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长生走到老者身边,缓缓释放魂力,将周围人的目光吸引在自己身上,此刻已经到了学生放学的时间,门口学生、家长,堵成了一团。
白长生盯着保安那位蒋队长,缓缓道:“你叫他梁瘸子,你可知道,他的腿,是怎么瘸的?”
保安队长当然不知道,老白也没指望他回答。
“梁光荣,你自己说!”
老梁心思都放在死去的老黄狗身上,冷不丁听到白长生经过魂力渲染的声音,仿佛是首长的命令,梁光荣不自觉地一个立正,朗声答道:“79年自卫反击战,在老山被山猴子的冷枪打中,72毫米子弹造成的贯穿伤,小腿腓骨骨折。”
听梁光荣说完,老白上前半步,撩起了老者的上衣,露出后背,只见背部疤疤癞癞,满是褶皱。
“梁光荣,说说,你的后背是怎么弄成这样的?”
老头红着脸,道:“小队行军时,战友马明存踩中地雷,爆炸的热浪将我后背灼伤,加上天气炎热,溃烂感染——而我的战友老马那次丢了一条腿!”
老白放下梁光荣的衣服,转到他身前,抓住他的左手,摘下烤地瓜戴着的手套,冲众人高高举起,这只手上,只有四根手指,食指只留下短短的一截。
“梁光荣,说说你这根手指是怎么没的!”
“丛林中行军,不慎被毒蛇咬伤,是我自己剁下去的。”
白长生转身,面向众人,又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保安队长,指着梁光荣脸上的红手印,问道:“这些,他都能挺着腰板回答,我是在战斗中负的伤!可是,如果有人问他,老梁,你脸上红肿的手印是怎么弄的,你让他怎么回答?”
白长生语气加重,魂力随之释放,让所有人心中都是一颤。
“难道让他说,这是在我家乡,因为我摆摊儿谋生,被我的父老乡亲给打的吗?”
白长生两眼通红,而身边梁光荣则闭着眼,两行泪止不住顺着腮边往下流。
全场肃然!
谁都没想到,在学校门口摆摊的梁瘸子,竟然是一位可歌可泣的战斗英雄!所有人心里都不是滋味,而地上那几名保安,更是羞愤欲死。
“一墙之隔,就是学校,学校里对学生进行爱国主义教育,告诉他们要学习革命先烈,要学习战斗英雄,而在学校外面,你们是怎么对待他的,不说他是不是英雄,权当他只是一名残疾的老兵!”
“我想问问,梁光荣,是当初敌人的子弹打在你身上疼,还是脸上的这个耳光疼?”
老人家不说话,面对着人群,闭着眼默默流泪,而受到情绪的感染,人群之中,已经有人控制不住哭了出来。
“别说了!”挨打的那位蒋队长从地上爬了起来,几步走到梁光荣面前,双膝跪倒,啪啪啪啪,就扇了自己四个耳光,“老爷子,我混蛋……让……让您受委屈了!”
身后,几名保安一个个也都羞愤欲死,见状都跪在了蒋队长的身后,“老爷子,我们错了!”
梁光荣擦了擦眼泪,摇了摇头,伸手相搀,“你们都起来吧。”
蒋队红着眼圈,“老爷子,我现在恨不得把自己这手剁下去!”就这一句话,下面的话,他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来。
“起来吧,谁都不想闹成这样,我也不是什么战斗英雄,就是个放回来的俘虏兵而已。”
“大家伙也别围着了,散了吧。”老梁说完,默默把老黄狗的尸体抱了起来,放在了三轮车上,然后走到树下,抬头打了个呼哨,猴子从树上一纵身,骑到老人的肩膀上。
人群为老人自动闪开了一条胡同。
一个学生的家长捡起地上滚落的一个红薯,剥开外面沾上泥土的表皮,咬了一口,然后故意说道:“哎,这地瓜真甜!”
“老爷子,买红薯。”说着,他掏出十块钱放到老人的钱箱里,转身就走。
有他一带头,旁边的人也纷纷弯腰,不管好的坏的,捡起一块红薯之后,就往老人的钱匣子里扔钱,五块的,十块的,根本不由分说。不一会,地上滚落的红薯,除了几个被踩扁的,其余一个不剩,而老人的钱匣子满了。
“大家伙不要这样……你们别……”梁光荣刚刚止住的眼泪又一次流了下来。
刚刚动手打架的几个保安纷纷从地上站起,由蒋队长带头,一个个帮忙把老人的炉子装上了车。几人掏兜凑了些钱,一股脑地塞进老人的钱匣子。
几人到老人面前,再次鞠躬,“老爷子,您原谅我们不懂事,我们也不是仗势欺人的人,今天……”
“算了,算了,人活着,都不容易,各有各的难处,你们也不用这样,钱都拿回去,老头我不用你们施舍。”
蒋队死死抓住老人的手,红着眼圈道:“您拿着,您千万拿着!你不拿我们心里更不好受了,这钱是赔您的,今后您就在这门口卖,我去找校长说!”
老梁不说话,却也不再纠缠钱的问题,抬头再找刚才和自己并肩作战的那个小伙子,已经不见踪影。
“这人为什么要帮我,还知道我的过去?”梁光荣心中也奇怪,可是人家已经走了,只能把问号留在心里。
推车分开人群往外走,猴子从他肩膀跳到了车上,过去摸着老黄狗的尸体,发出吱吱地悲鸣。
“大家散了吧,散了吧……”
………………
趁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梁光荣身上时,白长生魂力内敛,偷偷离开了人群。
一颗种子已经在人的心中种下,慢慢地,镇子上所有人都会知道,那个默默无闻在学校门前卖烤红薯的老汉,其实是一个为国家负过伤的英雄!
他本应该受到善待,也应该得到镇民的礼遇。
灵魂状态下,杜乾坤和梁光荣一样,都是两眼热泪。
同样是枪林弹雨,同样是炮火烽烟,同样是生死一瞬的考验,同样是铁与血的忠诚。可是,四十年后,一个可以躺在高干病房里,享受着国家的待遇,想死都不行,而另一个,则站在街头,扬声叫卖,仅仅是为了谋生。
“长生,我有愧啊!”杜乾坤流着眼泪道,“都是为国家流血啊,都一样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啊!我好歹叫个领导干部,享受着国家的各项福利,可是我的老战友……”
白长生并不出言安慰,也不想安慰。人的一生总有很多感慨,很多无奈,纵使手握判官笔,掌管生死簿的白无常,也无法面面俱到,面对种种,只能是尽人事而已。
“行了,哭够了我们走,找你的老弟兄喝酒去!”
一人,一魂,一条狗,向着老梁离去的方向走去,小镇古朴的小路上,似乎又传来了叫卖声:“烤—地—瓜,勒啊,甜掉个——牙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