葆真先生知道张处仁至今没有对自己说过一句谎话。
也许是他天性使然,天生就不擅长说谎。或者是因为他说谎的能力实在有限,有限到一说谎话就会被人看穿的地步。
在一个相当隐密的环境下最容易说出一些秘密。
可惜的是,保举大法师并没有对张处仁说过什么不该说的话。
这个结果却出乎了葆真先生的意料。
“他没有再说别的吗?”
“保举大法师还对弟子说,我儿子小继先实在是太顽皮,得好好管管了。”
葆真先生没有再问,该知道的他已经全知道了。
保举大法师对张处仁怎么说、说什么相当地重要,这是天师对大法师一次忠诚的测试。
葆真先生既将仙去,嗣位天师人选还没有最终确定下来,“正一教”中三大法师各自推荐了一位侯选人,他们会不会完全出于公心,没有私心,这是一件需要搞清楚的事情。
传度、监度、保举三大法师门徒广众,在教中各自势力已经足够强大,早已经形成相当稳定的三足鼎立的局面。
如果他们中间的一位亲传弟子成为下届天师,这种平衡很可能将会被打破,“正一道”的未来一段时间内的基础将会动摇,权力结构也会充满变数。
这是既将交班的葆真先生所不愿看到的。
要想权力正常移交、平稳过渡,教中存在的各种势力必须达到平衡才行!
传度、监度和保举三位大法师每个人都是道中的领袖级的人物,他们道行高深,是道中的三面旗帜,影响广泛;他们各有所长,性情各异,坚强有力,是葆真先生三位最得力的助手。
可是,他们在自己仙去之后会不会改变什么呢?
这一点谁也无法保证。
所以,为了防止将来可能会发生的改变,必须防患于未然!
传度大法师和监度大法师俩位一向关系不错,一直走的很近,而保举大法师则显得有些相对独立。
如果葆真先生对他们中间一个人还不放心的话,那个人就是保举大法师。
准确地说葆真先生是对保举大法师的野心不放心。
保举大法师的父亲是一位一心想成为天师的狂人,自己没有实现目标,把希望全部寄托到他儿子身上,后来他儿子还是没有成功,为此一气而亡。
葆真先生很耽心这种戾气会遗传到保举大法师的身上。
一个拥有野心的人,是耐不住寂寞的,总会在适当的时候跳出来制造事端,挑战现有的正常秩序。
而现在,正值新老天师交替之际,葆真先生很耽心在自己仙去之后,保举大法师会伺机出来兴风做浪,成为下任天师上任后就要面临的一个不稳定因素。
保举大法师是一个威胁,至少是一个变数。
是留下他,还是自己还在位的时候让他离开“正一道”的权力中心?这是一个难题。
如果动保举大法师,怎么动?这同样是一个难题。
葆真先生一直在深思熟悉中。
保举大法师私下推荐小继先,这让葆真先生马上就怀疑到他的动机不良。所以,葆真先生才嘱咐保举大法师,“此事且不可张扬,包括继先本人和他的家人。”
必须绝对服从天师的命令,这一点很重要。
如果连天师的命令都不服从了,他这个大法师也就干到头了。
葆真先生提前设下一个埋伏,可没有人进入圈套。
保举大法师并没有对张处仁说什么出格的话。
保举大法师没有越界,他对天师的命令仍然在不折不扣地执行,仅管他和葆真先生都知道,现任天师没几天就要当到头了。
龙虎山上清宫三大法师均为得道高人,门下弟子众多,各有各的势力,牵一发而动全身,想动他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人,都需要一个过得硬的理由才行。
现在动没有理由,以后动则没有时间了。
只剩下最后的三天,留给葆真先生的时间确实不多了。毕竟,他首先要考虑的还是把天师这个宝位传递下去才行。
对于嗣位天师的最终人选葆真先生仍然存在几种选择,每一种选择都各有利弊。
要保证天师之位平稳过渡,还要保证最高权力结构不出现剧烈动荡,只有提前布局,重新找到一个新的平衡点。
谁才能肩负起这个堪称中流砥柱的重任呢?
是传度大法师?还是监度大法师?
葆真先生发现可供他选择的余地非常之有限。
也许这都是天意。
见葆真先生陷入沉思,张处仁忍不住问了一句,“天师,弟子保证说的都是真的,保举大法师的确没有对我说过一句有关嗣位天师的话,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有。”葆真先生目标转移到张处仁的身上,“你是不是很想让你的儿子成为天师?”
张处仁没有掩饰,直接点头表示,“没错,我一直都有这个梦想。”
见葆真先生没有支声,张处仁又解释了一句,“想当天师,这是张家所有人的一个梦想;望子成龙,是每一个当父亲的责任。我是张家的一位父亲,我没有野心,我知道一切要顺其自然,不可强求,我只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有一次公平的机会。如果小继先能当上最好,当不上,我也没有遗憾。”
“能告诉我你是多会开始有这个梦想的吗?”
“从我生下来就有了。”张处仁回答的很夸张。
葆真先生忍不住笑了,“可那阵子你还没有当爹呢。”
“一个人的梦想和当不当爹没有必然关系。”张处仁回答的很认真。
“一个偏执又较真的人。”葆真先生给张处仁做了个鉴定,他问:“你明白保举大法师为什么要告诉你关于他父亲的故事吗?”
“当时我没有明白是什么意思,只是表示了一下同情。”
“现在你明白了什么?”
“保举大法师是暗示我不要象他的父亲一样,成为一个终身都在遗憾的人。”
“你错了。”葆真先生摇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