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剑心魔 第四十四章 花开如梦

    洛安旭见她忽然流泪，微觉奇怪，说道：“好容易逃过劫难，怎么还哭？”岛津正美也不说话，雪白脸颊上挂满泪痕，模样儿楚楚可怜。洛安旭怔怔地瞧着她，眼光模糊中，仿佛看到另一张满是泪痕的秀美脸庞，两张面容重合在一起，他难以分清彼此。

    师妹聂婉蓉，他心中难以平息的疼痛，少年时的青梅竹马两无猜，在心中留下太多痕迹，无论如何也抹不去、忘不掉，只岛津正美一个泪流楚楚的模样，他自然而然就能想到师妹哭泣时的凄美容颜，缓缓闭上眼睛，泪水从眼角流下来。

    岛津正美瞧向他，问道：“洛安旭，你恨我么？”洛安旭闭着眼睛问道：“怎么这么说？”岛津正美道：“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被水怪伤的这么重，几次还险些丧命。”洛安旭微笑道：“若不是你，我现在早已投崖死了，说到底，你还救我一命。”岛津正美微一犹豫，说道：“我……那一次是我骗了你，我根本没看到你师妹流泪，只是心急之下编出来的。我这么做，一是不想看你年纪轻轻寻短见，二是想借你之威震慑泥土怪和水怪，还有一点，我见你用情之深，便想知道你的故事。”

    洛安旭凄然一笑，若说当日在栖霞峰投崖自尽，心中确实还有几分不甘，但历经昭月大婚师妹对自己的无情，那几分不甘便已彻底死心。他倒非伤心师妹刺他的那一剑，而是她为了使婚礼不受阻挠，竟拔剑与自己相向，若说她刺自己的那一剑是无心之失，挺剑指向自己，却是有心之举。岛津正美虽是有心欺骗，却也让他看的更明白，以后或生或死，都再了无遗憾。

    岛津正美道：“跟我说说你和你师妹的感情吧。”

    洛安旭躺在竹筏上，听着淙淙流水声，过了许久，才缓缓说道：“我自小无父无母，被师父收养，师妹是师父的女儿，比我小两岁。我是孤儿，十一岁时流浪到栖霞峰脚下，又饿又病，昏死在路边草丛里，师父带着女儿恰巧路过，将我救起，带回栖霞峰医治。病愈之后，师父见我无依无靠，便收留我在栖霞峰住下，他女儿九岁，师父说我能活命，全是他女儿功劳，是她在草丛中发现我。”

    岛津正美问道：“小女孩就是你的师妹么？”

    洛安旭点一点头，说道：“众多师兄弟中，我跟她年纪相仿，她跟我感情也是最好，有什么事也经常跟我说。尤其小时候，她很贪玩，每每练功不认真，师父便会惩罚她，我经常帮着她偷偷作弊。”

    岛津正美问道：“你怎么帮她作弊？”

    洛安旭道：“师父罚她站树桩一炷香，我便偷偷扇风，让香燃的快一些；师父罚她抄写经卷，我便帮她抄写一部分；师父罚她跪祠堂，我给她送去棉垫护膝……还有很多时候，她自己应付不来，我都会帮着她。”说到这里，嘴角露出微笑。

    岛津正美问道：“你师父就没发现么？”

    洛安旭道：“师父刚开始不知道，后来便发现了，于是我也跟她一起受罚，每次受罚，我都是被她连累，她会说：‘师兄，对不起，让你跟我一起受罚。’她不知道，陪着她受罚，我是愿意的，只是想着她寂寞时，能陪她说话解闷。其余的师兄们年纪都比我二人大得多，我们两个小孩子受罚，也没人来偷偷帮忙。”

    岛津正美笑问道：“你们两个不会是从小被罚到大吧？”

    洛安旭道：“小孩子都淘气，长大了便会懂事，十五六岁以后便没再受罚过。虽然已经长大，她和我还是特别亲近，去哪里都喜欢拉着我，有一次被师娘看到，对着她说道：‘蓉儿，天天黏着你师兄，以后就嫁给他吧，这样就不分开了。’她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我只看到她羞涩的样子，像一朵美丽的含羞花。那时候我好生欢喜，一种难以言表的感觉仿佛把我带到云端里，那是幸福。再后来，师父也看到我二人关系亲近，他脸上带着赞许神色，我更是欢喜莫名。”

    说到这里，他脸上挂着笑容，眼角却流下泪来，接着说道：“八年前，东方剑鸿接任明月楼圣主大典，邀请师父观礼，我和师妹跟着同去帝下圣都，在一个货摊上瞧见许多好看的同心结，师妹很是欢喜，拿起一个同心结爱不释手，把它叫做‘生死同心结’，我买了两个，和她一人一个，她欢喜的跟什么似的。”

    岛津正美看着他流着泪微笑，诉说往事，心中酸酸的不是滋味，问道：“既然你师父和师母都赞同婚事，为何她又嫁给了别人？”

    洛安旭道：“东方剑鸿接任明月楼圣主那一年，师妹十七岁，是该出嫁的年龄，师娘本已向师父提起我二人婚事，恰于那时，明月皇朝与魔族结界封印忽现漏洞，大批魔族妖兽突破结界，窜入明月皇朝残害无辜，明月圣君一边派遣大军捕杀妖兽，一边集合当世七大高手之力加固封印。当时七大高手分别是明月圣君、栖霞峰首座我师父、明月楼圣主、圣宫坊女帝、帝师、圣心通师以及臧天刀王。”

    岛津正美奇道：“我之前听你说过，明月皇朝与魔族结界之地是北疆，但没说过有封印。”

    洛安旭道：“我曾听师母说起过，魔族妖兽凶残暴虐，明月皇朝第一代圣君为防妖兽侵入明月皇朝残害无辜，联合当时两名奇人特意在明月皇朝和魔族结界之地施加封印，除了八年前的一场劫难之外，数百年来明月皇朝得以安泰康宁，便是结界封印之功。”

    岛津正美道：“八年前是什么劫难，魔族入侵么？”

    洛安旭神色黯淡，说道：“八年前，结界封印忽然又现漏洞，大批魔族涌入明月皇朝。但并非是入侵，而是魔族中自己内乱，魔兽、妖兽互相厮杀，冲破结界封印，闯入明月皇朝中。明月皇朝一边捕杀妖兽，一边集结七大高手加固封印。栖霞峰和其他门派为诛杀魔兽、妖兽，都伤亡很大，我的很多师兄殒命，师母为救护百姓，被几只魔兽围攻，也力竭而死，师妹从此郁郁寡欢，我怎么开导她，她都没再露过笑脸。师父加固封印回来，得知师母去世，也一直悲伤自责，五年之后，便郁郁而终。师妹为师父师母连续守孝六年。”

    岛津正美心想：“若不是这几年守孝，你师妹或许早就嫁给你了吧？”

    洛安旭道：“师妹心伤父母之逝，几年来一直心情郁郁，我也没再提过婚姻之事，只是一直守着她，希望有朝一日她能好起来。明月圣君为防结界封印再度出现纰漏，每隔五年，便会集合七大高手加固封印，我师父死后，便由大师兄轩辕轶接任栖霞峰首座，他的武功道法已堪比师父盛年之时，加固封印之责也落在他的身上。那一年几大高手去加固封印，我随他一起去了北疆，等加固完封印回来，已是两月之后，我再去探望师妹时，栖霞峰上却多了一个不速之客，而且和师妹关系极为亲密。”

    岛津正美心想：“那不速之客便是昭月王了。”

    果然听洛安旭淡淡说道：“那不速之客是昭月国之主的大公子，就是现在的昭月王，当时他还未继承王位。我那时很是奇怪，去问师妹来者是谁，师妹先是不肯说，后来便处处躲着我，不肯和我相见。我实在不知道，短短两个月之内，到底发生何事。我去问留在山上的师兄们，他们也无人留意这个人何时冒出来的，又是如何和师妹有关联的，只知道师妹似乎很是喜欢他。我初时不以为意，想着师妹和我一起长大，我们十几年的青梅竹马，怎会不及那人和她两个月的相识。出乎我意料的是，还真是这样，师妹和我越来越疏远，无论我怎么问她，她都不再像年少时一样和我亲密无间，而是和昭月王越来越紧密。

    “我心灰意懒之下，便离开栖霞峰，此后数年一直游历于天下，即便走得再远，心中还是从未放下过她。直到有一天游历到昭月国，忽然看到昭月王将要大婚的告示，四月十八，正是她守孝满六年之后的两个月。我加快行程，终于在四月十四日赶到栖霞峰脚下，她却已上了昭月王的迎亲花轿……后来的事情你都见到了，我也不必多说。”

    说到这里，嘴角撇起，微微苦笑，说道：“花开如梦，繁华一夏，看似再美好的事情，却总是短暂，慢慢变化的超出最初的预想，没有了最初时的美好、淡然，若是一切停留在最初时的美好，却该有多好，无所挂碍，无所牵绊，一切又是那么自然。”说到这里，又流下泪来。

    岛津正美想着他和聂王妃的凄美爱情故事，低着头一语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