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异言录 第一章 少年与梦

    凄迷的云雾，少年驻足荒凉的大地，四面八方的荆棘锋芒凌厉地插向铅灰色天空，宛如一座杀气凛冽的钢铁森林。

    “哥哥，你还未醒来么……”

    云雾深处传来穿越荒古的呼噫，像是在追寻失落千年的曾经。

    “你是谁？”少年环望大地，深棕色的瞳被灰白色的雾气侵蚀，像是失却了光泽的宝石。

    “哥哥，你唤我醒来，是要赐予我自由么……”

    失落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可他却怎么也看不到是谁在说话。

    “我已孤独了太久……”那个声音继续说，“你看见了么？那才是属于你的世界，剑与血正在你的胸腔里咆哮，你本不该就此平凡……”

    云雾忽然被剥开了，白色的少女从天而降，裙裾飞舞，容颜俊美得像是古希腊女神的塑雕，眼眸闭阖，长长的睫毛在风中轻轻颤动。

    少年呆呆地站着，惊叹于女孩的绝美。

    “哥哥，你的眼必见王的荣美，必见辽阔之地……”她没有开阖苍白的嘴唇，可清晰的话语却在这片空间里回环荡漾。

    少女背后的衣裙突然被一双漆黑的羽翼撕裂，根根铁一样坚硬的飞羽从天空中缓缓飘落，黑与白强烈的对比下更衬得女孩宛若神祇。

    轻轻的吻落在少年碎发飞舞的额头上，这一刻，他的瞳孔忽然开始收缩——

    是的，他看到了。在他的眼眸深处，少女妙曼的身影忽然透明，天下的云雾像被天神强行下达了驱逐的言灵，瞬间消散。而浮现在他眼前的景象，是他这辈子再也忘不掉的风景……

    那些凌历地插在大地上的荆棘是一把又一把经历了无数战场的剑，而他脚下的这片大地，赫然竟是一个穿越了时间的远古战场！

    铁血汇聚成河，风沙掩埋苍天！

    他仿佛听到了鲜血沸腾的声音，那是来自太古灵魂的召唤！他在呼喊，在吟唱一段古老的咒语！

    那是巨龙的咆哮！

    ……

    “喂，吴门，快起床啦，上课快要迟到了！妈妈先走咯，你快点起床吃饭，真的快要迟到了！”

    沉闷的关门声将他从被窝里拉了起来，顶着个鸡窝头的少年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木楞地坐在床上发呆。

    “又做了个奇奇怪怪的梦啊……”少年缓过神来，然而他怎么也没有料到的是，那个梦中的少女，在不久之后就真的会降临到他的身边。

    迷迷糊糊中，吴门听到了引擎发动的声音，呢喃：“已经走了么？什么时候啊现在……啊！”他猛地从床上一跳而起，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已经七点钟了！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奶奶的，开学第一天就要迟到么！”他在床上施展了自己的绝活，在用双手穿好上衣时双腿也已将长裤蹭到腰上。慌忙冲进洗手间，少年以破纪录的超速度将自己清理完毕，然后三步并一步窜进厨房，夺命般抓起早餐一顿狼吞，最后一把捞住玄关上的钥匙串，摔门奔下楼梯。

    “嘿，嘿，小吴门呐，上学快要迟到啰！”楼下报亭的老大爷笑得很灿烂地对他说。

    “知道啦知道啦！”吴门拖着个空瘪的书包往楼下停车亭百米冲刺，飞扬在九月烈阳下湿漉漉的头发竟让报亭老大爷看出了几分不羁的潇洒。

    “小吴门啊，想当年大爷我可也是一枚潇洒的翩翩美少年啊！”老头经常这样对吴门这样说，用了这些年才流行起来的异常风骚的形容词“一枚”。而每当他这样说时，十七岁的少年都会翻起那对欠揍的吊白眼，在心里说老大爷啊，虽然我承认你那个“也”字用的很好，但很明显您的审美观已经被时代无情地抛弃了啊，否则我怎么可能在身边的那群家伙女朋友都换了好几任时还在考虑究竟要不要去幼儿园提前预定一个未来小女友呢？

    推出那辆陪了他四年的“jtac”，吴门悲剧地发现，他胯下的坐骑经过一个暑假的休整已经变成了除了铃铛不响剩余零件全都响的主了。

    不过没关系。少年这样在心里安慰自己，有坐骑总比没坐骑强啊！管它是啸天犬还是花姑娘（作者注:参考《举起手来》里日本太君的坐骑。）呢，还不一样是骑？

    两千一十二年的九月，潼州市新北区一名看似普普通通的少年跨上他那年迈的坐骑踏上通往临川中学的漫漫长路。

    这一年，是玛雅人预言中的“世界末日”，也是吴门正式进入高中二年级的开始。虽然末日的各个版本早在2011年日本发生高达9.0级的“东日本大地震”时就被推上了一个高潮，但这并没有让这位沐浴着“科学”而长大的少年相信人类的末日真的会在这一年的12月21日降临，即使有时候这位少年会有点小迷信，例如他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那种东西”。

    准确来说不是他相信，而是他确信有那种东西存在，因为某种未知的原因，吴门会很频繁地看到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有人称“那种东西”为逝者，即已死之人。

    “我叫吴门，十七岁。爷爷说我的名字是祖上传下来的一种特殊称号，只有吴家历代独子才能使用。”

    “吴门无门，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太辉煌和太落魄都会召开灾祸，我猜，大概是老祖宗为了保护吴家历代独苗，搞了个投机取巧钻空子的文字游戏，给我们取了个如此娘气的名字。”

    潼州市的绿化做得很好，宽阔的城市道路两侧有枝叶繁茂的行道树，它们投射在地面上的阴影给这座城的行人带来了畅快的凉荫。某些特殊的地方那些横出树干的枝叶还会搭建出一道深绿色的隧道，阳光偶尔会穿过长长的隧道，被光线透明的绿叶和飞舞在光束里的尘埃都是这座城极其靓丽的风景。

    潼州市临川中学是一所私立中学，正如其名，“临川”，清澈的蓝水河将这所中学的初中部和高中部完美分割。临川中学不仅环境优美，硬件设施和师资力量也是号称全市拔尖的存在，至于它究竟能排全市所有中学中的第几名，那就是一个未知数了（作者注:学校号称全市第一，外界公认第二，甚至第三。）。不过这所中学的实力却是毋庸置疑的，无论是初中部还是高中部，每一年它的升学率都是全市“出类拔萃”的存在。

    吴门赶到临川中学时已经是上午的八点钟，因为路上他才发现车子的轮胎没气了。窜进高中部教学楼区时又过去了将近十分钟，而拼了老命拔腿死狗般爬上三楼时，一片宁静中他听到了阳光盛开的声音。

    这女的真漂亮，这是吴门的第一反应；我去，这是男的吧？这是吴门的第二反应；告！这是男的还是女的？这是吴门的第三反应。

    阴凉的楼道，阳光被幽蓝色的玻璃窗阻隔，从吴门的视角去看，五光十色的彩晕在那个静静站在楼道转角的少年头顶绽放，他侧着身子，脑袋微微低垂，偏长的黑发稀疏地遮住双眼。

    吴门不自觉地放缓呼吸，小心翼翼地打量那个看上去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他的皮肤是女孩所渴望的苍白，健康的苍白，眉目被发丝遮掩，面部线条分明，体格欣长，全身散发出一种小说男二号特有的寒冷气质。是高手！吴门这样总结，然后侧身站在楼道的少年看了他一眼，轻轻地，不带一丝感情。

    吴门不得不承认那一瞬间他在心里生出了一种名为“自惭形秽”的感觉，他活了十七年，终于用他那浅薄的人生阅历验证了那个真理——这世上存在着这么一种男人，他们能帅到让你走不动路。

    那双黄褐色的眼眸简直漂亮，凌厉的漂亮！好在多年来积累的动漫经验极大提高了他的防御力，吴门只是愣了愣神，然后假装淡定地漫不经心地继续往楼上爬……

    于是悲剧发生了，吴门的班级在三楼，而当他发现这个问题时，他人已经在四楼了。少年默默绕了个圈，灰溜溜地窜进d班后门，然后长吁一口气，找了个靠后的空位一屁股坐下。

    和大多数学校不同，临川中学没有所谓的“重点班”和“普通班”，这所学校恪守的格言是“追真，向善，求美”，班级人数控制在五十以内，成员比例分配按照不同分数段的有组织筛选，基本上保证每个分数段的学生在不同的班级里都能有所体现。

    例如高二d班，全校排名前一百的这里有，全校排名后一百的这里也有。吴门方才坐下，一摞沉重的新书便沉闷地落在了他的书桌上。与之同时进行的还有一句话，“行啊吴门，开学第一天就玩迟到是吧？”

    “呃，说来话长，说来话长……”吴门心虚地笑笑，没敢看女孩漂亮的正脸。

    放书的是d班班长韩薇薇，全班公认的班花之一，身材高挑，脸蛋漂亮，长头发，腿型堪称完美，女神级人物。

    “我想这学期你应该申请住校，这样迟到可不行。”韩薇薇说，声音悦耳。

    “保证只此一次！”吴门说，做出真诚的样子。

    韩薇薇没再说话，转身往前排走去。她的同桌是d班公认的另一个班花，学习委员杜月衡，齐肩短发，用大d的话说她是一枚有着江南女子书卷气的小萝莉。

    一枚，又是一枚。吴门心想，这个说起来无比风骚的形容词到底是谁推广开的呢？

    “嘿，老王没查人吧？”吴门扫视全班，然后拍拍前排一男生的肩膀，问。开学第一天，他可不想立刻下水。

    “没，听说有转学生，他忙着呢。”回话的是大d，本名狄浩，眼镜男，肤色偏黑，人长得倒是有模有样，平时倒也正经，就是私底下和他相处起来……呃，有点小猥琐，否则也不会说出杜月衡是小萝莉这种话来。

    “哦哦，转学生啊……”吴门说，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了那个他在楼道转角遇见的男生。

    前门走进一个人，阳光镀在那个人身上，仿佛阳光也不再炽热。喧闹的教室突然安静了，仿佛有天使在这一刻降临这片空间。

    是他。

    吴门听见了女生们矜持的惊叹，在空中游离的目光与那个少年黄褐色的眼眸相遇了。他看向吴门的眼神带有零星的奇怪，而吴门看向他的眼神则直接是奇怪——

    不知为何，这一次直视他的正脸，十七岁的少年忽然有一种极其熟悉或者说是兴奋的感觉在心间震荡，就像是一个母亲忽然找到了自己失散多年的儿子或者说是流浪者突然发现了一个装满财宝的巨大宝库。

    在隐隐的期待中，他走向了呆滞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