械命 第三十六章 以亚方舟

    头，有点晕。

    刚才迪克疯狂的模样尽数印刻在林齐记忆之中，那种感觉让林齐自己的灵魂都有了一丝悸动。林齐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劲，迪克似乎是在发泄，它好像对自己的文明有着强烈的不满，声声的质问中潜藏的是一腔的怒火。

    林齐觉得自己现在要有所动作了，无论是逃离这里还是和迪克另作打算现在就应争分夺秒。不过照现在来看，外面情况可能更为混乱，加上自己被通缉者的身份实在过于敏感，当务之急应是和迪克进行深入的合作以牟取更大的机会。

    只是自己的头部确实开始晕了，疲意也争相在自己的大脑围边汇聚。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林齐意识到自己的前额有些发烫，前面的石壁变得透亮，连带这零星的光线都变得炫目。有种昏厥的呕吐感从临齐腹中传来，肚子里翻江倒海，不知是什么东西在蹿跳。只觉不适感瞬间涌上心头，进而聚拢在了咽喉，“哗”地一声，一口吐出团粘稠的物体来。

    土黄色的呕吐物，却似乎有虫子在其中蠕动，在被林齐吐出后竟然就地滚了一圈，从粘稠的物质中凸出一根根黄色的尖刺来。

    林齐知道自己的身体里已经出现了异样了，这团肮脏的混合物中偏偏孕育了一种另类的生机，或许是某种病菌，或许是携带病菌的小虫，总之里面绝不是纯粹的呕吐物。本能地，林齐想起了自己先前吃过的压缩饼干，这极度恶心的东西怕就是源于那看似简单的供应物资之中。

    在培养舱出来后他已经尽可能保持了谨慎，依然还是没有料到自己的食物中居然还潜藏了这么致命的问题！

    呕吐出来之后，林齐反而感觉此刻自己就像置身熔炉被炙烤的焦炭，不仅是腹中的不适，还有身上紧贴的合金战甲也逐渐开始变得滚烫。周围就像一片升腾的焰火，将他死死地包裹住，不容他有些许的挣脱。

    整合炮的光晕漫溢开来，从那澄黄的光中瞬间迸出数条淡色的彩线，闪烁着异彩。

    “不过迪克……”

    林齐用手覆着额头，身体上的不适却在这个时候愈发变得显著起来。不仅是视线开始变得不清晰，连带着自己的反应速度都变迟钝了。先前那些在石厅中蛰伏的致幻物质似乎再度发挥了它们的效用，林齐眼中的世界开始了颠覆般的变化。

    哪里是入口？哪里是出口？这处石厅忽然间成了一个偌大的斗兽场，进来了便无法再走出。

    林齐眼前的视线变得有些模糊，自己对外界的感应也开始变得朦胧，隐约看到那个被整合炮光波炸开的洞口，无数的石块从上方塌陷下来，泥土层也一并倾倒下，将周边掩埋。倾斜下的瓦砾中，那个本该被掩埋的路口处闪出了两道黑影。一前一后，两道黑影以高速向着自己的这个方向冲刺而来。尤其前面的那个影子的手上似乎还提着什么。

    林齐下意识挥动了下手臂，企图抵挡那两个黑影的到来。

    而林齐也不知道的是，在他挥动手臂的刹那，那些失去控制的整合炮突然间昂起了它们的“头颅”，炮口齐齐对准了林齐所指的方向，和先前一般无二的，一股光圈热流开始汇聚。可以预见，只要这道光波打实了，血肉之躯立马会血肉横飞。爆破音若让外面已经疯狂的选手们听到，绝对会再度引发一场动荡。

    沿这个方向而来的两个黑影明显有了那么一顿。

    “糟糕……”

    林齐迷糊中听到从那两个黑影处飘来的一个词。

    可是林齐仅存的理智已经不由得他思考太多，他只是将手一指，围拢在他身边的整合炮顿时显出了它们的威能。这些明明已经失控的整合炮似乎以林齐的命令为它们的最高指令，竟在这时顺应着林齐的一指开始酝酿起了进攻。

    一台整合炮的威力并不可怕，但是这种武器的能力似乎并非在于单体的杀伤力，它的优势表现在数台整合炮聚集时所引发的磁场紊乱，那无数的光圈叠合在一起才是致命的恐怖爆破。这种力量的叠加呈指数爆炸的趋势上升，在整合炮合理站位以及协调配合的情况下，这光圈甚至能够摧毁一队整装待发的机甲。

    在这个地方的“石壁”中似乎存在一些石块限制着这种威力的挥发，“蠕动”的墙壁一遍遍复合，像是一堵永不损坏的城墙。但这么近的距离，林齐难保他自己不会被这光圈的爆炸所波及，甚至很难说这个石厅能否继续承受这样冲击力的洗礼。

    好在那道毁灭性的光波就在要激射出去的瞬间，一道蓝光突然游走进了这几台整合炮的间隙之中。随着蓝光的游走，数台整合炮一并冒出了青烟，沙沙的响动陆续发出，那威力骇人的整合炮齐齐垂下了它们令人敬畏的“头颅”，刹那间瘫成了萎靡不振的一堆废铁。

    “均已就位……”

    蓝光如游蛇般急速离去，机械的细语声开始响起。

    “方舟，可以启程。”

    齿轮在转动，轴承滚动着支撑起旋转体的质量，“呼呼”的风声颤动在阴暗的角落中，轮槽中划出亮丽的蓝色弧光，联通着无数米深的地下最为原始的机械运作。而后用于传导的机械管道节节组合，伴随咔嚓声响，一直通到由精铁铸造的某处黑窟窿里。

    “检测到外部系统产生瘫痪，备份系统启用，飞船轨道重新测算。”

    “数据核实进行中，对周边星系进行大致估算，人类星球聚居点检测数字为213，挑选合适星球中，检测到文明古星——启明。开启数据入侵，开启改写系统，开启反侦察系统，特殊编号植入，新讯息生成中……”

    “讯息植入完毕，本次零号计划‘械命’执行编号确定，人员状态检测中。”

    黑窟窿里面望不见底，一股无形的吸力牵扯着光线，如黑洞般吞吐着玄奥的迷。无数讯号交错的节点上，一灰一蓝两道光线瞬间交集，短暂聚散，激撞出无数粒子的线流。

    灰光渐渐沉寂下来，蓝光猛地上提，最先触碰到了一个人的脚踝。那个人飞奔的身影兀地一顿，缓了下来，盯着从下蔓上的蓝色光斑，一愣，蒙着面纱的脸上露出一丝愕然。他是黑鸦，紧随在孤煞之后进入了这处石厅。

    “编号1000就位。”深层地下的黑窟窿中突然亮起了一盏灯，蓝光莹莹。

    孤煞回头，他的双眼第一时间捕捉到了黑鸦的变化，只是他淡漠的表情并不能看出他对此有什么异样的发现。他只是盯着那道蓝光，同样停下了前进。

    “编号2000就位。”黑窟窿的另一端也闪烁起了蓝色的光点，与先前那盏灯遥相呼应。

    在蓝光染上黑窟窿的刹那，黑窟窿的里面霎时变得亮丽起来，在这些光的照耀下，可以窥见黑窟窿之中有一间不大的房间，一张床，上面平躺着一个熟睡的年轻人，他的呼吸均匀有律，起伏的胸脯表面也带着一点的蓝光。

    “编号3000就位。”一个声音如是说道。

    最终蓝光恍若江流涨潮自下而上涨上，从深处地下的黑窟窿一路袭上石厅的石制地板，最终在林齐身侧旋转一圈，盘旋起落。

    “编号4000就位。”

    继而那道光从弥合开始分散，划为两半，一半向着失落的迪克涌去，一半朝着被孤煞拎着仍然昏迷不醒的林亚方向激射。蓝光彻底没入两人的身体，仿佛两根飞来的箭，穿透两人的心脏。

    “编号0597，就位……”

    长长的叹音，随之收尾。

    “起航！”

    深层地下的火红球体变得光芒四射，它周围缠绕的每一处管道都在随之升温，变红，泛烫，烧灼着，以最大的负荷进行它们最后的承载。数道工序一齐运作起来，这个地表的塌陷也让晨曦的光芒射入这终日不见光的密道之中，闪现频频。

    地面，再一次开始了晃动，剧烈的震颤恍若天穹抖落无数陨石，“彭”！“咚”！那个无数米深处地下的黑窟窿猛地一喷，烟气在地底开始蒸腾剧荡。地面之上，大地皲裂，仓皇择路的选手陷入了更大的困境。细密的纹路眨眼间爬满了地面，仿佛昭示了他们命运的危机，而距这不远处的枯树林更是被一道巨大的裂痕划分了两半，中间显出一条长长的无水沟壑。

    “等等，那就是……秘密？！”红云抚着石壁，仿佛在倾听什么。

    毒蛇就在他的身侧，红眼以及零零散散十几个红云殿的成员也呆在了一起。这是一处塌陷形成的小型夹缝空间，相对来说比较安全，也比较易于观察外面的动向。

    “我们合作了这么多年，像这一次的，真的是从未有过。”毒蛇对着红云悻悻地说道：“我以为这里所谓的宝藏是可以让我们强化身体素质的强化液，可我没想到这里竟然就是所谓逃离这个星球的最大生机。”

    红云低头，指尖几滴猩红的液珠跳动：“实在太快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我们要逃离这里势必要借助那艘飞船，可是这次的准备实在有些勉强。”

    “有办法？”毒蛇瞥了一眼红云。

    “或许有。”红云望向身旁的红眼，甩手抛去液珠，拍拍他的肩膀，问道：“你觉得呢？我们有多少把握登上那艘飞船？那艘……传闻中被称为以亚方舟的超级战舰？”

    石厅开始下沉，整个石厅像是被一根吊索提着的电梯，飞速地向地底深处行去。石厅中身份迥异的各人却在这时因为昏厥以及其他原因诡异地保持了一种沉默，只听呼呼的摩擦声从外边传来，重物坠落音倒是渐渐变得细微了。

    林齐靠着一侧石壁，眼中掠过无数景象：染红半边天的炮火，骇人的巨型战舰，从空中扑袭落下的机甲。最后一切景象变成数个仰天睁眼的死者，一具具冰冷的尸体，以及给大地涂上颜色的血液……

    最后这些景象开始杂糅在一起，渐渐变成一团，一团燃烧着的火球。林齐发现自己是在仰天看着一轮火红的太阳，太阳的光与热不留情地倾斜给了每一个角落，大地充斥了光与热，所有的一切都在其中消弭。

    然后，一切都消失了，冰冷取代一切，凄冷冻结了视线。林齐打了个哆嗦，他感觉到了冷，他的眼睛还是没能睁开，但他的潜意识已经率先察觉他与他所在的石厅一起沉入一个深深的黑暗中。

    他看到了……一个人，一个人在无边虚无中走来的人。他叫不出这个人的名字，在记忆中也完全没有对这个人的印象，他只是看着这个人的身影一点点走进，走到他的面前。

    “一个人该成为宇宙的天平吗？我均衡了无数年，可我不知道我是否真的正确地行使了我的权利。我护佑一个文明，我给予文明无懈可击的能力。同时，我却又为另一个文明孕育了错误的开端。”

    “信仰是工具，所以神也是工具；神是工具，所以我也是工具，这世界所有人都是工具。他们说我疯了，可是我本来就是一个清醒的疯子。否则凭什么我要成为以亚文明的先知？”

    林齐的头往左肩一靠，这个人就消失了。不过诡异的是，他自己也不清楚是否这个人真的在他的梦境里存在过。林齐依旧在昏迷，但是潜意识或许刚刚倾听完了一个陌生人的言语。

    他只是随着石厅下沉。

    然后，整个石厅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