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
那一声又一声的高亢惨叫,搅得门外几个人都心慌意乱。
老道多少年来平心静气的功夫,硬是被这一声声的惨叫刺激的头皮发麻,起来不住的走动。
田中俊雄尽管被庄巧凤素来冷淡惯了,此时也少有的在外面不住的小声念经文祈祷。
手上更不知道握了多少条性命的灰轻言也一改此前的镇定,心中的焦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们今天已经把所有能准备的事情全都准备好了,凡是稳婆需要的,只管提出要求,热水、崭新被褥、炭火炉子......
然后正经开始的时候,他们就全都被从房间里赶出来了。一众人就站在老君观的院子里面,也没有人回房去等消息。
随着庄巧凤的惨叫声开始加剧,几个人也都感觉心里面麻麻地。
生育分娩的过程,真是格外的让人难熬。即便房间内可以听见稳婆的声音,依旧是保持着冷静和镇定。
但外面这些人怎么也平静不下去,每个人都心慌意乱:他们从未想过近距离旁观生孩子会这么吓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只知道里面需要的热水是一盆又一盆的端过去。
院子里这些人也忘记了吃饭喝水,甚至连外面的天色变化都有些全然不知道了。
随着一阵阵“哇哇哇......”的婴儿啼哭声响起,终于听见了房间里面稳婆的喜悦声音。
“哎哟,总算是生了!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哎,是对闺女!两个千金。一个六斤二两,一个五斤八两。”
稳婆一阵阵的大呼小叫声中,总算是抱出来了两个皱巴巴的小女孩子。
老道和灰轻言顿时就像是见了宝贝似的围了上来,在稳婆的指导下才笨手笨脚的抱起来了两个孩子。
这两人谁不是见多识广,可眼下却被手里没几斤重的孩子给束缚住了手脚,全然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安全的抱着婴儿。
每个人的动作,都像是捧着一块无上至宝。看那架势,真有点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的意思。
田中俊雄更是连靠近都不敢,就远远的瞧着两个小婴儿的脸,笑的跟个孩子一样。但是让他抱一抱,他就开始后退,并连连摆手说不要。
“......我这样的罪人又哪有资格来抱着无辜的孩子?我不配,真的不配呀!”
尽管感觉到这些天来田中俊雄的心事似乎越来越重,但谁也没想到他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老道和灰轻言面面相觑彼此良久,都从对方的眼睛中发现了无奈和惊讶。
“老田,你没必要搞成这样!你是你,他们是他们,到底是不同的。我们都了解你,你从最初就反对这场邪恶的战争。他们犯下的罪孽,并不是由你导致的。”
灰轻言也帮腔道:“是呀,田中老师。您的个人品格,我们都是很相信,也很认同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呢?只要不是你本心去做,都不该怪罪与你的。”
谁知田中俊雄听完却苦笑着摇头道:“不不不,我还是有罪孽的。我之前虽然不赞成这场邪恶的战争,可我却没有办法反对,
“还得为此而不断做着贡献。按阳明先生的说法,我这是知行不合一呀!因而苗家的媳妇怪罪我,也是我活该如此,怨不得旁人。”
眼看再说下去又要让田中俊雄陷入自怨自艾的窠臼当中了,灰轻言敏锐的住口。
“师父,您说说,这两孩子该起个什么名字?您当下就是她们的长辈,由您做主是再合适不过了。”
田中俊雄闻言也看了过来,似乎忘记了之前的话题,眼神中饱含着深深期待。
他对老道的国学功底那可是相当的钦佩,很想知道会起什么名字。
可老道却愣住了,随后指着鼻子道:“我?我来起名字?”
“可不就是您来取名嘛!这老君观上上下下,还有谁比您更合适的?您辈分最高,又是这两孩子的直系亲亲尊长。您的文化修养更是最好的,取名不让您来还有谁?”
这话说出来,就连房间里面有气无力的庄巧凤都强撑着喊话道:“叔祖,孙媳妇提前先拜谢您啦!求求您,给这两孩子取个名儿吧!”
局面是如此的统一和谐,老道还能有什么好说的?
“也罢!那贫道就来给这两孩子起个名字,唔......以后,她们两个,一个叫苗露,一个叫苗夜。”
“苗露?苗夜?有什么讲究吗?”
“呵呵......厌浥行露,岂不夙夜?谓行多露。”
只听老道念了前面几句话,灰轻言就马上接道:“谁谓雀无角?何以穿我屋?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狱?虽速我狱,室家不足!
“谁谓鼠无牙?何以穿我墉?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讼?虽速我讼,亦不女从。唔,果然很贴切呢!师父,这名字取得好。”
他们师徒两个人颇有默契的一前一后,好像是在念诗,旁人却都听得很迷惑。
别说庄巧凤没什么文化,就连深深喜爱华夏文明的田中俊雄也有些犯迷糊:“道长,轻言,你们到底实在说什么呀?”
“是呀,是呀,叔祖!师叔!你们这是说的什么呀?”
老道微笑着看了一眼灰轻言后轻抚长须道:“嗯,既然轻言已经听出来了,就给他们解释解释吧!”
灰轻言也没有犹豫,直接点点头,道:“这是《诗经》里国风召南当中的一首诗,名曰行露。具体说的是某个贞节那个字,
“坚决的抗拒了已有妻室的某个无聊不断纠缠的过程,赞颂了女子不畏*、坚贞不屈、品性高洁的事迹。用在这里,很有纪念意义。”
田中俊雄是知道《诗经》存在的,也知道其中又细分为《风》、《雅》、《颂》三个大篇幅。
这首诗既然隶属于国风,那自然是属于风部。听灰轻言轻声吟来,就有一种别样的魅力,深深的打动了他。再听到本诗的所蕴含的意义所在,更是越琢磨越回味无穷。
房间里面的庄巧凤听见了,也是欢喜的不得了。
当然《诗经》的原文她是听不懂的。
但听完灰轻言的解释就明白了:这不就是在赞颂她和丈夫之间的情义吗?甚至在隐隐之间,也点出来了两个孩子的生世来历不平凡。
“苗露、苗夜!好名字,好名字呀!叔祖,您老人家起的真好,孙媳妇儿感谢您赐名。让这两个丫头,牢牢记住了她们爹妈都是什么样儿的人。”
尽管听上去庄巧凤还好似比较正常,但稳婆却出来告诉他们说:“这媳妇儿现在很虚弱,接下来坐月子可是要好好的补一补。
“她原先在怀孕的时候,身体就有些亏了底子。若不是后头调理得当,怕是早就流产了,哪还有今天?但这一下生了两个孩子,
“亏损却是放大了。所以接下来的这个月子里,你们可是要注意了。若是没经验,可指不定会又闹出来什么隐患呢!女人生孩子坐月子,那可是关系后半辈子的大事。”
灰轻言很同意稳婆的这些说法,因而很是淡定的表示:”......所以我就准备请您多留下一个月,把这个月子给伺候出去了。”
这下轮到稳婆目瞪狗呆了!
“哈?我?不,不是,您之前不是说就让老婆子来接生的吗?怎么现在又成伺候月子了......”
稳婆尽管说话还算正常,可内心实在是慌得一批。
“放心,大洋可不会少了你的。我给的全都是真金白银,可不是东洋小鬼子发布的那些伪钞。”
话是这么说没错儿,可是我真的不想继续留在这大山上呀!
稳婆的内心潜台词其实是拒绝的,但是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来说。上次灰轻言在屯子里的表现,可是着实吓到了不少人。
因而当下明明想着要拒绝,却最终不知道该怎么办。反倒在灰轻言的金钱攻势下,让所有的抵抗意志都最终灰飞烟灭。
稳住了稳婆的月嫂生涯,山上的压力一下子就减轻了下来。
不管怎么说,无论老道和灰轻言的医术再怎么出类拔萃,面对一个刚刚分娩了产妇还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去实际操作。
或许他们也有足够的阅历和经验,但是真的去做,就明显要抓瞎了。
也就是在稳婆留下了没几天,眼看着天气已经越来越暖和了起来。田中俊雄忽然在六月的上旬这天,提出来了一个要求。
“我想要下山去,向你们国家的军队投诚。”
“哈?什么?”灰轻言和老道全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表示给震惊了:“你要干嘛?”
“我作为一个东洋人,不管我的意愿是什么,都最终参与了这次的侵略战争。我有罪,我应该去赎罪。”
“不是,你怎么突然就......哎,你别太过于在意巧凤那丫头说的话,她被伤的很深了,所以难免有些情绪激动......”
“不,不不不,这不管庄姑娘的事儿,完全是我遵从了内心的决定。”
接下来老道和灰轻言怎么劝,都无法改变他的决定,两人也只能认可下来。
然而单独让他下山去,这还是挺不靠谱的。最终商量了一下,老道认为由灰轻言陪着一起下山去,在保证田中俊雄安全的前提下投诚才行。
所以,灰轻言就在庄巧凤刚刚生产了没几天的情况下,陪着田中俊雄下山去了。
而这个时候,他们也不清楚控制当地政局的是兔党的人呢,还是果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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