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向赶忙将他翻身,仰面躺在地上——是他?那个客栈里看到的小孩子!
怎么是他,和他在一起的两个人呢?师傅丢下我一个人跑了,怎么他也一个人,难不成也是被他师傅诓来历练的?可他……
荀向摸了摸那个小男孩的头,滚烫滚烫的。笔砚阁 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说
她把小男孩挪到自己的“床”上,从古庙后面的房间里找来一条散着霉味的破被子,“有总比没得好”荀向小声嘀咕。她将被子盖在温忱身上,又塞紧被角。自己则拉了另一个蒲团,坐在他身边。
一整个白日里,那孩子皱着眉头,咳喘不止,又盗汗得厉害。荀向喂了他一些水,再无他法,只又替他掖了被子,将他捂得更严实些。
到了夜晚,那孩子不仅烧热未退,还盗汗得厉害,渐渐常常喘息得心肺抖擞。荀向将身边能盖的衣裳被子全盖在了他身上,可他的身子依旧微微发抖着。荀向用手探了探他的脑袋:这样烧下去怕是要烧坏了。
突然,她感到一丝异样,低头看着自己放在男孩额上的手,只见左手黑气环绕。荀向赶忙移开自己的手,仔仔细细地打量起这个男孩。她伸手钻进被窝,尽量不掀起过多被子,让寒气有机可乘。
到底自己也还是个孩子,从进屋起,她的注意力便一直留在男孩的烧热上,不曾注意到他有什么异样。这时仔细探着男孩的脉象,才发现这男孩身上没有一丝内力,这在九州大地上可以说是寥寥无几。几百年来,九州饱受阴暗污秽之气侵扰,自发现武学内力可以抵挡之后,便是刚出生的婴儿还不能习武,也会由父母亲属将内力度给他们,以此抵御阴暗污秽之气。等大上一些,能听得懂、跑得动,便开始自行练武,修习内力。但这个孩子……
而且……荀向不由得皱着眉看着他,男孩脸色潮红,嘴唇微动,却轻唤着“冷。
“一个丝毫没有内力的孩子,要怎么才能抵御阴暗污秽之气的侵袭?”
她半眯着眼睛看向窗外,还是白日,但下着雪总是灰蒙蒙的。古庙薄薄的窗纸外落着鹅毛样的大雪,漫天席地地卷着,卷的这世界都要茫茫地乱了。
男孩蜷缩在蒲团上,明明觉得冷,身体的底处像有一块寒冷的冰,身子却滚烫滚烫,燥热难当。热得这样难受,像夏日正午的时候在太阳下烤,像在灶膛边烧着火,体内有无数个滚热的小火球滚来又滚去,像萤火虫一般在身体里飞舞着,舞得他焦渴不已,用力地撕扯着盖在身上的衣服被子。
迷迷糊糊间,突然像是抱上了一块极舒服的大冰块,丝丝地清凉着,安慰下他身体里的焦热和痛楚。那冰热得融化了,过了须臾又凉凉地抱上来。那种凉意,像夏天最热的时候,喝上一碗凉凉的冰镇酸梅汤,那种微凉,连着五脏六腑每一个毛孔都是舒坦的。
他沉沉地迷糊着。恍惚中,仿佛是自己靠在一个人的身上,温温软软,可脑子里却嗡嗡地,好似万马奔腾一般混乱着发疼。
他觉得自己仿佛病得很严重,孱弱得无力去看清自己在哪里。他依稀记得自己从那两个人手里逃走,又在雪里走着,走着,终于看见好像有个黑点,应该是个房子,他就往那个方向去了……后面怎么样了,他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了。或许被埋在雪里了吧,又或者已经去找爹爹和娘亲了吧……
等他真正清醒过来,天已经很亮了,口中只觉得干渴不已,摸索着就想要去拿水喝。眼中酸酸的迷蒙着,周遭的一切在眼里都是白蒙蒙的毛影子晃悠悠。好久才看得清了,却不晓得在哪里。纸糊的窗户深浅不一,玄色的房顶不知为何还透着很多白,不时有尘土从上面抖落,虽没有掉在他附近,还是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只是一声,便听见身旁一阵温热的呼吸:“你醒了?”
荀向此时还搂着男孩的肩膀,迷糊着睁开眼睛,便看见男孩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正看着她,苍白的脸上没有多少肉,很不好看,只这两只眼睛活似两颗黑水银球儿,倒是灵气的很。
男孩之前想要摸水而伸出的手此时正巧碰上荀向放在被子里的手。男孩急忙收手,但终究快不过荀向,被一把抓住。虽然抓的时候用力,但到手之后荀向还是轻轻地探脉,已经平稳,但还是有些虚弱。
于看病救人之事,她不过是能根据脉象知一二身体状况罢了,治病救人断然是不行的,可如今看眼前这孩子的状况,没有专业的医者肯定是不行的,要是想真的保住这条命,怕是担不起时候。
男孩注视着他身边的这个小姐姐,就着日光微微透进,他看见身边的人发髻有些散了,束发的带子也松松卸在一边。偶一点寒风从窗隙漏进来,她细碎的头发被风吹到额上,有圆润的弧度。
温忱只觉得眼前的人叫人觉得温暖踏实,丝毫不在意她相貌如何。倒是许多许多年以后,温忱坐在他们的绿野院里时常想起那张容颜,才觉得荀向小小年纪已经是个美人了。但这都是后话了。
此时的温忱,嘴唇微动,却是发不出一点声音,但荀向还是从他的口型分辨出来:“要喝水不是?我去帮你拿,你等等。”
荀向掀起被子,极快的起了身,又把想要坐起的温忱按回床上,帮他掖好被子。她快步走到火堆旁,拿出一个小壶,用绳子吊着在火上烤了一会就重新坐回温忱身旁。荀向托着温忱的后背把他扶起,又打开盖子,自己抿了一口,对他说道:“喝吧。”
顺势还打掉了温忱想要自己握住小壶而伸出的手,“别碰,烫的。”
荀向拿着水壶喂温忱喝下,又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温忱。”
荀向心里嘀咕:“温忱?温家的孩子?可温家的孩子怎么会……”
还没等荀向继续问,温忱问道:“你呢?”
荀向一愣,她倒是从来没考虑过。早在她跟着师傅从瀛洲岛到九州大陆的时候就爹爹和娘亲就告诉她,荀姓特殊,她在九州大陆的名字就叫向灵犀吧。
可这终究不是她自己的名字,不知为何,荀向不想骗眼前的这个孩子。虽然她名叫荀向,字灵犀,“向灵犀”这个名字也不算骗人,只是,终究不是自己的名字。
她反问:“温忱,你多大了?”
温忱疑惑:“六岁。”
荀向狡黠地一笑:“我八岁,比你大,不如你唤我‘灵犀姐姐’好不好?”
温忱只道是这世上没有姓的人太多,灵犀也是其中之一,又或是她姓灵,名犀,不过到不知究竟有没有灵这个姓。
他认真地点点头,可终究还是红着脸,没叫出口。
荀向也没逼着他一定要开口,揉了揉他的脑袋,出门想看看外面的情况。
温忱自己缓缓坐起,人还是软绵绵的,但精气神已经好多了,他环顾四周,对着荀向的背影问道:“这是在哪里?“
荀向道:“是汴州天阴山上的一座古庙。“
温忱轻轻“嗯“一声,不由咳嗽了几声。
荀向此时正看着外面的风雪已经停了,雪厚厚的直没到她的小腿处,不由得皱眉。听闻温忱的咳嗽声,立刻拔腿进了古庙,把门掩得实实的。
她蹲在温忱身边,用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暗自思忖:她的内力至刚至纯,原本想着死马当活马医,竟真的压制住温忱体内的阴暗污秽之气了,只是要想找法子根除还是要找师傅。再者,他身上的烧热现在姑且是把温度降下来了,但还需要仔细用药,怕是耽搁不了。
“我们走吧。”荀向笑脸盈盈地看着温忱,“外面雪停了。”
不等温忱回答,荀向把现有的不穿的衣服全都裹到温忱身上,收拾好包裹系在腰上,便背身蹲在温忱面前。“能自己上来吗?”荀向问他。
“姐姐,我自己可以走。”说着又咳嗽了几声,喘着气像是心肺都要被咳出来了。
“你这样子,自己走,那我不就白救你了?”荀向回头看着他,笑了笑,“快点,听话,自己上来。”
温忱不再说什么,安安静静地趴在荀向背上,两条手臂紧紧箍着荀向的脖子,又恰好不勒着。
他把脑袋轻轻搁在荀向肩膀上,在他昏热之中,那个浑身冰冷抱着他的人,是姐姐。
荀向踏着那瑞雪,迎着北风,背着温忱走着。虽然这么说不厚道,但好在温忱瘦得皮包骨头,极轻。但荀向心里很不是滋味,明明是温家的孩子,应该是在中州山珍海味,诗词歌赋,正统武学这么好好养着,怎么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这么小的孩子会是这副样子的?荀向心里满是疑问。“或许等见到师父就能知道为什么了。”
荀向一路背着温忱,比自己走要喘得多,但丝毫不曾放下半分。
许久她听见背上之人的呼吸越来越微弱,越来越急促,心口一紧。
荀向问道:“阿忱?你醒着么?”
温忱的声音很轻,说话还喘着气,像是现在背着人走路的是他:“嗯,我醒着。”
荀向怕他睡过去,身体便真的扛不住了,问他:“那我们说说话好不好?”
荀向顿了顿,等着温忱回答。温忱没有说话,只是伏在荀向肩头点了点头。
“阿忱,你要说话,听见了吗,一定要说话。”
“好。”
“你家住哪的?”
“幽州。”
荀向一愣,不是中州?幽州也有温家人?她好像听师父讲过,但现下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那你要去哪?”
“不知道。”
“我之前看见两个人,他们和你在一起,你们怎么会分开的?”
“我逃走了,在他们吵架的时候偷偷跑的。”
“那你怎么会和那两个人在一起的?”
“爹爹娘亲走了,再也不会来了,然后他们就把我带走了。”温忱靠在荀向的肩膀上,明明是一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小姐姐,却莫名让他觉得心安。可记忆中那种腥臭腥臭的味道始终萦绕在他的脑海里,他记得娘亲把他塞进一个人堆里,腥臭腥臭的,他想捂住自己的鼻子,可是一抬手,手上更脏,污泥混杂着未干的血水,抹了满手……
“阿忱,你以后和我一起吗?我家,嗯,有师傅,还有花言卿,师父的妹妹偶尔也会和我们在一起。……阿忱,你在听吗?”
“阿忱?”
“阿忱!”
温忱突然听见小姐姐很大声地喊他,她好像正扭着头看他。他想抬起头,可怎么也抬不动,只一动不动地趴着:“嗯?”
他的声音细若游丝,但荀向还是听到了,一颗收紧的心也稍稍放下了一点点。
“阿忱,我给你唱个歌吧。我自己编的,想唱给我哥哥听,作生辰贺礼的。”
“哥哥?”
“嗯,我还有个家,有个哥哥。”
“我也有个表哥。”
“哦?那你表哥叫什么?”
“我想听唱歌。”
“哦,好好好,我唱给你听,你不可以睡着哦!”
荀向感觉到肩上温忱的下巴好像动了动,笑着哼起了自己编的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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