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金色的禅杖抖落下丝丝缕缕的元魄,延展而出,一道巨大的金光符箓盘旋在他头顶之上,释裟等苦驼山的弟子皆躲在下方,四野血肉横飞、气浪滚滚,剑气凌空,其势不可阻挡,炽犴元魄屠戮,八大门派的弟子伤亡惨重!
传闻上古年间,大日隐曜火,九道珥环旋绕在其旁,炽火白光大盛,中有哕声传出,惊得地上生灵莫不顶礼膜拜,皆以为大劫将至。
值此时,一只浑身斑斓虎纹的异兽冲天而起,初时身躯与一般野兽无异,腾身向虚空之后,沐浴罡岚、洗濯圣炎,肉壳猛涨,一脚踏碎壁障,开辟洞渠,出现在了大日之旁。
万物生灵被这一幕惊呆了,那异兽一口叼起大日中一只金灿灿的鸟兽,猛地嚼碎吞下,而后自身被一股强横的力量撑爆,化作一团团元气,沉浮在天地之间。
大日,也得以保全。
那异兽便是流传于后世的龙子之一,狴犴。而那一团团元气隐匿于群山万壑、雄奇险峻之地,被人族命名为“炽犴”,以此悼念曾舍身护界的上古神兽——狴犴。
而现在,那上古年间遗存下来的元气,正肆虐在众人所在的不毛之地上!
王亦昆的金筋铁膜式笼罩在身,可他依旧不敢撄炽犴元魄的锋芒,一道剑影在他身旁一名玄伏门弟子身上砸开,剑气波荡,他后背之上立时被刮得生疼。
一副肠子挂在他肩上,他漠然地将之拨开。
玄伏门并无修为达到开玄境的弟子在此,实力最强的鲁笔案,此刻惴惴不安地躲在苦驼山那名男子的金色符箓之下。
姑荷芸自见到关磨起,心中便是雷霆震怒,她收到消讯,自己的徒儿竟是被此獠残忍地杀害,那种不足为外人道的痛苦,此刻尽数凝缩在一柄柄剑影之中。
“你杀我爱徒!断我红尘念想!我便将你千刀万剐!”姑荷芸心中掀起惊涛怒浪,四十九道剑影大部分向着关磨落去,而关磨则突入人群之中,此刻正将两名修士当作肉盾挡在自己头顶之上。
一道剑影轰然落下,那被当作肉盾的大贤风洞修士怒骂声戛然而止,剑影从他自诩为堪比铜铁的肉壳一透而过,而后刺入另一名衣衫华贵的玄伏门弟子的肉壳之中。
那玄伏门弟子口中不再求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嗓子破灭的惨嚎,与此同时,一圈淡淡的光华从他被刺入的地方的散开。
柔和的力量之中蕴含着恐怖的阻力,这玄伏门弟子,身上竟是穿着一件卫御元器,那道剑影穿透大贤风洞弟子的肉壳后,气势已是弱上了几分,现在被卫御元器阻碍,其中炽犴元魄一触即发,轰然炸开!
那玄伏门的弟子直接化为肉酱,那件品阶不知几何的元器自然灰飞烟灭。
剑气荡开,一名炎梏宗的女修慌不择路,直接被削断了头颅。来不及退逃的修士,被强劲的风暴卷起,如汹涌波涛中的一叶扁舟,而后重重摔落,肝脑涂地!
关磨自然难以避免,剑气如密集的银针般“叮叮当当”地打在他身上,他身上一层金芒明灭不定,可那稚嫩的面庞上了无惧意。
炽犴元魄灼浪排空,兽吼缭绕,不少修士头晕目眩,六神无主。关磨被那剑气中缠带的一丝炽白火焰缠绕,此刻他身处镇封秘境,痛楚尽皆吸入到了金芒之中,故而他并不在意,顶着狂风骤雨般的剑气风暴,向前奔袭。
又一道剑影向着关磨的头颅斩来,他通冥秘境已是施展了六百余回,此刻再度施展,真念竟是骤然疼痛了起来,彷如被几匹蛮兽拉拽。
关磨未修身法,每次只能以最为粗陋浅显的方式与人肉搏激斗,如今最大的依仗便是两种秘境,以及一种夺天地之“势”的攻伐之术。
然而,若是让得他人得知,他关磨还身怀一门残缺的秘境与一种上古大势之术,那只怕是九霄碧落与九幽黄泉,也难以容得下他。
旋踵之际,那道剑影便在关磨身后荡起一片刃气波纹,来自上古的低吟将关磨浑身金芒肤质摧得铮铮作响。
又是两道剑影一往无前地落下,关磨已是无力回天,将金芒催动到极致,而后开始疯狂地吸纳周遭的养气!
“轰!”地动山摇,飞沙走石,四十九道炽犴元魄,连开玄境的修士也只能狼狈躲避,更遑论这些还隔着一道鸿沟的天绁阶修士?
剑气排空,有人甚至看到一只异兽在虚空之中踩踏、咆哮,毛发激扬,其势直欲将皎月吼碎!那毁天灭地的异象,让不在战圈内的修士庆幸不已,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战场之中,那道金芒不知何时已然不在,烟尘弥漫间,影影绰绰。
八大宗门的上百名弟子,在战圈之中,已是鸡飞狗跳一片。姑荷芸的唤雨式,加之有价无市、可与瑰言的炽犴元魄,霎时间将此地变作人间炼狱!
像是往蚁巢之中淹水,那种付之一炬、毁灭无存的气势,让不少第一次外出历练的修士哭天抢地,声色恸然。
“你杀我爱徒!我要你陪葬!”姑荷芸口中念念有词,这年近半百的凌剑湖中年女修,一生心向剑道,别无所求。
即便目中时时有艳丽的元气掠过,但在她的天地中,依旧只有铁与泪,追求那无上的锋刃之巅,踏在坚不可摧的锐利芒痕上。
直至某一日,凌剑湖掌门交给她一个襁褓,至今,那莲藕般的小手还在她眼前晃悠。自此,她的眸中不再只有荡阔原野的剑气与寒芒一闪的快意。
姑荷芸在人群后方,癫狂地大笑,一些封存的、掩埋的都如火山喷发般难以回头地飞出。唤雨式终是接近尾声,场中惨状难以言喻。
八大宗门的年轻弟子,大半被革灭殆尽!
李翛云幽幽一叹,霞雍门那几名一去不复返的弟子,凶多吉少。
战场之上,烟霭弥漫,大地坑坑洼洼,一道道纵横交错的沟壑如同一条条伤疤,狰狞可怖。
血肉与碎泥糅在一起,不明了的色泽使人遐想。一些残肢早已不复存在,在四十九道剑影的肆虐下,只有化为尘埃一途。
“哈哈哈……吾儿啊!娘为你报仇……”姑荷芸仰天大笑,根本不顾及在场诸多修士暴怒的脸色。
那抹夺目的金芒已然消失,姑荷芸神色欣慰,料想关磨应是混在那些肉泥骨渣之中了。
一道灰影极速掠至,一步步落在地上好似天鼓擂动,“咚咚咚”之声连成一片,“笑?我一早便知你们其余宗门蝇营狗苟,想不到如今竟是连掩饰都疲于掩饰了么?”
来人身形高大,披头散发,湿漉漉的发丝间似乎粘连着许多脏器碎片,他**的上身肌肉棱角分明,被鲜血染红。
他鼻尖嵌着的一只铜环震得嗡嗡作响,魁伟的身形竟是瞬间涌出一层青毛,肩胛上的肌肉鼓胀得有如一个头颅,胸前两大块肌肉之上五彩斑斓,像极了剧毒之物身上的花纹。
身形再度暴涨,他喃喃道:“我大贤风洞在此折损,滔天怒火,你这疯子首当其冲!”言罢,他足有一尺宽的手掌捏着一团紫光,从姑荷芸当头盖下。
姑荷芸恍如未觉,依旧在絮絮低语,此时,她的真念已呈浊乱混朽之态,在强行动用大量的炽犴元魄之后,受到了反噬。
突然,无声无息间,大贤风洞修士的手掌,生生止住。
“大贤风洞的前辈,姑前辈已经神志不清,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必要动用此等杀招呢?我八大门派此刻应当共诛贼子,擒那上古遗种,此等有利无害的事,才是头等大事呐。”
那大贤风洞的修士转过头,只见一双紫渊般的眸子盯着自己,其中似乎有着无尽的火焰风暴,却安宁祥和,毫无毁灭之意。
“李翛云?同为开玄境修士,你以为你能阻我?”蒲扇般的大手一挥,紫华如虹,一柄紫电战锤从曦光之中扬起,向着他身后的李翛云砸去。
“是空焱紫瞳!”
李翛云眼眸之中紫光闪烁,他此时出手,只是为了保姑荷芸一命。他的双眸之中,一大片紫色火焰涌出,将那柄紫电战锤焚为虚无。
“霞雍门的李翛云……连珏老人的高足么?施某给你一个面子便是!”那大贤风洞的修士倒也识时务,身上长出的毛发渐渐褪去。
施姓男子抖落自己发间的杂秽,冷哼一声,深深地看了李翛云一眼,向狼藉的战场中走去。
“姑前辈……你这又是何必,遥想当日与高兄推杯换盏之时,他最放不下的,便是你这亦师亦母之人呐……”李翛云暗叹一声,对这位凌剑湖的前辈心存敬重。
凌剑湖残存的弟子上前,将姑荷芸团团围住,已有十数名弟子死在了“唤雨式”之下,余存的,只有寥寥数人。其中,便有那头戴斗笠的黄正心!
大贤风洞的男子一走,其余几个门派的弟子顿觉一松,肩上两座大山似乎一瞬之间被人抬去了一般。
苦驼山的众人也在注视着李翛云等人,那手持禅杖、慈眉善目的苦驼山修士,挥手将金光符箓收入袖中,看着满目疮痍,悲天悯人叹道:“上贤驼尊,我山弟子听令,觅修士存活者,以传下的术式为其续命!”
方才始终躲在苦驼山众人后的鲁笔案,此刻一展袖袍,意气风发,说道:“玄伏门弟子听令!将那小孽畜给我寻出来!先折磨一番,以示我玄伏门鸿威!”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骨折的手,想象着待会儿将关磨手臂踩断的样子,嘴角不由自主地咧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