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口失守的消息传到了太原,五千清军,连同守城的汉人,除了几百名俘虏,悉数被杀,多尔衮紧急升帐,召开会议。
帐内一片沉默,气氛憋闷压抑。
“大家都说说,有什么好的建议,畅所欲言!”
多尔衮就像失去了精气神,面色疲惫,双眼挂着重重的眼袋,瘫在太师椅上,挥了挥手。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说话。
对李自成作战已经有了半年,不仅仅是物资和人员损耗厉害,心也累,仿佛一艘即将沉没的船,虽然所有人都拼命划桨,可是彼岸永远看不到,志气渐渐消磨,心越来越累,谁都不知道力气耗尽,再也划不动桨时,会如何。
大清正在一步步的陷入泥潭。
清朝看起来战无不胜,实力强劲,可这强是相对于明朝的腐败,当一个不腐败的政权接替明朝之后,大清会迅速被打回原形。
一个百来万人口,哪怕联合了蒙古也才几百万的族群,凭什么能征服广袤的中原大地?
说到底,大明的问题不在于外敌,而是在于自身,只有割去身上的肿瘤,挤去恶疮,才会良性发展,可惜需要向自己挥刀的时候,又有几个人能下得了手?最终一天天的苟下去,直到沉苛难返,无药可医。
“洪学士,你来说!”
多尔衮见没人说话,直接点了洪承畴的名。
‘哎~~’
洪承畴暗暗叹了口气,心里有种难言的苦涩。
清军入关,他前前后后,为之操劳,却没料到落到一个骑虎难下的结果,从理智上来说,与李自成耗下去没有任何意义,应该壮士断腕,及时退兵,可是此次南下,不仅关乎着多尔衮的政治抱负,也关乎他个人在大清的地位,筹码下的太多,套进去出不来了。
更何况多尔衮愿意撤军么?
多尔衮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无路可退,因此退后的话,洪承畴万万不敢提,提了,他有可能被多尔衮甩锅,踢出去当替罪羊。
毕竟在入关的谋划上,他的参与度非常高,也非常积极,这正是为主子顶罪的最佳人选啊!
“摄政王爷!”
洪承畴勉强拱手:“眼见就要入冬,黄河再有月余将冰封,臣以为,届时可出一支奇兵,绕过太原,沿吕梁南下,于蒲州渡过黄河,直插关中腹心,李自成必回师,摄政王以主力尾随追击,闯逆必破,所以哪怕信贼暂时占了张家口,只要大同不失,当无恙,一旦我大清全取山西,可回师一路出大同,另一路沿长城夹击张家口,信贼纵是火炮犀利,亦难以抵挡,张家口乃至宣府将失而复得!”
这个建议是孤注一掷,把筹码全推到桌面,就赌这一把,毕竟李自成可以坚壁清野,关中已经被大顺收割了一波,满清再来,也没什么好收割,难道区区奇兵还能攻打西安?
只要李自成不退,清军来绕一圈伤不了大顺的根基,甚至清军抢掠地主大户,对大顺更加有利,正如清军数次肆虐畿辅河北,从财富的角度来看,损失非常惨重,但是抛开人性,纯粹站在客观的角度去看,对李信是有好处的。
清军瓦解了当场原有的政治生态,各种盘根错结的乡宦关系统统被屠刀破坏,李信接收的河北,形同于一张白纸,无论推行什么政策,都不会有太大的反对声浪,可以任意挥毫,因为当地的利益团体已经被清军摧毁了,而且清军能把人掠走,却带不走土地,每一次南下之后,都会留下大片的无主土地。
当然,李信的情况与李自成又有不同,李信有富庶的淮扬和南京作为依托,可以源源不断的向河北输血,而李自成缺乏纵深,清军劫掠过必然会导致元气大伤。
“诸位以为如何?”
多尔衮看向帐中诸人,他现在不求进取,只求渡过眼前的难关。
“摄政王爷,臣弟愿领军突袭陕西!”
多铎站起来拱手道。
“嗯~~”
多尔衮点了点头,对多铎他还是放心的。
可就在这时,帐外有声音唤道:“摄政王爷,盛京急报!”
“快,拿进来!”
多尔衮一惊,连忙唤道。
一名亲兵入帐,奉上一封密信。
多尔衮撕去火漆,拿出一看,顿时,脸色煞白,持着信纸的手,都阵阵颤抖。
帐内诸人也意识到了不妙,纷纷看向多尔衮。
好一会儿,多尔衮吁了口气,沉声道:“信贼攻占了觉华岛,两宫皇太后授权郑亲王主持收复觉华岛事宜,各位都看看罢。”
众人面色沉重,陆续传看,书信的内容非常详尽,连荡寇军的兵力船只,夺取觉华岛的过程都一清二楚。
阿济格不屑的拱手道:“济尔哈朗就是个废物,靠他?我呸,只是给信贼送人头而己,我愿领军回宁远,一举夺回觉华岛!”
多尔衮默不作声,觉华岛失守的严重性阿济格或许看不出,他看的清清楚楚,这绝对是一把尖刀,顶在了大清的腰眼上。
对于济尔哈朗和阿济格,他都不放心,同时他更担心的是,济尔哈朗如反攻觉华岛,必然征用豪格,如果李信把觉华岛顺手送给豪格,豪格的声望将大涨,而他却在太原城下无功而返,局面会对他很不利。
多尔衮不是傻子,豪格平安抢回洪承畴家人的尸体,他一直觉得不对劲,李信不是那种粗枝大叶的人,不可能不设伏,因此只能是李信故意把尸体送给了豪格,让豪格立功,与自己斗!
当多尔衮想明白这一点的时候,简直是毛骨耸然,这分明是李信对大清内部的权力斗争了若指掌,才会有此安排,因此他绝不可能让驻守山海关的豪格去反攻觉华岛,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摄政王爷!”
阿济格催促。
‘也罢!’
多尔衮暗暗捏了捏缩在袖中的手掌,便挥挥手道:“盛京兵力薄弱,宁远不容有失,速作准备,明日回师!”
“什么?”
阿济格与多铎同时大吃一惊。
多尔衮无力的挥了挥手:“山西今次取不下,下次还能来取,但若失了盛京,我大清立陷亡国之祸,不必多说了。”
兄弟俩面面相觑,其实多尔衮还有个原因难以启齿,哪怕吃了败仗,只要没有竞争对手,他还是大清摄政王,所以他要不遗余力的打压豪格,绝对不能让豪格翻身,也绝不能让豪格参与到对觉华岛的当作当中。
洪承畴倒是理解了多尔衮的苦衷,况且觉华岛有变,也是给多尔衮一个台阶下,他实在不看好与李自成死磕到底,于是拱手道:“摄政王爷,退兵事大,不能苍促行之,那李信亲自率兵堵着张家口,虽然我大清不惧他,但他以逸待劳,若与他冲突,对收复觉华岛不利,故而出了大同之后,只能绕道而行。”
多尔衮眼睛闪烁不定,十一月底已经很冷了,如果绕道蒙古腹地,遇到大风雪,极有可能损失惨重,虽然他很不愿意绕路,却不得不承认,洪承畴的建议有道理。
略一沉吟,多尔衮问道:“倘若李闯在后追击,又该如何。”
洪承畴道:“臣料李闯不敢追我,其一,他已是强弩之末,无力追击,其二,李闯是个明白人,若与我大清两败俱伤,最终只会便宜了信贼,有此两点,李闯只能坐视我军离去。”
多尔衮突然心中一动,问道:“倘若与李闯结盟,互不再犯,共击信贼,是否有可能?”
“这……”
洪承畴迟疑道:“或有那么几分可能,但此事不宜操之过急,且须秘密进行,臣建议,先回到盛京,打退了信贼,再遣密使与李闯接触。”
“好!”
多尔衮叫了声好:“传令,严加戒备,不给李闯可趁之机!”
“喳!”
诸将齐声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