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山红登时抓紧她抱在怀中,咬牙切齿道:“恭喜你,怀上我儿子了!”
她耸然动容,在混沌中惊觉,“你不要打讹语!”双手奋力推开满山红。
托天梁识趣的退出屋内,他看得出来大当家的这次是动了真情。
满山红被余姚推开,顺势站了起来,用粗壮的双手在脸盆里绞把毛巾,又回身走过来给她擦脸,她越想躲开他,他越按住她,苦恼道:“我该拿你咋办?”
她睨了他一眼,“我不会怀孕的,你家先生搭错了脉。我们大宅里闹出过这种事,何况我跟你也没发生……”她咬着唇低下头,似乎突然想起来什么,“蹭”的一下又跑到炕角立住,双手交叉抱紧臂膀,“我刚才不是在洗澡吗?”
“你洗澡晕死过去,幸好我发现及时救了你,不用再跟我假正经,该不该看的我都看完了。”满山红坦白。
余姚忽闪忽闪眼睛,哗啦啦又掉下泪来。
他皱眉道:“我真是服你,你咋这爱哭,我还没办了你呐!”
“你送我回奉天城吧!”
“你这都怀了我的娃,你家老爷还能要你吗?”
“我哪里有怀你的孩子?你不要胡说!”
“你在我屋里睡了这么久,谁信这孩子不是我的?”
满山红把她绕晕,她和裔勋在一起四五年从没有过怀孕音讯,倘若满山红讲的属实,那裔勋也算老来得子,她也可有自己的孩子。可是……她被绺子掳上山这么久,谁能相信她怀的是裔勋的孩子?谁都会认定她孩子的爹是满山红,她捋顺了满山红的意思。
“你跟裔勋说清楚行不行?”她犯了傻气。
“我为什么要跟他说清楚?我又不是什么好人。再说老子绑个娘们儿上山一俩月没拿下,传出去我还要不要在道上混?”
“可是,可是事实就是我和你什么也没发生啊!”
满山红狠挠了把自己的和尚头,“我出了这个门儿这帮弟兄都得来向我道喜,这孩子我不认都不好使!不然你就从了我吧,我肯定对你千万个好,这孩子……我视如己出!”他一拍大腿,似乎下了很大决心。
说时迟那时快,整个山寨不到半天功夫已全都知晓此事,为此甚至摆了顿酒肉庆祝,她被“坐实”了满山红媳妇儿的角色。“好处”自然是不再畏惧他,他已“怀”了他的骨肉,他没法子再她打什么歪主意。可她还怎么有脸面回到裔勋身边,她如何能解释清楚发生的一切?她该怎样重新过平稳的生活?她这辈子算是折在满山红手里。她想到棠柠,她历经种种仍顽强的活着。可是她到底该怎么办?金氏万氏的嘴脸浮现在她的脑海,他们叶家随便哪个人都要致她于死地,莫须有的罪名是洗刷不掉了,可真的要委身于满山红吗?他真的会对这个孩子视如己出?她怎么会冒出如此恐怖的想法?那满山红可是绺子,她绝不会对施暴者动情!但裔勋会相信孩子是他的吗?她心乱如麻,恨透了满山红。她本应在裔勋房里跟他分享这个喜讯,这本是一桩欢喜的事!
隔些时日,满山红不知从哪淘来几件肥大的粗布蓝罩袍,照例往炕上一甩,“不比你原来穿的绫罗绸缎,过几天下山再给你买。” 看余姚木讷不语,道:“你把头发梳起来行不行,披头散发像个女鬼似的!你能不能打起点精神?”
余姚瞪着他,风马牛不相及道:“裔勋真的不会相信我吗?”
满山红冷面抽动了下,坐到余姚身边,“你家老爷是什么样的人?”
“裔勋他……”她又低下了头,“你要听吗?”满山红点点头。
“我是他的三姨太太,他大了我三十岁……”
满山红掠走她当晚瞧见一眼叶裔勋,他以为叶裔勋只到不惑之年。他看着余姚近乎忘我的描述着,抽冷子打断道:“我当是以为你俩多恩爱呢,整了半天你就是人家小妾,他能有多在乎你?他儿女众多又都成了年还能容下你肚子里这个?”
“难不成我只有做你媳妇儿才是出路?单不说你绑我上山这个罪证,且论你这个人落草为寇烧杀抢夺无恶不作,今日是老子明日就变成孙子大后天或许就没了命!”
满山红被她激怒伸出手要揍她,可手落下来就变成轻轻一推,“我一直不明白我为啥稀罕你,直到现在我算琢磨过味道儿了,我看见你就想看见我自己,卑微穷苦要强,为了生存不择手段。”
“嗤!我知道你认为我是贪恋裔勋的钱。”
“别骗你自己了!哪个娘们儿愿意给男人当妾,实打实的感情永远都要一对一!”
她怔住,她心里有一团黑漆漆的东西,这团黑漆漆的东西被满山红揪了出来,她双手扪住脸,道:“我从没标榜过我自己不爱钱,难道就不可能既爱他的钱又爱他的人吗?”
“他没有钱还大你三十岁,你还愿意给她当妾吗?”
她哑言,竟一时无法找到反驳他的言语。
满山红追问道:“所以我是坏人你是什么人?”又上前抓住她的手腕,“你回去只会被他扫地出门骂你败坏他的家风!单余姚你到底懂不懂?”
奉天城郊,藤冈修正在路边的小摊上打尖,他遵棠柠之托来寻人数日。她那旧相识早已金盆洗手做起正经营生,但他欠着棠柠一份大人情,故而豪爽的承下此事,只因太久没在道上出没消息不大灵通,磨蹭到今日才咬准动静。藤冈修这才急匆匆赶回奉天城,可他一路都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对棠柠讲实话,按她的脾气藤冈修是万万控制不住的!他曾问棠柠何为与单余姚交好,她们并未相识甚久。棠柠笑回他,高山流水觅知音。他思来想去决议豁出去不瞒她!
“是盘山岭的满山红掳走余姚上了山?”棠柠质问。
藤冈修道“你的旧相识打探很久才确定的,因为满山红没打算绑她讹钱,一点风声也没放出来,盘山地界离奉天又较远,所以知道这事的人太少,我们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城里,才白白虚掷这些时日。”
“我早该想到的,我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哎!”她手中掐着烟,在藤冈修面前踱来踱去。
“我算准自己肯定拦不住你,但是你要去救人我跟着你去!”
棠柠怃然,“你别给我添乱,你帮我做的够多了!”
“你带我去只有好处,到底我是日本人,绺子要动咱们还得掂量三分。”
她努力睁大眼睛,生怕眼泪会掉出来,“我现在就去通知叶裔勋。”她没法面对藤冈修的热忱,只有快步逃离。
自省等人恰都来叶府看望,棠柠登门来时,时候已经不早,但人命关天她顾及不得那么多。
泊川见到她仍以礼相待,她没有半句寒暄,一口气道出原委实情,眉毛一横板脸道:“叶裔勋,我且问你敢不敢去?”
裔勋没有半点犹豫,“即刻启程!”他魂牵梦绕的单余姚,他要救回她。
众人急忙拦住二人,劝阻他们不可鲁莽行事,理应从长计议。
棠柠叉腰叱道:“瞧瞧你们这一屋子男人,该动真格时候哪一个像个老爷们儿?”
泊川劝道:“棠柠你别冲动,你们这么单枪匹马的去岂不是送死?”
“你们还能乞求下官兵,带领他们上山剿匪?我不管你去不去,明日一早我铁定要出城!我上你府来也就是知会你一声,并没有奢望你与我同去!”她甩身怨愤离开。
裔勋向众人道:“你们不要再劝我,既然已知余姚下落,我必定要去救她。”
泊川奉劝道:“你若一去不归,你这一家子怎么办?因一个单余姚丢弃全家,你算过这笔账吗?”
自省附和道:“何况她是落到绺子手里,算算也有两个来月,哪里还能保得住清白?不过是个姨太太罢了,大不了再娶一房进门!”
裔勋向几人拱手相拜,郑重道:“我若此去不归,整个叶家就拜托你们照全了!”随即命人拿来笔墨纸砚。
几人诧异道:“裔勋,你这是要立遗嘱?”
裔勋不言语,伏在案桌提笔书写,一项一项分配他的钱财去向。
赵乾叹道:“你们不要再劝了,他心中早已做好盘算,否则遗书会写的这么顺畅?”
半个多时辰后,几人手中拿着十来页遗嘱细细斟读,每遇不解之处立即提出异议,以便达成共识方便他们几个委托人去执行。
送走几人已过四更天,他站在庭院中央眺望整个叶邸,怅然若失百感交集。他这半生总要有一次为了自己,他得守护住他和余姚的感情。无论如何他心意已决——盘山岭他去定了!
微蓝的天色显得冷清凝重,晓南阁门外一角站着的是叶裔勋,他的身后停着一辆马车。另一角藏匿着藤冈修,他屏息望向晓南阁的门口。昨晚棠柠绝情的把他轰了出来,可是他实在无法说服自己弃她于不顾。晓南阁大门吱嘎一声被打开,棠柠婀娜的身影款款迈了出来。
二人几乎同时赶到她面前,裔勋疑惑藤冈修的出现,棠柠愤怒藤冈修出现。然后三人缄默着上了马车。马车驶向盘山岭,他们要接余姚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