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土临朝,归元十五年,天下大旱,百姓饿死无数,邪魔外道由此猖獗。笔神阁 www.bishenge.com
十五年立夏,临朝鹦鹉洲乌鸦郡邰县,正午时分。
“请土地神!”中气十足的声音来自一个穿着道袍手拿拂尘的中年道士。
他盘坐于邰县正中空地搭起的高台处,台下是面黄肌肉的百姓。一张张恳切的脸仰视着这位近日声名高涨的道长,祈祷他为他们祈祷来一个好的时节。
这位道长前几日救了一位县民,那人肚子因吃了太多观音土本要胀破,道长却只抬手一捻便让肿胀消退,手段实在是神鬼莫测,因此,当他说自己只要办个仪式便能请来土地公改天换地时众人一点都未怀疑。
这样的年景,有一丝希望比任何事都重要,县衙大门紧闭,百姓也只能求于神鬼之处。
道长并不是一人前来,左右还有七八位下侍,见其甩着拂尘于台上作法,有人心领神会端出盘子,盘子上有陶碗若干,被分发于底下众人面前。
“上仙已至,请各位放血招待上仙而用。”道长摇头晃脑,念念有词。
有多日饥肠辘辘而心急之人张口便咬破手臂皮肤,另只手端起碗,见鲜血落于碗中脸上却无痛意,只泛上病态的潮红。
血液刚沾上陶碗,便化作湿热的血雾,飘往高台处道人方向。
十股百股,自四方而动,汇于一处,便是道人眉心。他眉心绽开一朵妖异红莲,花朵晶莹,瓣瓣剔透。与此同时,底下众人干瘪的身子也慢慢鼓胀,仿佛抽血却给了他们更多的营养。于是众人忽略了身上的痛楚,各张脸上挂上了相似并有些扭曲的兴奋。
怎么看都是一副闲人不愿打扰的和谐景象,可惜,还是有人不解风情。
立夏聒噪的蝉声中,黄皆进了邰县。
他前一秒还在入口,下一刻竟突兀地现身于道人身后,缠满绷带的右手悬于道人头顶,底下正是那朵盛开的莲花。
“大胆,你是何人!”下侍们或惊呼或怒吼,却不敢上前,怕惊扰了道长作法。
不光是他们,百姓们看见这衣着褴褛,头戴弥勒面具的陌生来客脸上也露出扭曲的厉色,张嘴欲斥。
当然,他们现在已经说不了话了,可似乎无人意识到这点,依旧张着嘴动着声带,看上去分外诡异。
但黄皆的眼神并未有丝毫的奇怪,他透过面具镂空处扫视底下众生,终回到正主身上。
“我饿了。”声音嘶哑,难听得犹如厉鬼,更奇怪的是听上去这声音并不是来自黄皆头部,而是来自后背。
“朋友,等作完法我们自会开斋施粥,可现今我们正为百姓谋事,能否请你退至一边呢?”不惊慌的还有手下的道长,他语带温和,语气似乎只是看见一位小辈胡闹。
但这样的从容只有短暂一瞬,当他听见下句话时血莲一抖,整个人便从高台处闪现于周围一座矮楼屋顶,满是杀气地盯着底下那个陌生人。
“让我吃了他,你还可以活。”他听见的是这句话。
“降灵府众人,助我降妖!”道人拂尘一甩,底下百姓如木偶断线,软瘫着倒在地上,身上饱满的肌肉转眼又回复干瘪,只有血液依然在流。
而下侍们往腰间一抽,抽出缠在身上的软剑,剑锋直指黄皆面门,脸上一副狰狞神色。
“养狗真是好,前赴后继地为主子送死,子意,我想我们也该设坛论道,养些忠犬了。”厉鬼般的声音懒洋洋地响起,带着懒散和调侃,也不知与何人谈话。
“上!”也不知谁先喊,众人纷纷举剑刺向黄皆。
离得近的那人来势最猛,剑锋反射着酷暑的烈日,在那张可恶的面具上一闪而过,锋刃削向黄皆的脖子。
一寸,半寸,他都能想象出他的剑锋砍下那颗木讷头颅的样子,脸上的笑意刚刚绽起,便瞬间定格。
他动不了了,黄皆手臂一甩,绷带飞舞着缠上了他的身子,一瞬间他觉得那不是绷带,而是一条很长很长的舌头。
“师兄!”
“杜师弟!”
惊呼炸起,可他已听不见。同时,黄皆的这一招实在太过邪异,更加妖邪地是,那被包裹住的身子肉眼可见地坍缩下去,好像被溶解一般。这般情景,让本已冲去的众人硬生生地止住了脚步。
看来,他们并不是唯上是从的人,这让道人气得牙痒,脚步一点一点往后挪着。
“吾并不喜食人。”
绷带退回黄皆身上,他甩甩胳膊,脑袋左右转了两下,摘下头上的面具。
一张平平无奇的脸,毫无特色,放于大众之间便是海里的一颗水滴,不大不小的眼眶里棕色的瞳孔呆呆地看向左右各众,又抬头看那道人,却丢了他的身影。
见势不妙,他还是跑了。
“我饿了。”
“知道了。”干裂的嘴唇张开,声音稚嫩如同少年。
......
“啊!!”
失去一只手的痛苦并不是寻常人所能忍受的,更何况是被人硬生生扯下,断口处还粘着一堆抽搐的肉芽。
道人连滚带爬地逃亡着,身下是长长的血道,浸在干裂的荒地中,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气。
他还是被捉到了,被身后那只挂满血腥的怪物在县外的荒地追上,刚提起勇气抵抗便被掰断手指,然后成了一副凄惨的模样。
“我听说过你,我们......我们应该是同路人,为什么要杀我?”他的话语凄厉,厉声质问着黄皆,抒发着自己的不解。
身后人并未作答,一息过后,黄皆现于他身前,脚底踩住了他的脑袋,止住了他匍匐的去路。
“这邪魔混迹二三十载于凡间,沾满了人间尘土的佐料,味道一定不错。”黄皆双唇未动,那厉鬼之音依然兴致勃勃地响起。
“别杀我,我有黄金万两,良田千亩,都送给你,都给你,都......”他边开口求饶,伏在地上的身体一颤一颤,说到后来,脊椎突兀耸起,骨裂声起,骨刺穿破皮肤如同长枪刺向黄皆面门,却在鼻间近处断裂成数块。
而下一刻,疯狂的布带缠满的他的身子,遮盖住了他想要再次开口的话语。
良久后,黄皆站起身,开口问:“去哪里?”
“听说临国与辛国边境有一万葬坑......”
“好。”黄皆应了声,身影转瞬消失于原地。
归元十五年立夏,邰县依然大旱,众人第二日于睡梦中起,还未多惊异于自己为何会躺于空地,便被日复一日祈祷下雨的日常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