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家,安宁便把自己反锁进了她的私人书房里。
陆越川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着他们回来,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就只看到自家嫂子跟一阵风似得从自个儿面前走了过去,约莫一分钟左右之后,从楼上传来了微弱的一声儿砸门声。
不解的扬了扬眉头,陆师爷询问的看着跟在权五爷身后的战狼。
战狼耸耸肩,表示自己也完全的一头雾水。
陆越川没法儿了,将看了一半的《义山诗集》合起,放在一边儿,直接问道,“嫂子生气了?”
战狼很确定的摇头,“没有。”
没有?
那嫂子进了门看到他,也连个招呼都不打,噔噔噔的就上楼去了?
又回忆了一遍嫂子进门前的事情,战狼特别肯定的摇头,“没有。”
“那嫂子为什么……?”陆越川不解的问。
战狼还是摇头,“不清楚。”
一路开车回家,嫂子跟五爷聊的都挺好的。虽然五爷总是在开黄腔,惹得嫂子又是翻白眼又是没好气的骂娘,但气氛很明显是相当不错的。
要不是顾及着明儿跟军方的谈判,以及五爷舟车劳顿体力不济,他都打算回家之后开始清场呢!
把家里留给嫂子跟五爷,让他们两个人去完成大姐亲自下的的命令。不许任何人打扰,今儿晚上,谁都不能留在家里打扰五爷跟嫂子的好事儿。
他差点就准备清场了。
“就下车之前,嫂子还跟五爷有说有笑的呢。”战狼也挺莫名其妙的,“谁知道为什么一回家,嫂子就这样儿了。”
陆越川若有所思的望了望楼上的方向,又看了看慵懒悠闲的坐在沙发上吞云吐雾的权五爷,脑袋一点,似乎明白了什么。
虚空压了压手臂,陆越川示意战狼先坐下,别站着了,不然给他的压力怪大的。
毕竟在九处……他陆师爷可是那个拉平均身高后腿的‘小矮子’啊!
明明他整一米八零,最标准最完美的身高了。可奈何,身边都是一群巨人国出来的家伙,就连小追命那小兔崽子都一八四呢,他这一八零的身高,真是不够看的。最可气的是……南宫那个家伙,不多不少就比他高了一厘米!
即使只高了一厘米,那也是比他个子高不是?
再不用说身高一米八六的五爷,以及身高一米九二的战狼了!
每次他坐在办公室里,战狼来找他说话的时候,他的压力真的很大啊!
“不用在意。”陆越川想明白了,便给战狼宽心,“嫂子什么气也没生,她就是对自个儿的要求太严苛了。十全九美,在嫂子这儿都不成。她要的,是十全十美。不管是什么,嫂子都严格的要求她自个儿要做到最好。”
对于自家嫂子严于律己这一点,战狼是清楚的。
嫂子她嘴上虽然从来不说,可她私底下有多拼命,就连他这个不经常回家住的人,那都是看在眼里的。
听林晚晚说,自打嫂子决定代表九处跟军方谈判,嫂子就没有在凌晨四点钟之前上过床!而且啊……嫂子就算是床上了,也要靠在床头看那些资料卷宗,直到她实在是顶不住昏昏的睡着。
想要看起来毫不费劲,背后就得十分努力。
这话儿,他一次都没听嫂子说过,但嫂子的行动,却就是这么做的。
点点头,战狼‘嗯’了一声儿,“嫂子对自己要求这么严格,未免也太辛苦了。”
其实嫂子本可以不用这么辛苦不用这么累的。
她都已经是五爷的妻子了,她就随便干干,应付的过去,就已经很厉害了。
“嫂子要真是那样得过且过的人,她也不会是咱们的嫂子了。”陆越川淡淡的说了一句,问道,“刚才在回咯爱的路上,五爷有没有说让嫂子随意点,别太在意,就算嫂子搞砸了,五爷也会帮她收拾烂摊子,类似于这样的话?”
战狼连考虑都没有便点头了,“说过。”
虽然话不一样,但意思是一样的。
陆越川摊摊手,“这不就结了?要是五爷给了嫂子什么压力,她或许还会对自己宽松一点儿。可五爷越是让嫂子别在意,随便对付一下,嫂子就越是要做出点成绩给五爷看。谁让,咱们家嫂子是个不服输的性格呢?”
偏过头,陆越川颇有些无奈的看着已经吞云吐雾完毕的权五爷,“五爷,您明知道嫂子是这样儿的性格,您怎么还——”
权煜皇只是懒洋洋的斜睨了一眼儿,陆师爷便嘘声儿了。
“不让她今儿晚上在书房过,她能睡得好觉?”
陆越川抿了抿嘴唇,默默的给自家boss比了个大拇指,“还是五爷最了解嫂子的性格。”
嫂子就是那种给自己压力越大,她心里边儿就越轻松的类型。
怎么说呢?
稍微有点自虐的倾向吧。
没办法,每一个完美主义者的身上,或多或少都会出现一点点的自虐倾向。
要是没有这一点点的自虐倾向,也就可能是一个完美主义者了。
自己给自己精神上的压力越大,净胜上越是折磨自个儿,这心里上么,就稍微能够轻松舒坦一些了。
要是不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来自我折磨,那内心的自我折磨,才是要了命的。
五爷就是嫂子的性格,所以才会故意叫她随便点,别当回事儿。
也对,就算是五爷强行的不让嫂子去书房,把嫂子按在床上,她就算是乖乖的闭上了眼睛。这一夜,想必也是一夜无眠。
倒还不如……索性直接让嫂子今儿晚上在书房过了。
她自个儿准备的万全一点,她心里也舒坦。
陆越川转身去厨房把蒙古大夫专门给权煜皇熬得中药端了过来,“老白说的,五爷您一回来,就得把这玩意儿喝了。”
权煜皇接过,一饮而尽。喝完了,他懒洋洋的把瓷白的小碗递给陆越川,这才问道,“什么玩意儿?”
陆越川表示十分的无奈。
这也就是老白没有啥坏心思,要是一旦老白对五爷有了什么点不轨的心思,那老白想要害死五爷,岂不是毫不费力?
喝都喝完了,五爷才想起来问一句自个儿喝的是什么玩意儿。
可想一想他不也是一样?
因为——
“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儿。反正是老白让我给您的。”
权煜皇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有些泛苦,他伸伸手。既然是老白给的,那他喝了就是。
他家花房里的白大夫,还得靠他保命,避免被白家外边那些的仇家五马分尸,碎尸万段,姓白的自然没有害他的道理。
陆越川转身去了厨房,回来的时候,手中端着一个盘子。里边放着三个还冒着热气儿的马克杯。
自己拿起一杯浅浅的抿了一口,陆越川撇嘴,“说到冲咖啡,还是南宫的手艺最好。”
战狼刚伸出去拿马克杯的手,在半空中微微愣了愣,然后才拿起了马克杯。
相识这么多年,他想要不了解陆师爷的性格,好像也是在为难人。
还提起南宫,陆师爷是想……?
战狼只是抿着还滚烫的咖啡,一言不发,等待着陆越川的下文。不——严格点来说,他是在等待着接陆师爷话茬的权五爷的下文。
连战狼都能瞧明白的事儿,权五爷岂会看不出来?
他没有端起放在自己面前的那被咖啡,随手指了指陆越川放在腿边儿的诗集。
陆越川极有眼力劲儿的把自己那本都快翻烂的的《义山诗集》递了过去,嘿嘿的笑着,“这不是等五爷回来的时候没事儿干么,就看看诗集打发一下时间了。”
权煜皇从鼻尖儿嗤笑一声儿,随手接过,胡乱的翻了几页,“这破书你都看了多少遍,还没看腻?”
“喜欢的东西,当然是看不腻的。”陆越川认真的回答,“五爷自然是知道我为什么独独喜欢义山。”
李商隐,字义山,号玉溪生。
是陆越川最喜欢也是唯一喜欢的诗人。
上学那时候起,陆越川的作文成绩就忽高忽低的。只要能让他以李义山为主题写作文,陆越川总是能够拿到高分,甚至经常能够拿到满分。再苛刻挑剔的老师,都没办法给陆越川的作文扣上一分。
陆越川的考高语文作文,写的就是李义山。毫不意外的,作文拿了满分。还被选中作为高考满分作文印了书呢。
南宫之前也会经常拿这件事儿打趣陆越川,说他上学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工作之后,他得跟无穷无尽的报告打交道。谁让,就他陆师爷的高考作文拿了满分呢?活该他在九处干的最多的活儿,就是给上边写报告。
诗人那么多,有名的诗人更是数不胜数。为何陆越川独独喜欢李义山?这个理由,战狼就不知道。
他有些好奇的看着权煜皇。
权煜皇却只是随手将陆越川爱惜至极的《义山诗集》扔在一边儿,懒洋洋的说道:“李义山一生襟抱未曾开,你陆越川却不是。”
陆越川叹气,苦笑,“五爷,你该是明白的。我本志不在此。什么九处的陆部长,军中的少.将。这些玩意儿,都不是我想要的。我真正想要的,这辈子都得不到了。”
所以他何尝不是跟义山一样?
一生襟抱未曾开。
凉涔涔的斜睨了一眼陆越川,权煜皇面无表情的丢下一句话,“死了的人,就是死了。你再怎么怀念,死了的人活不回来。”
陆越川却淡淡的回复,“五爷,在陆家被灭门之前,我就是个胸无大志的人。我这辈子想要的,就是能够跟小妹一起承欢母亲膝下,逗她开心,让她别每天都是愁眉不展的。”
可惜,母亲去世的太早。他早就没有机会可以陪在母亲的身边。
再后来……陆家一夜之间被灭门,他连小妹也没有了。
一生襟抱未曾开,说的何尝不是他?
皱了皱眉头,抿起那性感的薄唇,权煜皇冷冷的呵斥,“这种无病呻吟的诗,你就不该看!”
什么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什么锦瑟无端五十弦,一旋一柱思华年。李商隐写的诗,总是这么的带着忧愁!
没有事儿的人,看多了这样的诗词,也该变得忧郁了!
陆越川苦涩的拉开唇线,“五爷,你是明白我的。等报了陆家的仇,我这个陆部长,也只会变成一个闲人。”
“可你陆家的大仇,还未得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