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羊口石堡里的市坊,不过是百十米长的一条窄街,两边十几家门面大小不一的商铺、杂货铺,空闲的不多,最靠近北面的那间带院的门面,悄悄地挂上了牌匾。
石家商铺,虽然不知道实力如何,但是临近的商户们,看着进进出出的军士、役丁,还有马贵在忙着指挥打扫,就明白了,这间商铺或许和百户大人有着不小的干系。
尤其是商铺里新来的十几个黑衣家卫打扮的汉子,有眼尖的军户,看见里面竟然有百户的亲卫苗必武,在像模像样的来回转悠,心里就有了谱;合着,这石家商铺,应该就是百户大人家眷开办的吧。
新近冒出来的石家商铺,没有趁年前和其他商家抢生意,就是商铺里的货物都没摆出来,只在商铺门口贴着一张告示。
“收购藤草果子,不论大小,每斤十文,”凑到商铺近前看热闹的人们,有识字地念出告示内容后,顿时就在石堡里掀起了一阵轰动,干不了体力活的老人妇女们,心思开始活到起来。
那看似不大的果核,实则分量轻重不一,少则两、三个,多则九、十个就是一斤重,只要小心点不被毒刺扎到,一个小孩半天也能轻松捡拾个四五斤,那就是四五十文钱呐。
如果运气好,找到好地方捡拾个四五十斤的果子,一个筐子扛回来,全家大半个月的饭钱就足够了。要知道,现时节的粮价可是涨了不少。
石家商铺的告示一出,有心者找到司吏马贵确认后,老羊口石堡外的丘陵山沟里,陆续出现了大量的身影,都是些不能去磨坊里干活的羸弱老少。
而现在石关屯里,收购藤草果子的价钱,已经提到了每斤十五文钱,区区五文的差别,就能分出内外差别,就能让那些有了腰牌的军户们,对萧夜的依附感强了不少。
两个百户所,除了军士,只有磨坊里的匠人和役丁有腰牌,其他人想把果子运到石关屯贩卖,连石山都上不去。也许,有脑筋灵活的军户,会成为转手的二道贩子,他有腰牌在身,萧夜也懒得去管。
这种辨识人心的手段,可不是萧夜能想出来的,是辛濡林提出的点子。
当辛濡林坐着马车,跟随一队驮马载着沉重的货物进入石家商铺后院时,萧夜坐在百户所堂屋里,正在召见赶来缴令的秦石头。
秦石头早就派人把缴获的黄金珠宝,交到了百户所,但他此行的目的一是想讨要些机枪子弹,那玩意实在太耗费了;二呢,就是盖伦部落里的鞑子骑兵,袭杀了两个阿尔泰山南麓的小部落,解救了一些汉人。
男人就罢了,在部落里将养几日,送去白龙湖做工,那几个被救回来的妇女,安置在马道石堡也太为难了。
这年月,被鞑子马贼掳走的妇女,就是回到内地,也难以归家,世俗观念里,没了贞洁的妇女,死了的比活着的名声好些。
本不想管这破事的萧夜,见秦石头把几个女子都带回了石山,也不好多说,但把她们如何处置,他也棘手。今后,总不能都让自己安排吧。
“夫君,这样吧,咱们家后院也有女护卫,我看,就让她们当丫鬟也好,当护卫也好,反正是在这家里,给个活路总比让她们自生自灭的好,”在一旁给萧夜添茶倒水的莉娜,随口说道。
虽然妇孺不得上厅堂,但秦石头是自己的老部下,又没有外人,萧夜自是乐的莉娜跟在身边,梅儿和秀秀现在管着钱粮账目、还有仓库物资的出入,整天忙得在房间里窝着打算盘,莉娜总也坐不住。
要不是还有私塾那里可以去,莉娜早就待得没了耐性。
一身裁剪过的野战制服,脚上一双矮腰软靴,腰里扎着牛皮带,莉娜的打扮相当爽利,往萧夜身边一站,那淡淡的香味让萧夜很难聚拢精神。
“哦,”想想秀秀那两个膀大腰圆的女护卫,萧夜就是一阵的头疼,好在石堡里现在军舍有房间,要不然他都不知道给让她们去哪睡觉了。
莉娜的建议无关大雅,也是一番好心,萧夜犹豫再三,还是点头应了,先就这么着吧,家里女护卫多了也好,总比晚上了亲卫跑到窗跟前来的好点,这事梅儿早就嘀咕好几次了。
“一个旗队,旗官你们自己选,不愿打枪骑马的,就去李郎中那里,学点药士的手艺,说不得能派上用处,”自己女人受伤一事,萧夜还是耿耿于怀。
当然,这些女护卫的教官,就得派亲卫去了,反正是在石堡里,外人看不到就好,免得被人指摘伤了风化。
见百户大人接收了那些女子,秦石头终于放下了心,虽然他们绝大部分人没有老婆,但心里上还是无法接受这些人,甩给百户是最好的办法了。
“马道石堡已经被鞑子盯上了,鹰爪堡的地基挖掘,让王青他们尽快完成,一挨天气转暖,马上加快上灰泥,不用砖木,全部用灰泥打制石块,”虽然莉娜在身边,但萧夜丝毫不避讳地,给秦石头仔细交代着。
“百户放心,只要咱们弹丸充足,鞑子就算来再多的人,也是白给,”秦石头把胸脯拍的彭彭响。
“恩,这次你带回去一些炒面罐头,火/枪弹丸储备在马道石堡,将来这里用还的去那边取,带走两个旗队的军服,去三夫人那里领取就行;本官给军士们准备了两块怀表,让他们比武赢者得,算是过年的年货了,”萧夜哈哈一笑,拿出一张凭条,毛笔匆匆写就后,交到了秦石头手上。
百姓过年天经地义,自己的军士过年,那就看论本事谁过的舒心了。军士间的比试,自行划规矩,赢者好说,输了的可是要在外面挨冻巡哨的。
马道石堡里,今后石关屯甲字号磨坊里的出产,除了贩卖到富贵楼的,其他的绝大部分,要转运到马道石堡那里存储,萧夜自是要安排信任的旗官掌控;那里,反正不是大明地盘,岳父也说不出个啥来。
有了辛濡林坐镇石家商铺,萧夜算是省心了不少,起码打理生意那些转脑子的事情,秀才可是比军汉来的灵光。
十二月二十五,离年关就五天了,辛濡林派出去往甘肃镇富贵楼的商铺车队,缓缓出了老羊口石堡,随队护卫的,只有二十人的家卫;黄汉祥派来的军士还没到,亥旗队只是个架子,家卫队自然也凑不够人手。
打着一面三角黑底红字小旗,上面写着一个正楷的“石”字,五辆装的满当当的马车,拉着玻璃、梳妆镜、丝绵大衣,家卫头目苗必武马鞍旁的皮袋里,装着包裹严实的十块怀表,还有二十个精钢打火机,东西种类不多,但价值也有近五万三千两;这些钱,是用来买粮食年货的,富贵楼那里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交割货物了。
本次过年,萧夜早早去信堡德斯,让他订了几十坛的汾酒,还有大量的布匹棉花,锅碗瓢盆之类,少许的绸缎,是要拉回来给军士们分发的。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交易,遮掩之下的交易才是大头,私下里和田家交易的矿料等敏感原料,还是要继续进行,哪怕人家把价格提了一成,萧夜也得咬着牙地掏钱。
至于王、黄两家,萧夜只是一贯地购买粮食、青盐铁锅等平常货物,火器一概不再交易了。现在除了他的亲卫队,就连两个屯子里的军士,也只是背着少量的后装火/枪,左轮手/枪倒是人手一把配足了。
为的,就是不要再让王千户他们给盯上了;背后挨刀子的事,萧夜警惕的很。
到了年跟前,也是拜会巴结上司的好时机,但车队过了西龙河后,远远绕过了碎石堡,直接奔甘肃镇去了。
杨天受给萧夜暗示了几次,萧夜却是实在提不起兴趣,去给王崇礼送礼上贡,两人之间貌合神离说的都好听了,更别说甘肃镇那里萧夜搞下的暗手。
剿了两个税吏全家,暗杀蒋杰,干掉了他的儿子,还一举杀灭了一个百户的旗队,加上那锦衣卫的探子也死在了他的手上,林林总总,哪一桩事发都是要命的祸患,萧夜躲还来不及呢。
凭着手里的兵力,根本对抗不了强大的千户所、卫所,萧夜只能暗中准备着,一旦东窗事发,官家派兵抓捕,下策只能去马道石堡躲避了。说到底,还是实力太弱了。
否则的话,他也不会把石关屯仓库的军械物资,大部分运到马道石堡储备,那里可是比石关屯还要危险。
日落西山,通往甘肃镇的大道上,一队马车慢悠悠地走在积雪化尽的泥地里,看着时间已晚,寻了处干净点的高地,苗必武指挥着家卫们,把马车聚拢在一起,拿出了营房帐篷开始宿营。
警戒的,扎营的,烧火做饭的,和石关屯旗队里一样的手法,一个老兵带着新兵就能担起一样活计。
和别的商队不同的是,马车外围的帐篷,把装载着货物的车辆,围在了里侧,四顶帐篷反倒是错落搭在了外面。
拿着望远镜的苗必武,骑在马上向四周观望了好一会,这才下马,嘴角上挂着淡淡的冷笑。
两个老兵拎着火/枪,钻进了营房帐篷,从瞭望口监视着四下里,其他人架起篝火挂上铁锅,准备烧水煮肉干;炒面罐头打开,用开水冲上一大盒热腾腾的炒面,再盖上几块厚墩墩的牛肉,撒上一撮沙葱几粒青盐,那味道可是相当的馋人了。
两个矮个子家卫,在苗必武的暗示下,抄起尖头短锨,拎着几个扁圆的铁物件,在高地下面默默地忙活着;他俩是萧夜特意派来的亲卫,护送车队往返后还要回归亲卫队的。
没有跳雷晚上帮着警戒,苗必武可是睡不着觉,这第一次护送货物要是栽了跟头,百户绝对不会让自己好过的。
距离高地不到一里地的大道旁,密密的灌木丛里,人影闪烁,很快就翻过山包消失不见。
山包后面的矮树林里,横七竖八躺着百十个大汉,穿着黑色棉袄,裹着厚厚的毡毯睡在冰凉的草棵里,不时有呼噜声传出;但是,这些看似混乱的大汉们,个个手里抱着自己的宽刃缳首刀,枕着箭囊,随时就能暴起拔刀拉弓。
冒着淡淡黑烟的炭火堆旁,一个身形魁梧的汉子,坐在毡毯上,拿着一个酒葫芦,慢条斯理地啃着肉囊,不时喝上一口麦酒;王山,陕西行都司里的一名校尉,暗地里则是黄沙堂的四堂主。
亦不刺山北麓,那个牛角峰上的据点,被人忽然毫无声息地灭掉了,吕一刀侥幸逃命,这件事自然惊动了黄沙堂;今年吕一刀上缴给黄沙堂的十万两银子,自然也打了水漂。
吕一刀回转陕西养伤,但牛角峰的事,黄沙堂必须尽快搞清楚,要把被劫走的财货拿回去。
黄沙堂是拜谁为主,王山心里亮清的很,要不是为了自己的前程,他才不会趟进浑水里;所谓的富贵险中求,没有拼杀刀口溅血哪来的登高那一天。
四天前堂主接到情报,杀灭吕一刀的罪魁祸首,怀疑可能就是永和屯的百户西门萧夜,尽管没有明显的证据,却随即招拢了附近刀客,准备报复;没错,王山带领的就是一队刀客,凭刀子吃饭的一帮饿狼。
西北刀客,可以远溯到唐朝,那时的刀客还算是江湖豪客,有着一些道德底线,但如今的刀客就大都是一些拼狠斗勇的混混痞子,不屑耕种,谁给钱就为谁卖命,压根就不辨善恶。
屠村、劫掠客商,甚至绞杀草原上的小型蒙古部落,只要不是特意和官家作对,不招惹官府,四处流窜的刀客,就能在西北地区生存下去;毕竟,有时候一些脏活还是要有人去干的。
从凶悍角度上来说,就是这些毫无纪律可言的刀客,王山也有相当的把握,去灭掉一个军户屯子,这种事,他以前没干过,那是不愿惹得官军来查,但现在可就另说了。
堂主和指挥使司衙里的关系,他虽然不很清楚,但一个屯子的事绝对能压下来,否则就不会派他带人出来了,那还有啥不敢做的,往鞑子、马贼身上一推就成。
往年,只要堂里年底凑不齐上缴给南昌的年货,堂主就会派出三个手下干将,纠集起四周的刀客,扮成马贼,甚至是鞑子,向踩好点的屯子、部落摸进去,抢人抢财,不捞够了两倍的利头绝不罢手。
只是这偏僻贫瘠的碎石堡千户所,因着和草原接壤的原因,是吕一刀的势力范围,他们以前没看在眼里,只是在河套以南地区打转。
兔子不吃窝边草,那是怕露出老巢来,现在既然有了目标,他们也会悄悄赶路跑出四百多里地,直奔永和屯。
这一次,貌似永和屯的百户西门萧夜,就是被怀疑到了一些风声,堂主就相当利索地下达了绞杀令;想到这里,王山咽下嘴里火辣的酒水,长长吐了口酒气,娘的,还不是让钱给闹得。
没有靠山,还有点本事吃饱肚子的屯子,不就是一块肥肉嘛,只要被怀疑上了,那就怨不得他们下刀子了,年关前弄点银钱跑上一趟远道就算是辛苦钱了。
“如果他们不敢抵抗的话,那男的就抓走卖给黄家矿上,女的卖到甘肃镇的窑子里,小孩子老人嘛,太费粮食了,”脑子里胡思乱想的王山,耳廓微微一动,左手的肉干塞进嘴里后,接着按在了腰间。
他的腰上,插着一把短火/枪,黄家打制的转轮火/枪,子药满膛。
索索,一阵脚步声传来,听着那微微的喘气声,王山神情一松,一下一下地嚼着肉筋,左手继续摸向干粮袋,眼睛依旧看着面前的火堆;四周有暗哨把守,能快速靠近的就是自己人了。
“四爷,小的回来了,”随着一个身影靠近,王山耳边响起低低的声音,这是他的心腹小李子,从前哨赶回来了。
“恩,喝上一口再说,”王山扭脸看看小李子冻得紫青的脸蛋,随手把酒葫芦丢过去,灰色毡帽下,露出他阴沉的双眼。
“谢四爷,”浑身哆嗦的小李子,抱着酒葫芦猛灌几下,让火辣的酒水暖了暖肠胃,赶忙按上酒塞子,“四爷,前面三里地,有肥羊,正在野营,”
“人数二十上下,马车五辆,骡马倒是不少,有三十来匹,看不清他们的武器,”不愧是王山看好的探子,说起话来干脆利落;小李子在都司里干暗探本就是一把好手,就是身子骨弱了些。
“哦,年关遇上了商队,这可是好事啊,”王山眉眼一挑,禁不住笑了,“真是出门遇上财神爷了,走,过去看看先,”不说别的,就是那些骡马拉到甘肃镇里,就能卖出一笔不小的银两来。
生性多疑的王山,虽不会放过眼前的财富,但必须打探清楚了才会下手,抓起身边的长刀,起身拍拍小李子,“酒葫芦给你了,带路,”
“哎,好嘞,”小李子眉开眼笑地把酒葫芦挂好,转身向树林外走去;王山没看到,自己心腹低头看路之际,那眼角深处浓郁的不满。
装着半斤剩酒的酒葫芦,大概就是小李子今晚的收获了,其他人可以冲杀抢掠,但小李子除了机灵外,上阵搏杀就免谈了,根本不是那块料,这也是不受王山看重的软肋。
转过山包,天色已经暗了很多,蹲在灌木丛里,远远地向前方看去,王山顿时就乐了,“呵呵,今个大吉,真是遇上肥羊了,”
远处高地上,那被帐篷围起来的马车,还有三堆旺盛的火堆,无不预示着,那是一队毫无防范经验的商队;看着高地上晃动的人影,王山笑得很是惬意。
赶回后山的王山,连喊带骂地叫醒了地上的刀客们,今晚,他可是不想在野外挨冻了。
啃过了馕饼歇息的刀客们,听说有商队在前,顿时轰乱起来,这几天不知道王校尉发的哪门子疯,沿途路过的好几个村屯,都不让进去乐呵一番,现在好了,前面就有油水可捞,那吃肉喝酒的时间也就到了。
“各位都听着,前方一里地的商队,大家一鼓作气把人收拾了,不要活口,里面的钱财各凭本事,但是速度要快,逃了一个你们就没好果子吃,”王山阴测测地下达了灭杀令后,当先在小李子的引导下,拎刀向山上走去。
为了隐蔽起见,他们没有骑乘骡马,四百里地的路程,王山可是走够了;他看上的,是那马车。
背着麻绳捆扎的毡毯,刀客们抓着自己的刀鞘,拿着火把跟在了王山后面;没办法,他们大多数人有夜盲症,但这点小瑕疵谁都不在意。
上到大道上,抬眼看着远处的火光,不用王山招呼,黑压压的人群加快了步子;三里多地,还不到一袋烟的工夫,脚上短靴满是泥泞的王山,就清晰地看见了高地上的火堆。
火堆旁几个晃动的人影,还有那半圆形的帐篷,虽然有点怪异,但王山还是举起手里的长刀,使劲地往前一挥。
轰隆隆的脚步声从身边冲过,一个个挥舞着利刃弓箭的刀客们,显然有着相当的夜袭经验,没有人呼喊,只是散开了一个半圆形的包围圈;刀光闪闪间,人群已经全速奔跑了起来。
“嘀嘀、嘀,”尖利的唢呐声响起,高地上的火堆旁,几个惊慌的人影开始跑动,不过,他们窜动的方向,让一直盯着营地的王山,禁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跑进帐篷里躲藏,那不是更好嘛。
“冲,冲上去,有女人就留下来,男的一律杀光,”眼看着最前面的刀客已经跑上了高地,大声呼喝几句,王山苍啪地收刀入鞘,大步向高地上跑去;去晚了,恐怕连一两银子也捞不到了。
“杀呀,”随着他的叫喊声,一直保持沉默的刀客们,随即嘈乱地叫喊了起来,脚步跑的更快了,虽然脚下泥湿的烂草跑起来费点事,但他们的眼睛已经开始四下里找寻下手的目标了。
“彭,彭彭”就在刀客们闯上高地,即将踩进营地的瞬间,随着低沉的响声,几道黑影从草地上跳起闪现,在刀客们的腰部高度上,猛然爆炸开来,四下溅射的弹片,顿时放倒了十来个跑的最快的刀客,哀嚎着丢下武器、火把,在泥地上不住地翻滚。
突然出现的一幕,让后面跟上来的刀客们心里一惊。
脚步微微迟钝之际,头顶上呼呼掉落了十几个东西,有的砸在刀客头上,砸的满头是血;有眼尖的刀客,借着火把微弱的光线,看见脚下的铁疙瘩,还有呲呲的白烟,忍不住就是一声冷笑。
想用这玩意吓人,真是太天真了吧;“杀,”倒在地上嚎叫的同伴,激起了刀客们骨子里的血腥,脚步奔跑的越发快了。
就在刀客们握紧了刀把,躲避着头顶不时落下的铁块,正欲冲到帐篷近前时,脚下突然爆响起来。
“轰、轰轰轰轰,”两轮四十多枚的震天雷,先后在刀客们脚下爆炸,密密麻麻纷飞的弹片,打得十七、八步远的帐篷,啪啪作响。
要不是知道营房帐篷够结实,苗必武绝对不敢把来袭者放上高地;他手里的家卫一半都是新人,从未有过夜战的经历,遇上敌人还是先得竖立起信心再说。
两队家卫,一队把震天雷扔三十步外,一队扔十几步外,两轮过后才允许借着瞭望口随意开火,这是苗必武给家卫们下得死命令,省的黑暗中被乱箭杀伤过大了。
”彭、彭彭,”当六个瞭望口里响起左轮手/枪的爆响时,冲上高地的刀客们,已经倒下了大半,这些不知道如何躲避的汉子们,空有一身彪悍的勇力,无奈连对面人影都看不见,就当头被四十多枚震天雷给炸得惨叫连连。
还没冲上高地的刀客,有机灵的冲着前面密密麻麻的枪声,就已经开始掉头跑了。
躲在刀客中间的王山,跑上高地的速度不慢,也被脚下一枚震天雷,瞬间炸伤了一条腿,面色刷白地丢掉了心爱的长刀,哎哎地惨叫着。
咔、咔,几个大脚丫踩在王山身上,急促的人影跑下了高地,把还在原地抱腿叫唤的王山,惊醒了过来;撕下内衣里的布条,胡乱包了伤腿,王山咬紧牙关,不再理会那满耳爆响的枪声,努力向高地下的大道爬去。
身后,一道湿乎乎的痕迹被溅落的残肢碎肉掩盖,还有那惨叫哀嚎的刀客,被毫不犹豫地抛弃掉了。王山此刻已经明白了,他们这回算是踢到石头上了,伤了筋骨都是好的,被对面的商队灭了也不奇怪。
小李子一直跟在王山身边,直到走近了高地,这才被王山一把推开,自知体力颇弱的他,很有眼色地跟在队伍的最后,不住地在心里咒骂着。
但是,随即眼前的突变,震耳欲聋的爆响,像是一门门火炮在轰响,可是把小李子吓得藏在草颗里,一动也不敢动。
好容易那巨大的爆响声停了,又是一阵阵连绵的火/枪声,小李子明白了,这回,校尉可是踢到了铁板上,还是踢断了脚的那种。
脑袋上方不时嗖嗖的弹丸,让小李子不敢再待下去了,爬出藏身的灌木丛,正要矮腰身往远处跑,就听见身后有人在喊他,“小李子,是你吗?快来扶我,”
小李子扭脸一看,黑黝黝的泥坡上,那爬过来的身影,看不清模样,但听声音是王校尉。
犹豫间,王山咬牙切齿地骂了过来,“该死的小李子,玛德还不过来,藏起来有个屁用,小心我回去了杀了你全家,”
“哦,就来,”本能地缩了缩脖子,小李子咽了口唾沫,涨红着脸跑了过去,但眼珠子却是在溜溜地乱转。
跑到王山近前,小李子凑过去一看,顿时就被惊呆了,王山身后拖下来的一道痕迹里,那股浓郁的血腥味,他闻得都要吐了。
啪,王山满是血泥的大手,一把抓住了小李子的胳膊,“快、快背我下去,咱们马上回都司,”
“这伙商队有火器,还有娘的地火雷,回去了一定要查清,”喘着粗气的王山,脸色惨白地紧紧抓着小李子,却是没看见这个心腹纠结的眼神。
这时,高地上的枪声稀疏下来,打着火把的家卫们,三人一组摸了出来,看着上面耀眼的火把,小六子扭身就要跑。
这种护卫厉害的商队,哪个不是势力庞大的家族,要是被抓到了,恐怕家里人也要跟着遭殃。
“不许跑,带着我走,”双手紧紧抱着小六子的王山,眼睛瞪得溜圆,却是没发现,他浑身的力气已经失去了大半。
啪,想拍开王山的大手,小李子一时竟然挣脱不得,急切之下,一股轰热冲上脑袋,噌地拔出解腕尖刀,咔地扎在了王山心窝上,顺带着搅了两下。
闷哼一声的王山,颓然松开了双手,半张着嘴巴咳咳地抽搐起来,任凭小李子在身上摸索。
摸走了王山的钱袋,小李子呸了一声,慌乱地拧身向黑暗中逃窜,到这时候了,让他背着伤员撤退,那才是找死的事。
很快,一双沾满了泥浆的软靴,踩在了王山开始冰凉的尸首旁,打着火把的家卫,偏着脑袋瞧了敲王山,抬脚向高地下跑去。
一个时辰后,苗必武得到回报,前来打劫的贼人,死了三十六个,活捉了八个伤员,其他的贼人跑掉了。
货物安全为上,苗必武没有刻意追杀来袭者,安排了双岗暗哨后,这才连夜审讯捉到的活口。
分开来审问过了俘虏,脸色铁青的苗必武,直接派了一个百户的亲卫,骑马返回老羊口石堡,“把刚才的事告知百户,还有,陕西行都司的王山校尉,是黄沙堂的人,一定要报给百户,”
“晓得了,”矮个子军士把捡来的两把缳首刀塞进皮袋,骑上战马,举着火把下了高地。
“来人,打扫战场掩埋尸体,那些俘虏,嗯,”招来两个家卫,苗必武做掌为刀,向下轻轻一斩;意会的家卫,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