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剧烈晃动,生怕那些瓶瓶罐罐碎裂,其中的丹丸药液变为废物。
“小子,这寝殿之中,可还有什么宝物?”黄胥环顾四周,问道。
关磨摇了摇头,“其余的东西,能不动则不动,否则引发一些前辈你也承受不了的阵法,我们便灰飞烟灭了。”
“灰飞烟灭的也只是你,老夫自有保命手段。”黄胥心中暗道。
两人迅速走出寝殿,唯恐再有何变故。
出了寝殿之后,那池塘中的假山已无影踪,再远处则是一片黑暗,连月光也不能透射。唯有其旁四五十丈处,一座足以用“巍峨”形容的大殿矗立着。
黄胥瞟了一眼关磨:“接下来,我们便去那主殿之中看看吧。”
关磨却有些迟疑:“前辈,这寝殿之中许多阵法,我都已不能尽数破解,只怕那主殿之中,更为凶险,一个疏忽,我俩可能便会命殒当场!”
主殿巍如雄山,嵚崟之势比之关磨见过的许多雄奇高山还更甚。那一片片敛聚着光华的宝瓦,不知价值几何。亭台楼宇之间,更有兽禽云雾显现,偶尔传出笙箫箜篌之音,让人不寒而栗。
黄胥面露为难之色:“现在这样,我也不是那老妪的对手啊!那时不还是得死,还不若现在搏上一搏,万一获得某种机缘了呢?”
关磨心中冷笑不止,“即便有机缘,也得落入你手中”,他佯装疑惑地说道:“前辈,人心不足蛇吞象,那流觞剑之威,足以让你与那蔡蓉匹敌了吧?”
黄胥喟然长叹:“我有利刃在手,她何尝没有?少年郎,生存于世,便如同一场博弈,暗棋越多,后手越多,便能活得越长久。放手一搏,那是莽夫所为,凡事,都得看破虚妄之后,再做定夺,切不可一厢情愿!”
宛如一位长辈在对一个后辈谆谆教诲,关磨稚嫩的面庞,不谙世事的神色,让黄胥不由自主地说教起来。
关磨点头应是,这些话,他早已在华翟口中听过了,当时疑惑不解,现下,却是深切体会到其中真意。
“前辈所言极是。”关磨双臂被缚,无法抱拳作揖,只得躬身。
黄胥捋了捋胡须,一副孺子可教的样子:“所以,便去那主殿看看吧,这一切,皆是为了你我能逃出生天。若能脱出此地,日后我可收你为徒。”
关磨目光灼灼地看着黄胥,似是受到了极大的震动,连忙应是,感激涕零溢于言表。
两人再度向前走去。
玉石铺就的地面依旧熠熠生辉,难以估量,这九曦宫若是换成凡俗金银,得堆成几百座千仞金山银山。
凉风徐来,吹得关磨发丝微乱。足足用了一炷香的时间,他们一路避过不少阵纹烙刻,终是来到了主殿门户之前。
潭面上那处门户,与这东宫中的主殿门户相比,前者如狼獾大开獠口,后者则如狮虎血盆阔口猛张,杀机更为凌厉猛烈。
关磨双手被绑缚多时,有些酸麻,他再度点燃真念中那残存的字符,金芒骤闪,那门户中隐藏着的种种呈现在他眼前。
数以亿万的元气化作丝缕,在虚空中循着某种轨迹游走。四面八方皆以无上秘法烙刻下了繁杂深奥的阵纹,其中妙谛指不胜屈,难以一一揣摩通透。
门户之下,嵌着一大块色泽靛青的宝石,其内有着星星点点,像是无尽星空被收在其中。一股韵从中传出,稳固着元气与阵纹,使整个阵法愈加圆满。
此种手段,乃是阵法之道,臻至极巅的表现。
“小子,我隐约觉得,这门梁上的砖瓦,都随时可能化作一柄柄刀剑,向我们劈砍而来。”黄胥面色凝重。
关磨自然知晓,一旦踏入这门户之中,怕是连一粒尘埃都会刺瞎他们二人的眼睛。
黄胥来回踱步,仰望主殿,想要以其他方式破入其中,怎奈这恢弘的宫殿之上,每一寸都布满杀机。跃上房檐,破窗而入,只是自寻死路罢了。
他拇指摁住中指之上的戒指,神色肃穆。
黄胥心急如焚,一处侧殿寝宫便有这般逆天之物,主殿之中,好处必定更多!难以想象的传承必不会少,一夜之间,修为或许就能连上几个台阶,一步登天!
他绕至主殿西南一角,发现此地元气波动略微弱了不少,围墙之上绘满了猛兽扑杀之姿与凶禽展翅之势,似乎稍有不慎,这一只只栩栩如生的兽禽便会彻底活过来。
黄胥遥遥看见关磨立在原地,呆若木鸡,应是在思考破阵之法。他却难以等待,这九曦宫千年一现,怕是日出之时,此地便会消失无踪。
若未能从此地出离,那便是会在这被困上一千年!
这是黄胥决计不愿看到的,外面五彩斑斓的天地还等着他,他深思熟虑,今日的一切,都照着他的诡划进行,他不愿节外生枝。
“罢了,再拖下去也无任何意义。”黄胥发现主殿四周阵法密布,只能动用那所谓的“暗棋”了。
回到门户处,关磨仍怔怔地呆立在原地。黄胥道:“小子,看来是我对你寄予的希望太过了,还以为觅得那惊才绝艳的天才之辈,不想你不过是在阵法一道略懂皮毛的凡人而已,罢了,让开!”
充满不屑的声音四散开来,关磨微微一颤,如行收走肉般挪动脚步,闪到一边。
“此人肉壳比之常人强盛许多,可拿来当作肉盾,暂且让他与我一起进去,以备不时之需。”黄胥自忖。
“西宫与北宫,还需他助我破入。”黄胥再布后手,心机深沉,将关磨可用之处榨干。
沉吟片刻,他像是在对关磨说话,又像是在喃喃自语:“现下,便是动用‘暗棋’的时候了。”
黄胥将手伸入怀中,正欲掏出一物,突然听得一句:“且慢!”
一旁的关磨大喝一声,神色泰然自若。黄胥皱眉看向关磨,不知他此时出言制止,又是何意。
“这门户之阵……我已破了……”关磨语气飘渺,听不出情绪,如那银毫细雨,似有形影却无法把握。
黄胥一愣,手从怀中伸出,问道:“你将这门户之阵破了?”
关磨点了点头,也不言语,大步流星地向着门户之中走去。他步法极为怪异,在门户之内踯躅,继而扬臂,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立在那靛青色的璀璨石块之上,模样实在滑稽。
一静一动,似乎暗含某种节律韵轨。足足一刻时分,关磨才进步向前,终是一步跨入门户之中,立在前殿之中。
黄胥已然惊呆了,他甚至起了爱才之心,欲将关磨收入门下,让其为自己效劳此生。
“前辈,三息之后,跃上那块巨石之上。”关磨开始淡淡地说道,也不管黄胥是否回过神来。
黄胥一愣,默数三息之后,跃上那块靛青星辰石。紧接着,关磨不时让他趴伏在地,如野狗一般爬行,或让他曲折身子,摆出令人捧腹大笑的姿势。
又是一刻半,黄胥臀腚朝天,两手翘起兰花指,下巴拄在地面。关磨道:“前辈,维持这姿势,围着那块巨石左绕三圈,右绕七圈半,再五体投地,仿照蛇游之态,出得门户,便大功告成了!”
关磨正容亢色,无半点笑意,黄胥心中杀意腾腾,却只得强行按捺。
黄胥扭曲着肉壳,缓缓蠕动而出。一过门户,他便一跃而起,狠厉地盯着关磨:“小子!你莫不是在耍我吧?你方才怎没做出这些姿势动作?”
“前辈,你有所不知,阵法中的阵纹、韵轨、节律每时每刻都在改变,那亿万到元气更是飘缈无踪,我只能当机立断,耗费大心力来为你寻解破阵之法。”
关磨言语恳切,眉尖眼尾尽是惶恐焦急之色,唯恐黄胥不信他似的。
黄胥见关磨这般畏惧自己,转念一想:“他不过是一十岁出头的雏儿,我怎总是将其当作老谋深算的奸猾之人,这小子,应是任意被我玩弄于鼓掌之间的。”
“罢了,那就继续深入。”黄胥神色怡然,打量起这厅堂。
这前殿方圆能有百丈,穹顶高约七八十丈,七彩光华游荡在这殿宇内。
长案高几之上,摆着香炉,神异的是,那宝瓶状的香炉之中,一只只骏马形状的烟雾从中奔腾而出,在这厅堂之中驰骋。
十六张矮桌上则放着两只青花茶杯,其中自然无茶,杯盖放在一旁。
黄胥目光落在一个倚在格架上,犹如凝住了一般,一动不动,根本无法移开。
那格架共有六十四个格子,每一个格子之中,皆有一物,或是青翠欲滴的盎然生机之草木,或是神光灿灿的内韵无穷之瑰宝,抑或是一页浆纸、一张兽皮、一卷竹简。
格架之上,八八六十四种物什,不一而足。一层薄如蝉翼的彩霞,自格架上而下垂落,迷蒙而魅惑,如坠云山雾海之中。
“上古战帛,记载了当时稀珍的战技术式,流传至今的,不过当时万之一二,更何况是记载在战帛之上的战技,只怕是早已失传!”
“还有暝邃竹篾,据说以之编织的竹篮,可盛天地间最古老的那一批元气,入药炼器,皆为上上之选。”
“这……这难道是……吞极矿!竟是拳头那么大的一块!”
每一只吞极雀的胃袋之中,自诞生以来,便有着一粒吞极矿,它那神异的禀赋,正是托这一粒微乎其微的吞极矿带来的福。 “半截木剑……”
“骷髅头……”
“那难不成是……上古丹方?”
黄胥震惊地看着这格架之中的种种物什,偶有几件,他能说得上来,便会喃喃地说几句。
长吁短叹一阵子后,黄胥侧头看向关磨,苍老的脸已有些扭曲:“小子,你格架之上的阵,你能破么?”
关磨摇头:“此番是真的技穷了,我连这层迷雾霞光都看不透,谈何破阵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