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城依然在 小二的道理

    “惠承光临，八个铜钱。”

    “香妃浴堂”前，小二捏着鼻子，斜眼瞥着一脸窘迫、正在兜里掏来掏去的孤城在，心说哪里跑来个家伙，衣衫用料虽是大秦镶金缎面颇为讲究，但脏兮兮灰扑扑的，仔细看还有几处破损。加上蓬头垢面，细闻之下一股子酸臭，难不成是大户人家逃出来的“倒插门儿”？

    大秦界内时有纷争，家破人亡那是家常便饭，比如说前两年东街李家吧，不知道得罪了哪路豪强几乎被灭满门。秦王不问政事，贪官污吏横流，愣是没人管这事儿！仅剩的独苗只得入赘南城赵家，娶了个膀大腰圆、脾气暴躁的肥球女，话说前两天还想上吊自杀来着……

    想着想着，小二深深叹了口气：“唉，碰到不好的人家，入赘的汉子不如狗。今儿个小的做主，不收您钱，洗完澡劝您还是回府去吧。时值乱世，有口饭吃就不错了……”

    孤城在听得一愣一愣的，“入……入赘？啥叫入赘？”

    小二心说这厮定是脑瓜不好使，被大秦悍妇拐去“作了种”，自己还蒙在鼓里。不由得更是同情心大起：“入赘，就是你从此跟了女方姓氏，从前你叫赵八，进了王家就得改姓叫王八，你生的孩子也不跟你的姓儿。一句话，断了根呐！”

    孤城在义愤填膺，“岂有此理，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娶个老婆就要改名换姓？！”

    小二奇道：“怎的不能？男女婚嫁那都讲究一个门当户对，要啥没啥的爷们儿还想娶富妞儿，自然要付出代价。”

    孤城在皱了皱眉头，“那你所谓的门当户对是……”

    多少年了，多少年了！这小二从来都是低三下四、逢人卑躬屈膝，现如今有个入赘豪门惨遭恶妻虐待的痴呆儿上前讨教，自己怎能吝啬？当下吐沫横飞、噼里啪啦讲了起来：“钱，钱懂吗？首先得有钱。你连个洗澡的钱都没有，贫贱汉子百事哀，懂吗？”

    “喔喔……”孤城在想了想，“然后呢？”

    “然后就是境界，境界懂吗？”小二说到爽处，摘下肩膀上的白皂巾，啪啪抽了两下柜台，“我就问你，你一个陋街出来的穷鬼，纵然胸怀大志，能文能武，可人家大富妞儿从小玩的是什么？挂在嘴边的是什么？金丝龙鱼吃过没？玉佛堂前八面玲珑珠发几道光？秦王族最贵的面料得用金剪还是铜剪你知道吗？”

    “不……都不知道……”孤城在听得瞠目结舌，忽然想起当初在锐金城城主府见过的诸多陈设，于是努力回想：“我只见过老虎画在布上，我还见过很多花插在透明的瓶子里，还有好吃的……”

    “你说的那些都不行！”小二猛摇手，越说越兴奋，“你从小就是市井之徒，一帮五大三粗的，人家美妞儿交的是什么朋友？能少了翩翩公子吟诗一首，博佳人一笑？”

    “我不会作诗……”孤城在忽然感到非常沮丧。

    “着啊！”小二猛拍巴掌，“生活是什么？情趣！以后日子长着呢，你靠什么维系夫妻感情？琴、棋、书、画，你会啥？”

    孤城在哑口无言，“我好像除了打，啥都不会……”

    “这不完了！”小二猛翻白眼，“你一个莽夫，就算飞上了天，但屁都不会，能配得上美娇娘？女人是水做的，得哄，得逗，得让她开心，得话能说得到一起去。我问你，难不成动不动摆个全武行就能让人家死心塌地跟你一辈子？还没钱！”

    小二越说越兴奋，完全没有注意到两个犹似天仙的身影已悄然落在眼前这“驸马”的身后：“你这也不行，那也不会，就能打能杀，你难不成要去打家劫舍？那叫强人，娶的妻子叫压寨夫人，娘家人一辈子抬不起头……喂，我跟你说话呐，你怎地……嗯？”

    小二正说着，忽见孤城在并没在听自己的苦口婆心，反而扭头和两个……两个怎么这么美的女子聊起了天儿？天呐！话说在王城，这般美女也是少见的啊！

    “相公，芷柔和娜嫣儿并非你想的那样子，跟我们回去吧。”青竹对孤城在说着，眼中虽是笑意满满，却略带严肃。

    “是啊！我当时手里扣了暗毒，正待让他一命呜呼呢……”娜嫣儿也小声说道。

    “不去。”孤城在扭头，对小二招呼一句，“你刚才说了，让我进去洗澡，不收我钱的。”

    小二看得心中大奇，正待点头答应，忽然“啪”一声闷响，眼前一花，却是孤城在运功震开青竹伸来的手。

    “青竹，我跟你讲，”孤城在盯着青竹，大声说道：“你现在也不是普通人了，这仇你大可自己去报，之前我救你那个誓，不算数！”

    青竹猛地瞪大了眼睛：“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我一身本事有啥用？地上五颜六色的，天上那么冷，全是风，”孤城在越说越激动，有点语无伦次，“我不会给你写诗不会画画，长得不好看还有点丑，人家王城的公子玉树临风，我哪一点比得了？这小二说得对，我之前也一直觉得配不上你。”

    青竹听得一阵闺怒，心说你我两人风风雨雨都过来了，怎地这会儿犯起了混？于是低声劝说：“相公，这是浴池，说这般话不合时宜，咱们边走边谈如何……”

    娜嫣儿也哀求：“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孤城大哥，念在咱们并过肩、杀过敌，原谅小妹一次吧……”

    “走开！”孤城在瞪了一眼娜嫣儿，“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图的是啥……我跟你说，你没有灵根，纵然自废丹田，也是无用！”

    娜嫣儿听孤城在这般一说，顿时周身如坠冰窖，一颗心仿佛在黑暗中悄然坠落。僵在原地，半长着秀口，只是“啊……啊……”地说不出一丝言语。

    青竹紧紧皱起了眉头，随即双掌在胸前画圆，一股淡淡的白色水汽随即凝于身前，缓缓转动：“夫君不冷静了，对嫣儿说出这般伤人的话。妾身……妾身要把你拖回去！”

    此时，孤城在心中只感到强烈的矛盾与难过——舍不得？谁舍得这份鲜血里拼杀出来的感情？谁舍得这般通情达理、温柔美丽的“妻子”？可事实就是这样的嘛！一旦去了仙界，那边豪杰如林、公子遍地，而自己这……

    孤城在跺了跺脚，也捏了双拳：“我不走，你要跟我动手，就动手！从前打不过你，现在你学了引灵诀，也未必是我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