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骥和两个日本宪兵也在后面跟着,几个人缓步上了台阶。
门前的两个日本卫兵一看到这一行人,急忙立正敬礼。
沈擒龙笑着对两个卫兵说:“两位太君,今天又是你们的岗?”
两个日本兵也笑着点点头。
沈擒龙回头对两个日本宪兵笑了笑,然后对他们做个手势:“两位太君,请稍微等一下,我到前面报到。”
两个日本宪兵也笑了笑。
他们把手枪悄悄收起来,到了这个机关,再拿着手枪进去,未免显得太不尊重了。
拿着手枪如临大敌地到人家比自己的级别高得多的机关来,简直是找死。
李骥没有沈擒龙的信号,又听到他说自己要过去报到,于是就跟着两个日本宪兵在后面停下,和他们聊天,打发时间。
这时又要发挥李骥的强项了。
他和别人套交情的本事一流,虽然他的日本话不是那么好,对于日本的更高级、更复杂的社会事物不能表达,也不是特别了解,但是眼前的东西,连说带比划,还是能够交流的。
于是沈擒龙进了大门,到了门房。
门口坐着的不是通常的传达室大爷,而是低级的中国籍特务。
那个特务看到沈擒龙的打扮也不一般,马上笑着说:“先生,有什么事情吗?过来登个记。”
沈擒龙说:“我和两位宪兵太君过来送个重要情报,是关于城外八路军司令部的重要情报。我得找谁呢?”
那个管登记的特务向沈擒龙身后一看,只见一个中国人正在和两个日本宪兵有说有笑、热火朝天地聊天。
不知道他正在说什么有趣的东西,那两个日本宪兵边听边笑,不住地点头。
这个特务马上客气地说:“哎哟,那麻烦你给登记一下,把你们的来意和姓名都写上。然后到里边左边那个楼上去,找情报分析二课。”
沈擒龙说:“那么,就我一个登记吧,两位太君就不用过去了,就是送一份情报,麻烦人家太君也来写这么多东西,不好意思。”
那个特务一想这样也不算坏规矩。尽管他是在这样高级的特务机关上班,但是,中国人就是中国人,日本人就是日本人,中国人在人家日本人面前还是低一等的,对鬼子都是心存敬畏。
于是这个中国特务说道:“那么,就你一个人上去吧,其他的如果不上去,就不必登记了。”
沈擒龙说:“好,我过去送情报,他们几个就在院子里边等着,这样可以吧?”
中国特务连声说:“可以,可以!”
沈擒龙又问:“那么先生贵姓?”
“哎哟,太客气了您哪,小姓周。”
于是沈擒龙转身对李骥和两个日本宪兵喊道:“老李,两位太君,老周让我过去找人,老李陪着太君在院子里边坐一会,我马上就下来!”
李骥和两个日本宪兵一看沈擒龙和那个中国特务说得热乎,又已经把办事经过交代了,马上点头说好。
沈擒龙又对那个中国特务说道:“周先生,跟两位太君打个招呼吧!”
那个中国特务也对两个日本宪兵喊道:“太君,实在不好意思,我们这边是这样的规矩,麻烦两位太君坐一会,沈先生马上就回来!”
两个日本宪兵一听人家负责登记的特务都这么说了,那么事情肯定马上就办好。
于是,李骥就陪着两个日本宪兵进了大门,来到大门里边宽敞巨大的中国式庭院里边的大树下,在优雅的长条石头凳子上坐下,等着沈擒龙到里边去。
沈擒龙离开门房,朝两个日本宪兵点点头,朝那个中国特务指点的方向走去。
正走着,他突然大喊:“您好,山口先生,等我一会!”
李骥和两个日本宪兵扭头一看,那边的一个穿着西装的人正在朝里边走,听到沈擒龙喊自己,那个人停下脚步,等着沈擒龙过来。
沈擒龙快步跑过去,拉住那个人的手,两个人携手并肩地继续朝大院深处走去。
这一下,连李骥都有点糊涂了。
李骥知道,沈擒龙家是在北平的,他也知道沈擒龙的爸爸是在北平有名的老买卖家工作,其实早就是专门负责业务的人了。
沈擒龙是很象他父亲的性格的,而且,他也真的是按照他父亲教导的办法在社会上做人办事的。
他们父子的观念,就是尽量与人为善,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多一个仇人多一堵墙,所以他们父子在社会上认识的熟人相当多,施与别人的恩情特别多,到处都有非常感激他们的人。
李骥看出来了,这大概又是沈擒龙认识的人,当然,也可能是沈擒龙的爸爸以前认识的人。
他们两个都是三教九流的朋友无所不交,不管是什么人都跟他们能交上朋友,而且都是很能在重要时候出力的朋友。
李骥暗暗松了一口气。
李骥心想,这个败家孩子,原来在这里边有认识人,怎么不早说。
差一点没让他吓死!
但是李骥回头再一想,也就明白了沈擒龙的苦衷。
他知道,尽管沈擒龙,或者是他的爸爸,可能认识很多人,但是现在时局变化太剧烈,你怎么知道当年的交情是不是有用。
你怎么知道在这样的生死关头,人家是不是还肯舍出自己的性命来为你帮忙。
这不是通常的太平年月,这是少吃一口饭就能死人的兵荒马乱的时代,在利害冲突面前,任何人情都会在自己的性命面前变得一文不值。
但是,毕竟沈擒龙还是闯过去了,到现在为止,沈擒龙在两个日本宪兵面前还是没有露出一点马脚。
那么,下面就看沈擒龙下面的行动了。
李骥看着沈擒龙走进了前面的高大的中国式大楼,他的心又提起来了。
他要竖起耳朵,注意听着里边的声音。
如果里边发出了尖叫声,传来了枪声,那就是沈擒龙在里边暴露了,开始动手了。
那时,他就得赶快里应外合,干掉面前的这两个日本宪兵,从外面杀进去,把沈擒龙救出来。
沈擒龙拉住了那个穿着西装的特务,和那个特务携手并肩地朝前面的大楼走去,那个特务说道:“先生,你找谁呀?我不是日本人。我是中国人。”
沈擒龙笑了笑说:“对不住,我在远处没看清,我以为是我从前的上司山口先生。你贵姓?”
“小姓夏,夏天的夏。”
“啊,夏先生,认错了人,真是不好意思。”
“那里那里,经常有的事。
“那么请问先生找谁?”
“我找情报分析二课,不知道他们现在下班了没有?”
“没有,最近工作量骤然增加,大家都忙死了,连中午饭都不到外面去吃了,就在办公室对付一下,现在过去肯定有人接待的。”
“哎呀,那太谢谢了。”
沈擒龙一边说,一边和那个特务一起进了大楼,那个特务把情报分析二课的方向指给沈擒龙看,两个人客气地分了手。
沈擒龙慢慢来到情报分析二课的门前,回头看看,那个中国籍特务还在看着他,向他点头。
沈擒龙也客气的微微鞠了一躬,然后敲开情报分析二课的门,走了进去。
沈擒龙一进门,坐在门边的一个特务抬头看看他,问道:“先生,你找谁?”
沈擒龙本来想要骗过门外的两个日本宪兵,到了大楼里边转一圈就出去,没想到这次还碰上一个过分热心的家伙,非要把路给指明白不可,当着他的面,还跑不了了。
他只好硬着头皮进了特务的办公室,这一下,真是左右为难。
现在那个特务已经发现了他,沈擒龙只好又是微微一鞠躬,对那个特务说:“先生,我有一份关于八路军司令部的情报,不知道应该交给谁。”
这一句话在整个办公室都引起很大反应,一个饼子脸的人马上走过来,用有点生硬的中国话问道:“你是什么人?”
沈擒龙说:“我是住在城外八路军的人,我给日出公馆送过情报。现在我有一份关于八路军冀热察挺进军的司令部的情报,想要报告给太君。不知道行不行。”
那个鬼子一听就来了精神,马上把沈擒龙叫到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两个人并肩坐好,另外一个中国籍的特务急忙跑过来,给两个人都倒上一杯热茶。
鬼子十分热情的劝沈擒龙喝一口热茶暖暖身体。
他也知道沈擒龙从那么远的城外跑来,在这样冷的天气里,肯定身上都冻得受不了了。
沈擒龙听从了这个建议,马上抱起那杯热茶,喝了一大口下去。
沈擒龙心想,就是一会死了,我也得当个舒服鬼,反正这都是我们中国的东西,我多喝一口,就少便宜鬼子一口。
鬼子看到沈擒龙只顾着喝茶,有点急不可待地问道:“那么,先生是怎么知道我们黄城事务所的呢,又是怎么知道要把情报交给我们的呢?先生以前从事过专门的情报交易?”
尽管鬼子对八路军司令部的重要情报十分感兴趣,但是,鬼子仍然没有消除疑心,要先把沈擒龙的底细盘问个一清二楚才罢休。
这些日本特务要比外面的两个日本宪兵的级别还要高,都是从事了几十年情报收集和分析的高级日本特务,对于情报专业、对于中国人,已经是了如指掌了。
沈擒龙在人家这样的特务老手面前,还是显得相当稚嫩的,如果他有一点考虑不周,露出了一点破绽,那么他今天就绝对不能回到八路军司令部去了。
沈擒龙又喝了一大口热茶,这定了定心神,这才说道:“我以前有一个朋友,他在县城的日出公馆当特务,他发展我当了他的情报员,以前我有八路军的情报都是交给他的。我是从他那儿听到的黄城事务所的事情。”
鬼子点点头,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又殷勤地劝沈擒龙再喝一点,然后关心地问:“沈擒龙,现在身体上是不是舒服好多了?”
沈擒龙笑了一下。
他正要接着说下去,但是,他突然看到,那个鬼子的眼睛里边闪过一道寒光,鬼子正在用刀一样锋利的目光观察着他的表情。
鬼子根本没有相信他!
鬼子是假装听信了沈擒龙的话,让他放松警惕,然后才诱骗他说出更多的错误的话,以便抓住他的把柄。
鬼子真狡猾!
沈擒龙的心“砰”地一跳,但是仍然若无其事地继续。
鬼子没有在沈擒龙的脸上看到异样的反应,于是又装出和蔼可亲的样子继续问下去。
鬼子问道:“那么,你是怎么掌握的八路军的情报的呢?你在八路军里边工作?”
沈擒龙回答说:“不是的,我是不可能在八路军工作的。”
沈擒龙明白,鬼子这又是一个圈套。
如果沈擒龙说自己就是在八路军工作,那样他得到情报的来源是可能很正常,但是,那样的人也可能是八路军派来执行反间计的,那样他的身份就更加值得怀疑。
当然,如果是说自己是八路军的工作人员,那样最后会让鬼子更加信任自己,会得到鬼子的极大重视,比现在自己扮演的卖情报的小喽罗的地位要高级很多。
但是,那样事情就会变得更加复杂。
沈擒龙可不想跟鬼子玩什么心理游戏,他现在能够活着从这个大院出去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于是沈擒龙说:“我家住在城外农村的一个村子里,八路军经常转移住地。现在他们的司令部就住在我们村子,所以,我留心观察,了解了他们很多情报,现在我才来报告。”
鬼子又是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做出非常了解的表情。
到了这时,沈擒龙开始瞧不起这个鬼子。
这演技也太差了,怎么总是这一套玩意儿,刚才这都表演过了!
能不能换点新鲜的!
鬼子又装作热心地问:“那么,你的情报怎么不送给城外的日出公馆呢?你不是他们的特务吗?”
沈擒龙装出为难的样子说:“原来,有一个经常到我家的货郎,我朋友如果不来,就是那个货郎来拿情报。可是,我朋友让八路军抓住了,让八路军枪毙了,不知道怎么的,那么货郎后来也不来了。我到过日出公馆,结果听说那边的大太君也让八路军给……”
这可戳到日本鬼子的肺管子上了,鬼子连忙摆摆手,不让沈擒龙继续说下去了。
鬼子听明白了,沈擒龙说的是在下面的日出公馆的宫本常五郎被八路军绑架后处决的事情。
这可是让所有的日本人都感到十分丢脸和极其痛心的事情。
即使不是沈擒龙对他这个日本特务提起这件事,就是在他们日本特务内部,在日本统治当局内部,宫本常五郎被八路军处决的事情也早已经成了一个忌讳,根本没有人愿意再提起了。
但是到了现在,这个日本鬼子是听明白了,沈擒龙说的整个过程,事情的顺序,完全对得上。
至少,说的这一切和日出公馆最近发生的一切相同,沈擒龙至少是了解日出公馆的大致情况的。
可是,日本特务仍然没有停止询问。
他又问道:“那么,八路军的政府那么民主,口口声声要为老百姓谋幸福,你为什么不参加八路军,反而要冒着大的危险,把情报交给我们的呢?”
到了这时,老鬼子已经不再装出和蔼可亲的样子了,他凑到沈擒龙身边,逼视着沈擒龙的眼睛,他一脸狰狞,眼睛里边露出凶狠的光,就差一点没有把沈擒龙从沙发上揪起来,一口吞下去了。
如果换了一般人,别说是心怀鬼胎,故意撒谎,就是真的想要投靠鬼子,胆子小一点,也得让这个老鬼子吓得胡说八道起来。
老鬼子都是疑心非常重的人,他认为,现在城外的八路军已经开始占上风,既然八路军的势头正盛,那么身为一个中国人,凭什么不去投靠八路军,反而冒着被八路军枪毙的危险,跑来把这么重要的情报交给日本人。
当汉奸总得有一个理由啊!
用后来的话来讲,人做事情,总是要有一个动机的吧!
对于汉奸,老鬼子见得多了。
那些汉奸一看样子就知道全都是没出息的货。
那些汉奸,放弃自己的良心,投靠日本人,有的是为了钱,有的是为了日本鬼子给的汉奸政府里边的权力,有的是被日本鬼子的女色收买,有的是在战斗中被俘。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些人多少都有一个可以让日本鬼子心安的理由。
鬼子虽然使用汉奸,但是,却从来没有真正相信过中国人。
有中国人来给他们干事,他们得有一个能够说服自己的理由,才能相信这个汉奸是真心投靠他们的。
沈擒龙说:“八路军来了之后,把我们家的土地全都分给了那些穷佃户,我们家一下子破了产。我要借着皇军的力量为我们家讨回公道,我要报仇!”
鬼子长长出了一口气。
这个理由还可以接受。
但是,鬼子又说了一句话,沈擒龙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鬼子说:“我要给日出公馆打一个电话,询问一下你向他们交情报的纪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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