上别人了。你的心几时变得这般残忍?”她背过身去,只一眼便望见自后院盈盈走出两个女子。一位着了身绿衣,一双碧若深潭水的眼满怀敌意地打量着她,另一位女子一身黑袍,身段纤细,修长,因着了面纱无法看清模样。
“你终于肯出来见我了?”萧青道忙不迭地站起身来,望着那蒙面女子淡淡地笑着。
“你喜欢的女子是她?”朝颜转过身去指着蒙面女子侧头望着他,哂笑道:“一个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女子,你既然告诉我,你喜欢她。你到底喜欢她什么?喜欢她的黑纱?还是喜欢她的故作神秘?”
古嫣气愤不过,欲上前理论却被蒙面女子一把拽住。冷冷一笑,道:“我出来只是想告诉你,请回吧。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难道是我的诚心还不够,我可以等。”
朝颜死死拽住他的胳膊,嗤道:“你傻呀,人家都不喜欢你,你又何苦纠缠。”
萧青道挣脱开她的手,忿然道:“这话放在你身上更合适。”
古嫣吃吃笑出声来。朝颜瞪了她眼,朝萧青道道:“这就是你对我的态度?”
“对不起,你先回宗门吧。”他狠了狠心道。
朝颜不可置信地连退数步,悲愤道:“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女子,你竟然要赶我走,你好恨的心。”
古嫣喝斥道:“谁是莫名其妙的女子,请你说话注意点,留些口徳。”
“你闭嘴。再多说一句,我要你好看。”朝颜拨出佩剑直指古嫣。
蒙面女子身形一闪,人已至朝颜身侧,两根手指夹住剑身,冷冷道:“这里不是你逞威风的地方,还是收起来吧。”
“你,你既然有这般身手。”她稍稍震惊。
“堂姐,许久不见你出手,想不到又变厉害了。”古嫣拍手赞道。
“你们走吧。这儿不欢迎你们。”蒙面女子毅然背过身,缓缓朝后院走去。
朝颜性子刚强,杀伐果断,又怎会轻意受辱而无动于衷,她阴狠的双眼已杀机毕露,如同锁定猎物般死死地盯着千知的背影,失声细语:“杀了你,只有杀了你。这世间再没人跟我抢他。”
“去死吧。”朝颜双手紧握长剑,往前跨了步,直刺了过去。
“糟了,来不及了。”萧青道惊声道。
“堂姐。”
忽地,一道白光急闪而过,如一股疾风飞掠,那白须老人已挡在蒙面女子身后,信手随意一拨,剑气被震散,剑身亦荡开而去,连带着朝颜整个人往一旁踉跄了几步,差点跌倒。
“好强。”众人倒吸了口凉气。
麻衣老者笑道:“这老东西,终于舍得出手了。”
中年胖子奇道:“你说什么?”
麻衣老者突然收起笑容,一本正经道:“老夫何时说过话。你听错了吧。”
中年胖子挠了挠头,嘟囔道:“难道是我酒喝多了。以后得少喝些了。”
“收起吧,年轻人。”白须老者佝偻着背,缓缓离去。
蒙面女子怔了怔,感激的话悬在嘴边又咽了下去。这人其实与她并没有太多交集,两人也不过是点头之交,至今说过的话也多不过十句。她甚至都记不清这老人是什么时候来的。或许自有世事肆的那天起,他便在了吧。可记忆里又缺失了许多应有的画面,她不得不去猜度这白须老者来世事肆的时间或许还得往后推一推。
“堂姐,你没事吧。你看什么呢?”古嫣快步上前来,一把搀扶住她。
“没事,没事。走吧,我累了。”她摇了摇头。
“你,别走。喂,听到没,别走。我还有话问你。”朝颜追上前去,盛气凌人的姿态令蒙面女不禁蹙眉。
“适才粗鲁的举止,我已不再计较,你若再敢刁难,没事找事,休怪我不客气。”蒙面女子回过头来,冷声道。
朝颜窒了窒,愣在当场。
古嫣冷嘲热讽道:“真没见过这么霸道,刁蛮的女人,不,泼妇。”
朝颜回过神来,“你骂谁呢?”
“谁应便是谁。”
“找死。”朝颜欲提剑追上去,却被萧青道一只大手牢牢的钳制住,“你闹够没有,十年了,还是老样子。”
“怎么啦,你忍够了?终于忍受不了是不是?”
“我没这意思。”萧青道的声音低缓了许多,明显没了先前针峰相对的气势。
“那你什么意思?”
“别这样好吗?我只想静静地喝点酒。孤独地醉一场。”萧青道有气无力道。
“你只是想支开我。”她直视着他。
他显得有些累,情绪低到了极点,终于气极而笑道:“好吧,你若是这么想,我便是这个意思。”
“你终于说实话了。”她连退数步,泪水湿润了眼角,湿过脸庞。不管多么顽强,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女子在这情爱面前一样的如此弱不禁风,脆弱得如一块曝晒在炎炎骄阳下的薄冰。小时候,他被人带上山,一个能说上话的朋友也没有,因不太爱说话,也不怎么招人待见,还常常被人欺负。一个人孤独无助时,只会躲在山涯边,偷偷地哭,甚至有时真想跳下去,死了干净。是身后的她,挺起还十分弱小的身躯在众同门的脚下救下他后,拍着胸脯指着他对众人喝道:“以后他归我管,谁敢再欺负他,就是跟我为敌。”
还有那些美好难忘记的日子,他抚琴,她舞剑。
然后,两个人坐在悬崖边,看着远处绵延的雪山,憧憬着未来的人生。
他说,有一天,我要离开七圣门,去看看这个世界。
她笑着打趣,是不是带着你的琴,还有你最爱的我。
他面色一沉,纠正道:“事先说明,这种爱可不是男女之间的爱。”
她并不理会,笑道:“早晚会是。”
“那要是不是怎么办?要是我有喜欢的人了,怎么办?”
她的目光骤然一寒:“你要是敢喜欢上别人,我就杀了她。”
他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她忙笑着说:“逗你玩的。”
只是适才说出的话还言犹在耳,他特意侧过头去,看到她特别认真的表情,总觉得这或许并非是个玩笑。
有一天,她哭着跑来找他,告诉他她被选作圣使,不得不离开七圣门,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两个人坐在山涯边,说了一夜的话。眼都哭肿了。
十年,十年不见,她更美了,脸边还有挂着泪,一如十年前的分别。他几时见过她的脆弱,不由地心口微微作疼。
“好了,我陪你一起走,行了吧。”眼见那蒙面女子出了大厅,渐渐消失在长廊拱形下,他回过身来,望着她,温柔地笑着。
“你,你-------”
“走吧。”萧青道拉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两人相视一笑,径直出了世事肆。
麻衣老者叹息了声。众人面面相觑,傻怔了片刻,又各自饮酒谈笑起来。
莲花小亭中,两人端坐在石桌边。凝视着那一池枯萎的荷叶,任清凉的秋风抚过脸庞,挽动两鬓青丝。
古嫣看了蒙面女子一眼,质疑道:“堂姐,你为什么那么冷冰冰地对人家,难道你真的没一点动心?”
“动心?对谁动心?对你动心。”蒙面女子故作无辜,灿然一笑。
古嫣嘟哝道:“堂姐,你明知我说的是谁?何苦拿我来开心。”
“他若是连这点挫折都受不了,又有什么资格来追本小姐。”蒙面女子嫣然一笑。
“哟,按堂姐这意思,若是他受得了你的刁难与冷眼,你是不是肯接受他了?”
“小妮子,成心取笑我是吧。我有这意思吗?我有吗?”说着,蒙面女子便要动手来抓古嫣。
古嫣灵巧一闪,躲了过去。蒙面女子那肯罢休,稳住身形又追了上去,嗔笑道:“小妮子该不是想你那秦哥哥了吧,这会儿看谁都像是堕入情网的痴情样。”
“堂姐,我是想了。我承认。总比你强呀,明明想了,还非得口是心非,欺骗自己,迷惑他人。”
“嫣儿,我看你今日是皮紧得狠,我给你松松。来,别跑,来。我给你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