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整个营地之中,充斥着此起彼伏熟睡士兵的鼾声。
巡营的十个士兵高擎着火把,已经呵欠连天,不时捂嘴,一副随时都会睡倒得样子。
临时扎营,没有壕沟,更没有建筑什么营墙,只有一座座毡帐比邻而居。
五千骑兵,十人一顶营帐,总共近五百顶营帐如同绿叶上的朵朵白花,灿烂绽放。
距离不足一里之外,数十双眼睛盯着前方不远处移动的几个游哨,成功做出一个单手下劈的手势。
成功王有才陈山带着其他几个伸手比较灵活的兄弟,俯伏在地上,慢慢移动,分别摸向他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或掐断颈骨,或者抹喉,五个游哨,没来得及发出一点声息,就已经全被解决。
向身后做了个手势,其他几十人牵着战马走了出来,走动之时,人衔枚马裹蹄,寂静无声。
小心翼翼再前进约两百米,此时营地已经近在咫尺,成功看了看四周的弟兄,一个个跃跃欲试,不由小声叮嘱。
我再重复一遍,只在袭扰,不在杀伤,以烧毁帐篷多寡记功,最重要的是,高句丽大军随时增援,千万不可恋战,都听明白了吗?!
每个人都连连点头,依次翻身上马,一手擎着事先准备的火把,一手扬着马刀,放开马力就朝敌营冲去。
第一座帐篷开始燃烧,第二座,第三座……
巡营的十个士兵脸色发白,急忙敲响铜锣,可眼前到处都是滚滚的浓烟,还有刺目的赤焰,伴随着人马的嘶叫,不可能是走水,帐篷与帐篷之间有间距,那只能是敌袭了,于是高喊。
敌袭,敌袭!
可还没有喊出两声,一道道耀目的白光从天而至,一颗颗大好头颅依次飞上半空。
成功率领自己的弟兄,纵马疾驰,绕着帐篷兜了一圈,将外围的所有帐篷引燃,丝毫不恋战。
让所有的突厥人都被惊醒,这一夜就甭想再能睡个安稳觉,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来也如风,去也如风。
哈哈哈哈,痛快,痛快!
陈山在成功左首,纵马疾驰,手中还抱着一个酒囊,痛快喝了一口。
军中向例禁酒,但斥候除外,因为他们需要应付各种复杂的环境,有酒水能够取暖,也是保全兵力士气的必要手段。
这算什么,明天,才是这出大戏,真正的开始。同样,明天,才是咱们弟兄,真正崛起的开始。男儿大丈夫,功名但从马上取,平生不负少年头。
成功一勒马缰,豪气干云,一马当先疾驰而过。
……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混乱?你们叶护呢?
距离突厥人不远的渊盖苏文,在察觉到这边的诡异情况之后,还是率军前来救援,不过见到满目疮痍的营地,也不禁感觉非常吃惊。
此时的阿史那俟利伐,眼睛通红,像是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极想砍下几颗人脑袋,来发泄一下胸中的怒火。
看到渊盖苏文也不打招呼,依然黑着一张脸,冷声询问自己的手下。
来袭敌人多少,死伤多少?
属下不,不知。
什么,不知,你们这群混蛋,都让敌人摸到家门口,几乎让本叶护在睡梦里被人割了脑袋,竟然还不知道敌人有多少。
越说越气,阿史那俟利伐右手青筋奋起,狠狠攥住长剑,就想砍了这个没用惹他生气的部下。
冷不防,渊盖苏文紧紧握住他的手臂,沉声说道。
叶护,隋军处心积虑,不是士卒不尽心,既然大错铸成,杀伤于事无补,不如准许他们戴罪立功,如何?!
哼,就你会说,某受难的时候,你们高句丽在哪,若不是你们擅自脱队,某想必也不至于遭受到这么大的失利!
这个家伙,这还真是个猪队友,到处引战,却只会推卸责任,怪罪自己人,渊盖苏文极想把那张胡乱喷粪的嘴巴紧紧缝上,可他又无法这么做,只能扭转头去,强忍把那张臭嘴揍扁的冲动。
似乎从争吵中占到上风,让阿史那俟利伐得到些许快意,他将长剑悄悄缩了回去,不动声色继续。
损失统计如何?
那个将校额头以现冷汗,他自然深知主将的为人,要不是残酷嗜杀,早就应该成为可汗的有力候补了,为了自己小命着想,还是赶紧汇报。
回禀叶护,经过粗略查点,我军损失毡帐大约二百余顶,死伤士兵三百多,大部分都是互相踩踏而死,少数是被烧死,极少是被敌人用兵刃所杀。
什么!?
阿史那俟利伐额上青筋直冒,眼睛如欲喷火,怒视着那个将校,吓得对方身子萎缩成一只鹌鹑。
叶护,隋军的目的很明显,使得就是疲军之计,想疲惫咱们士卒,他们是准备与咱们决战了,这是好事啊!?
为了联盟,渊盖苏文不得不强忍一口恶气,之前认为他还有点战略眼光的判断,立刻烟消云散,这不过就是个蠢货,还自称什么西突厥智者。
为什么,这么说?
阿史那俟利伐在蠢蛋的道路上已经越行越远,让高句丽人彻底看扁了。
很简单,若不是想决战,那不过就是为脱身,可马上就到金山,难道他们能够插翅飞度,想必是想仗恃山险地理,伺机与我决战。
哈哈,果然如此,狡猾的隋狗,果然片刻都不能大意。
听到马上就能决战,阿史那俟利伐心怀大畅,口中嘲笑着隋军,可那轻蔑的眼神却冷冰冰的刺激着渊盖苏文的神经。
就让他多活一刻,且让他多活一刻!
在内心中,渊盖苏文不断对自己这么说。
大草原上的昼夜温差很大,现在又已入秋,今夜,注定难以安眠。
……
当近万敌人突然出现,那铺天盖地的气势,还是给一众隋军强大的心理压力,毕竟,他们只有一千五百人而已。
昨晚,长孙晟等一众将领就从成功口中得知,敌人的真实数量。
对于成功的处置,他们无话可说,毕竟对大多数普通士卒而言,与其知道真相,白白消耗掉士气,还不如选择隐瞒。
可现在,残酷的现实还是出现在隋军面前,无数的战马,大量的旌旗,还有那些凶悍的异族士兵。
看着隋军有些骚动不安在蔓延,成功立在众人之前,伸手指着山下的敌军,高声喝问。
诸位同袍,山下的敌人,与蚂蚁何其相似,不信,你们看!?
确实,不少隋军不由露出会心笑容,从他们的位置俯视往下看去,那移动的敌人就如同成群的蚂蚁。
那我就要问了,蚂蚁即使再多,你们还怕个蛋,你们有没有卵子咩!?
虽然知道,这话实际上很有漏洞,可处于现在这种情势,只能闭着眼瞎说,这时讲大道理没用,反不如激将,如果任由士气堕落下去,估计等不了几轮,自己这些人都得葬身在此。
有!有!有!
越来越多的士兵开始加入,震天动地的叫喊倒把正在整军的联军吓了一跳,这些人是怎么了,怎么突然都发了疯一样。
而且,我们的云州得胜关的援军马上就到,我们所需要做的,就是坚持到我们摘取胜利果实的那一刻。你们,是想憋屈的被人杀死,还是杀光敌人赢取荣耀?!
待他们情绪稍一缓和,成功又给他们注入一针强心剂,虽然他现在的所作所为,有些越俎代庖,他毕竟不是一军之主,而只是个小小队正。
杀光敌人!杀光敌人!
随军们的士气瞬间爆满,每个士兵都斗志昂扬,眼睛闪闪发亮,挥舞着武器,对于接下来的战斗充满必胜之心。
幸亏长孙晟是个胸怀宽广之人,暗暗点头,此人有粗有细,允文允武,若驾驭得当,当不难成为大隋一代栋梁,可惜,此人无甚根基,现在又被打上了***的标签,将来实在如何,也未可知。
连他们一众右骁卫军将都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反而看着成功在那里演说,似乎理所当然,或许这就是所铸就的个人魅力。
宇文成都更是得意非凡,恨不得竖起拇指,告诉每一个人,看到没,那就是我兄弟。
不得不说,让士兵们宣泄一番,彻底消除恐慌,然后激昂的情绪互相感染,成效很显著。
士兵们都安下心来,各司其职,搬石头的搬石头,磨砺武器的磨武器,甚至仅仅是在照看马匹,整支隋军都洋溢着必胜的光辉。
一时间,气势如虹。
军心可用!军心可用!
长孙晟捋着胡须,对于接下来的战阵完全没有感觉到任何压力,现在他所考虑的已经成为了,在援军抵达之后,如何最大限度消灭敌人有生力量。
……
渊盖苏文仰首观望,山间怪石嶙峋,有的像骆驼、大象、苍龙、卧虎、笔架、天桥、庙宇、点将台、仙人掌、石旗杆、拴马桩,惟妙惟肖,而这些自然盛景只会成为行军的障碍,这一段大约有个七八百米,大概是唯一安全的地段。
再往上倒是视野开阔许多,可山势趋于陡峭,倾斜角很小,镜面般的山壁上遍布青苔,玄武岩质地坚硬,想来极为难行,非常有利于防守,距离大约在一箭之地,这里大概就是防守的重点。
果然,上面就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平台,此时已经成为隋军的营地,招展的旗幡,林立的刀枪,闪耀着森森寒芒。
这一切,让他即使处身在万道金光的沐浴之中,身体还是不自禁感觉阵阵发冷,他不自觉看向身边的盖娇娇,发觉她正在看向他,目光中不喜不悲,有些高深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