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三刻,神武门换班。
上个班次的侍卫们除下盔甲,换了身轻衣,说说笑笑离开了宫门。
一名侍卫笑着问一名神色严肃的中年男子,“年头儿,咱们去喝一杯吧。”
中年男子正要答应,眼角余光被一点闪光吸引,到嘴边的话就变成了,“我今日家中还有事,改日吧,我请众位兄弟。”
另一名侍卫笑道:“唉,年头儿,你家住哪儿,我们本来想给您拜个年的,可连门都摸不到。”
年头儿严肃的脸上展开一抹平和的笑,道:“租的宅子,跟旁人住在一块,实在不方便,等哪天我自己置办了宅子,一定请兄弟们去。”
见头儿似乎真有急事,这些有眼力的侍卫就没再纠缠,纷纷告辞,各回各家。
年头儿正是年裕廷,年前由荀觉飞推荐,成为了一名宫廷侍卫。
原本荀觉飞强调年裕廷武功高强,是希望能成为一名内宫侍卫,但内宫侍卫都是贵族子弟,首领觉得年裕廷这样的江湖草莽适应不了,便安排他到外廷守宫门。
当然,由于年裕廷是荀觉飞推荐给陛下,陛下亲自交待侍卫首领的,侍卫首领直接给了他一个从五品的仪卫副职。
年裕廷一开始还有些不满,不过后来发现在这里,可以帮少主内外传递消息,便也安心呆下来了,有空还与属下推杯换盏,加深感情。
告别了一众属下之后,年裕廷寻着那一点闪光,转了几道弯,来到一个小茶楼。
小茶楼不大,仅有四张桌,几名闲汉以及打尖的行脚商人,占据了三张,另一张桌上坐着一名络腮胡子的普通汉子,一身的补丁,显然家境穷困。
年裕廷没桌子坐了,只挑起门帘看了一圈,便又退出来,另寻了一家茶楼喝茶。
那名络腮胡子的汉子,独自坐了一张桌,喝完两壶茶,又叫了一碟馒头,吃得打嗝了,才付了几枚铜板离开。
他走得很慢,一直走到贫民区一个又脏又臭的小院前,听着里面传出来的各种吵闹声,皱眉半晌,才抬腿走进去。
刚进门,里面就传出他媳妇的叫骂声,“这么晚才回来,死哪去了?今天背了多少货?铜板呢?快点拿出来!”
络腮胡子的男人火了,也爆骂道:“臭婆娘,老子去哪了要你管?只知道伸手要钱,没有,一文都没有!”
女人哇地大哭起来,连哭边骂,骂男人没用,赚不到钱,说自己嫁错了人。
直到这时,暗中跟着汉子的男子,才现身,拦住一名经过的老婆婆,问道:“这家人怎么回事?”
老婆婆衣裳又烂又黑,头发油腻,一身味道,男子还退后了半步,用手捂住鼻子。
老婆婆嗛了一声,“穷呗,没钱,有什么办法,天天吵喽。”
这男子又问了两个附近的人,确定络腮胡子从小生长在这里,这才一晃身,消失不见。
这男子很快穿行了大半个京城,来到一座十分华丽的府第后门。
轻敲三下,后门打开,男子快速进去,跑到前院,通报后,进了主子的书房。
此时,书房里已经站了好几名男子,挨个向主子泄气。
轮到这名男子时,他向主子禀报,“禀侯爷,小的跟踪的是一名络腮胡子的男人,是个帮人背货的脚夫,住在杂树巷,他没问题。”
被称做侯爷的中年男子,生得十分儒雅,背脊挺直,神情严正,看上去一身正气。
他微微挑了下眉,道:“都没问题?那年裕廷到那种小茶楼去干什么?那种小茶楼是贫民光顾之地,就连日子过得好一点的普通百姓,都不会去。”
一名男子自认为聪明地道:“会不会江湖中人找他?这些人想脱离江湖,没那么容易的。”
荀觉飞向陛下推荐年裕廷,是私下里进行的,陛下也没向侍卫首领说明,年裕廷本身更不可能泄漏,但是这世间就是有一类人,防备心特别重。
二皇子李臻进宫之后,所有宫廷的人事变动,都被有心人记录了下来,年裕廷和吕良炜这两个加塞进来的人,自然就成了他们盯梢的目标。
并不是确定他们是李臻的人,而是宁可劳累一点,也不可错过。
而被他们盯着的年裕廷,早在进茶楼的那几个呼吸时间里,从络腮胡子男人坐的桌上,拿走了一张小字条。
字条上的字迹隽秀、有力,简单写着,十五年前,杨夫人曾购可以令人致疯的毒蘑菇。
年裕廷心中一动,随手将字条收好,次日当值之时,想办法传进了太极殿中。
李臻刚看到这条字条的时候,还有些莫名其妙,杨夫人是谁?
突然,他想起来了,尚司马的岳母,似乎就姓杨。
来京城之后,尤其是与江逸舟相认之后,江逸舟就将菱花夫人为他准备的资料,共享了一份给李臻,这其中就包括京城各府之间的亲戚关系。
德贵妃的娘亲,以后只是低级官员,在京城中没有名气。
后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整个家族都被抬了起来,尚司马是德贵妃的亲哥哥,受封一品司马,他的岳父,也被提升为太常寺少卿。
杨夫人是尚司马的岳母,不过她为人不象尚夫人那么高调,菱花夫人收集到她的信息,也不过是五十余岁、比较节俭而已。
节俭还是好词,其实菱花夫人是想说,小气。
不单是衣食住行上小气,待人接物也极不大方。
京城中的贵妇们,都是勉强看在她跟德贵妃、是拐着弯的亲戚的份上,才逢年过节地往来一下,搁平时什么聚会,能不请她的,都不会请。
好在杨夫人也是个低调的人,大约也是不想送礼,能不参加就不参加。
最重要的是,杨夫人府中是比较干净的,家中除了她,就一个妾,不是满府小妾需要宅斗的苦命妇人。
这样的人,需要致人疯狂的毒物吗?
李臻头一个联想的,就是这些东西,是不是尚夫人要用的?尚家的后宅可是美女成群,尚夫人是想用这种毒素,对付什么人么?
不过,尚府的事情,身在宫外的江逸舟不是更方便调查吗?
李臻将字条烧成灰,心道,难道德贵妃也从尚夫人手中,得到了这种毒蘑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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