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筏顺着河水向下游漂流,河道夹在两山之间,随着山势向外渐渐开阔。漂出两山夹道,河道大大增宽,两侧又生出几条支流,水势大为减缓。岛津正美任竹筏顺水缓缓而下,洛安旭躺在竹筏上闭目养神,她坐在旁侧守护。
黄昏时分,落日熔金,映的河水波光粼粼,河岸上花红柳绿,一片苍翠中掩映着十几户人家,不时传来鸡鸣犬吠,此外便是安安静静的,没有其他生气。
岛津正美道:“天色晚了,我们在这村庄里借宿吧。”洛安旭侧头望向河岸,说道:“此处这么闭塞,竟也有村落人家。”岛津正美用竹篙划水,靠向岸边,跳上岸来。洛安旭腰椎骨断裂,不能站起走动,岛津正美也不能抱他负他,免得他断骨伤势更重,只得将他连人带竹筏拉上岸来。在岸边割些蒿草,编织成绳,拖着竹筏走向村庄。
来到一户人家之前,只见院门紧闭,岛津正美叫道:“有人在家么?”问了数声,不闻回应,又向另一家走去,叫了两声也是无人答应。她微觉奇怪,又连着叫了几家,仍无人出来。
洛安旭道:“这个村落有些奇怪,还不到傍晚,家家户户便已门户紧闭,连个人影也瞧不见。”岛津正美拉着他再向前走,到一处篱笆院门的茅草屋住户前,正犹豫要不要再叫门,茅草屋小门呀的一声打开,一名六十来岁的老者走出来,瞧见二人狼狈模样,打开院门,迎出来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到这里来?”岛津正美道:“我二人遭遇不幸,跌落河里,全身湿透,老人家能否收留我们一晚?”老者脸色灰败,说道:“你们是从上游来的?嗯,趁着天没黑,赶紧离开这里吧。”说着转身回去。岛津正美道:“老爹,他……我这朋友身上有伤,穿着湿衣过夜,恐怕伤势加重,您容我们住一晚上便可。”老者听她叫出“老爹”两个字,心肠一软,流出泪来,回头看向洛安旭,皱起眉头,说道:“他脸色苍白,伤得不轻啊,来来,你们到家里来吧。”说着帮忙将竹筏拉进篱笆织起的小院中。
小院前后两进茅草屋,一名老婆婆拄着拐杖从前院茅屋出来,问道:“老头子,是谁在说话?”老者道:“有客人来,是被河水冲下来的两个小娃娃,全身湿漉漉的,怪可怜的。”老婆婆哦了一声,蹒跚着脚步回屋,拿了两件红色锦袍出来,说道:“给他们换上干净衣服,别冻着了。”老者接过衣服,说道:“前几天我儿子刚娶媳妇儿,这是他们的婚袍衣物,都洗干净了的,你们若不嫌弃,把湿衣服脱下来,将就着穿上御寒。”说到这里,脸上显出悲凉神色。
岛津正美谢过,老者带着两人到后院中,说道:“本来我儿子和媳妇儿住在这里,现在……用不到了,你们两位今晚就在这里歇息吧。”说到这里,又叮嘱一句:“闺女,你们晚上……要是听到什么动静,千万别出来,等明儿天一亮,就赶紧离开这里。”岛津正美问道:“老爹,晚上发生什么事么?”老者不答她问话,叹口气,佝偻着身子走出房门。
洛安旭道:“这老爹有点古怪,美子,多小心些。”岛津正美点一点头,洛安旭伤势严重,躺在竹筏上不能起身,无法脱去身上湿衣,岛津正美伸手将他衣带解开。洛安旭脸上一红,说道:“不……不用,我自己来。”岛津正美道:“你自己要脱到天亮吗?”轻轻抱起他上身,把湿衣从外到内全部褪下,再从身子下面抽出去。洛安旭被她抱着,和她脸颊贴的极近,她口鼻中呼出温热气息,吹到他脸颊上暖暖痒痒的。
岛津正美给他脱完上身衣物,他下身衣裤却不知如何动手,怔在那里不动。洛安旭看出她的窘境,也讪讪的不好意思,说道:“就这样吧,剩下的衣裤,我暖一暖就干了。”岛津正美红着脸,白他一眼说道:“就会嘴硬,嗯,闭上眼睛就是了。”洛安旭依言闭上眼睛,忽听岛津正美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谁让你闭眼了?”他睁开眼来,只见岛津正美闭着双目,伸手抓住他裤脚,将湿裤拉了下来。洛安旭身上只剩下贴身小衣,他看岛津正美脸上羞红,说道:“那个……就这样吧,帮我穿上干衣吧。”
岛津正美将新郎干净衣物给他慢慢穿好,自己到一旁将身上湿衣也换下来,穿上新娘喜袍。她从小到大都惯于穿战将衣甲,这时忽然穿上喜袍,一时不能适应。
洛安旭看她坐在床沿上,羞羞怯怯低着头,也不说话,微微一笑,说道:“你穿上这件衣服挺好看的,倘若再蒙上红盖头,还真像个……”说到这里,看她脸颊上浮起一抹嫣红,知道她脸皮薄,便不再乱开玩笑,将剩下的话打住不说。岛津正美杏眼瞧来,嗔道:“怎么不说了,像什么?”洛安旭忽然想到自己还穿着新郎的衣服,也微微不好意思起来,但被她逼问,又不能不答,说道:“像……嗯,更像个女孩子,一直看你穿战将衣甲,今日换上这件衣服,还真是好看。”岛津正美瞧着他言不由衷的样儿,两颊泛起又羞又嗔的笑意。
忽听门外嘤嘤哭声响起,岛津正美一惊,忙过去开门,门口立着那老婆婆,正哭的满脸泪痕。岛津正美奇道:“婆婆,你怎么啦?”那老婆婆伸手擦着泪痕,定定看着她,说道:“闺女,你穿这衣服真好看,真好看……”那老公公似乎在前院听到哭声,赶到后院来,说道:“老婆子,你瞎嚷嚷啥?打扰别人歇息。”拉住老婆婆的手走向前院,老婆婆哭哭啼啼不止。
岛津正美关上房门,心想:“这二人真是怪……”将洛安旭从竹筏上轻轻抱下来,放到床上。
过了一会,老者送饭食过来,乃是稀粥、粗粮馒头和一碟腌咸菜,乡下人家吃住简单,两人也不以为意。岛津正美先喂洛安旭吃了一块馒头,喝下一碗粥,自己又略微吃一点,将餐具收拾好,送还到前院。那老婆婆一双混浊的眼睛直直地瞧着她,她走到哪里,眼睛便跟着看到哪里。岛津正美被她看的不好意思,向她微微一笑,老婆婆道:“闺女,晚上千万不可出房门。”岛津正美点一点头,出门走向后院,身后又传来那老婆婆哀哀的哭声,她微微皱眉,回入后院房中。
洛安旭躺在床上,侧头瞧向她,问道:“那老婆婆又哭了?”岛津正美点一点头,坐在床沿上,说道:“不知道为什么,她看到我便哭。”说到这里,忽然想起自己的母亲,鼻尖酸酸的。
洛安旭见她触景生情,泫然欲涕的模样,佯装思索说道:“是啊,你的样子也不凶,照理吓不到她的……”岛津正美破颜一笑,伸手在他腿上拍一下。洛安旭将她逗的心情稍好,说道:“别想太多了,天晚了,咱们早些歇息吧。”
一说到“歇息”,岛津正美便觉尴尬,她长这么大,还从未和男子同处一室。洛安旭似乎也反应过来,颇觉不自然,说道:“我的伤暂时无碍,你把那老爹叫过来,我和他住一处。”岛津正美脸上神情古怪,说道:“那老婆婆一见到我便哭,你就不怕她哭一夜?再说了,我睡在这里便怎样,你又不能吃了我。”和衣睡在床里。
洛安旭侧头瞧着她,心想:“这小姑娘说话有点怪,我又不是老虎,怎能吃了你?”岛津正美似乎觉察到他心中所想,忽地睁眼向他看来,洛安旭忙地转过头去,闭上眼睛。
岛津正美见他慌张的样儿,想笑却又笑不出来,见两人都是身穿喜袍并排睡在床上,忽然间满脸晕红。她曾两次梦到自己出嫁,而且是嫁给洛安旭,现在巧合之下又和他同床共枕睡在一起。房中红烛盈盈,大红喜字仍高悬在堂,床上红帐也未撤去,乍一看来,倒有些像是他两人新婚大喜,而且是洞房花烛的样子。
她从未想过缘分一事有多奇妙,但女孩子家天性敏感,此情此景也不免多想。她自出使明月皇朝,一直以父亲交待使命为第一要务,其他便未想得太多,更未想过有何感情牵扯。但对于洛安旭这个人,却似乎有些难以割舍的情愫,这情愫朦朦胧胧,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多次受他救护,而对他产生的感激之情,还是因为两人相处时日久了,对他有所依赖,又或者他为救自己而瘫痪,对他有所亏欠,想要好好照料他……
“洛安旭这个人吧,虽然放浪形骸,不羁世俗礼法,但本质还是不错的,为人磊落大气,至情至性,尤其对师妹聂婉蓉之感情,至诚至深,天下男子无出其右者……只有一点不好,自从认识他,不是受伤就是生病,嗯,这好像都是因为我……”
她迷迷糊糊地想着,困意上涌,渐渐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