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中弥漫着一种怪异而难闻的味道,掺杂着明显的酒气,却有点酸,也带着点腐,差点让刚刚苏醒的萧聪差一点一口吐出来。
光线不算明亮,也不知道是什么时间,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暗黄的窖顶,缓缓坐起身来,目光随之移转,再扭扭脖子,周围的一切就全都明了了,除了萧二十七将外,其他人还在像死猪一样的酣睡,除了幽女还保持着一贯的斯文,其他人的姿势完全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萧聪窘窘鼻子,眉头紧皱,将两面手掌拼在一起往里面哈了一口气,又慢慢放下手去,紧接着随手取出一枚白色丹药,放在旁边的空地上,丹药迅速变黑,地窖中的空气重新变得清新并隐隐弥漫一种香气,萧聪的眉头也跟着缓缓舒展。
看着那一个个横七竖八空空如也的酒坛,还有满地狼藉的盘碟碗筷,可想而知他们昨天晚上有多么过分,具体有什么细节他已经记不起来了——虽说是落仙府的顶级仙酿,没想到真喝多了也会片儿,但这么多猫尿下肚,肯定不会有什么高雅之举,想想有点后怕,他昨天晚上也喝多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没有。
萧聪轻轻勾手,叫过来一名萧家将,问道:
“昨天晚上是不是用秘法将喝进去的酒都化掉了?”
那名萧家将眼神有些惶恐,点点头,
“回族长,是的,属下”
萧聪抬起手没让他说下去,
“没事,你们为大家的安危着想,能忍住诱惑不随波逐流,这也算是件难得的事,我不怪你们,那你昨天晚上一直都清醒吗?”
那名萧家将重重点头,
“一直都清醒。”
萧聪眼神微暗,脑袋和声音都稍稍低了些,
“那我,昨天晚上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萧家将眸子微皱,思考片刻,回道:
“属下不记得族长说过什么不该说的话,而且,属下也不知道族长认为的该说和不该说,具体指什么。”
“你再好好想想。”萧聪的语气中隐隐多了点命令的感觉。
萧家将低头,用力思考,又过了片刻,回答说:
“属下真的不记得族长说过什么不该说的话,属下认为族长昨天晚上说的那些话都是可以说的。”
萧聪心里不知不觉中松了一口气,摸摸鼻子,却还是有点不放心,
“那你把昨天晚上的事简单跟我说一下吧。”
“昨天晚上,宴会开始时你们一直在说冥乌族的事”
“这个不用说,那时候我还没醉,都记得呢。”萧聪摆手道。
“然后你们又各自说了很多往事,族长您说的最多,从在天道轩学艺一直到我们这些人聚在一起,几乎都包括。”
萧聪一想,这一段他倒是真的有些模糊了,那时候的他已经喝了不少酒,要不然也肯定不会这么多话,于是他赶紧催促道:
“重点把这一段说说。”
“您说天道轩有一座很大的藏经阁,里面都是您师父从各门各派偷来的秘籍和残手,都是上乘的好东西,您把里面的东西近乎都学了个遍,但都是水过地皮湿,没有多少是真正学会的,虽然如此,但初生牛犊不怕虎,每次有点进步就自己偷偷去山里面找对手练练,没赢过,有好几次还差点送命,完了屁滚尿流地逃回来还得挨您师父一通臭骂”
听到这儿,萧聪猛地一拍脑门,懊悔道:
“它仙人的,怎么把这些糗事倒出来了,我的半世英名啊。”
萧家将纳闷道:
“族长,我记得您是十二三岁时回的萧家,那您在干这些事时,是多大年纪?”
萧聪随口答道:
“七八岁吧。”
萧家将的眼神变了变,不说话了。
“还有呢?”萧聪又问道。
“还有就是您师父对您多么严厉,要你每天抄写冰心诀三千遍,这是不是真的?”
萧聪笑着点点头,
“是真的,每天三千遍,一遍都不能少。”
“那他为什么对您实行这么严厉的处罚?”
“我没说吗?” 萧聪挑眉问道,难掩眼底的欣喜。
萧家将摇摇头,
“没有。”
萧聪莞尔一笑,
“没什么,太顽劣了,师父为了让我静心,所以罚我抄那玩意儿,其实没什么用。”
“哦哦,”萧家将点点头,接着说道:“再然后您又说了跟老族长在圣城布置绝魇噬灵阵的经过。”
萧聪想了想,觉着这整件事情都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老爹跟夜府的恩怨也好,秦管家的真实身份也罢,还有自己跟独孤家的那一段纠葛,随着萧家的覆灭,早就已经成了过眼云烟,没什么可忌讳的,于是道:
“这件不用说了,直接说下一件。”
“下一件是您在日落山脉被通冥蚺咬伤之后”
“这件事也不用说,下一件。”
“去野欲庵找姜采君求药,遇见一个尼姑”
“这件事我可曾说过自己的见解?”
“说了,您说野欲庵其实就是一个类似于信仰的存在,那些像姜采君一样在那里磨砺过内心的生灵,即使有一天还能走出来,他们的心还是完全属于野欲庵的,只不过野欲庵还需要一个机会,让它能变成像那些无上教廷一样的存在,到时候它定能在玄真界站得一席之地,还说有机会带我们去逛逛,长长见识。”
“我真这么说了?”萧聪一脸怀疑。
“真的。”萧家将再次重重点头。
萧聪苦笑,
“这酒还真不是什么好东西,还进野欲庵逛逛,我怎么能说出这样不着调的话来呢,算了,其实也没事,我都不记得,他们肯定也记不得了。”
而后面向那名萧家将,笑道:
“你接着说,还有呢?”
“还有哦对了,凛原深处的古堡里面住着一群实力强大且很怪异的人,您说您觉得那些人跟您有很深的因果,不过您不会怕”
“行了行了,你先打住,你确定我说过我觉得那些人跟我有很深的因果?”
“千真万确,您的这句话让我们很紧张,这一点我绝对没有记错!”萧家将信誓旦旦说道。
萧聪一声叹息,不解道:
“我明明没有这些想法,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呢,莫不是我一开始就是这么认为的,昨天晚上不过是借着酒劲排解了一下而已?”
“关于这件事,我还说什么了?”
萧十三见萧聪对这件事如此在意,不由得小心了些,
“您还说”
“不要避重就轻,把事实完完整整地说出来。”萧聪语气严厉。
萧十三脱口而出道:
“您说那些人背后肯定有大秘密,古堡说不定是一个比野欲庵还要恐怖的存在。”
萧聪倒吸一口凉气,简直不敢相信不自己的耳朵,散播恐惧,这可跟他的初衷不符啊,
“那当时宴席上的气氛怎么样?”
“您指的是”
“有没有人害怕或者是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萧家将摇摇头,
“没有,当时你们早就已经喝高了,星流云还说若是胆敢阻拦就踏平人家,把那绿袍小妖精抓来给鸿翔做媳妇,把那狗屁女王废了赏给再弄和霍闹他们俩作禁脔。”
萧聪忍俊不禁,同时松了口气,
“不错,像从老大嘴里说出来的话,再然后呢?”
“再然后就只剩下划拳、拼酒和胡闹了。”萧家将说着,目光扫向那满地狼籍。
萧聪扁扁嘴,自言自语道:
“看来昨天晚上很是失态啊”
这句话萧家将虽然听得清楚,但很识相地没张嘴。
萧聪面色恢复如常,笑问道:
“你在萧家将里面排第几?”
“回族长的话,属下排二十三。”
“你跟他们好像不太一样啊,咱们两个应该是第一次说话吧。”萧聪脸上的笑容深了几分。
“平常都是萧大回复族长的交代,我们这些人根本接不上话,而且他可能也不希望我们跟族长交谈,因为我们几个太随便了。”萧二十三语气中多了几分埋怨。
萧聪一听这话,顿时来了兴致,
“我们?萧家将里面还有像你这样的?”
萧二十三于冰冷面具中**的眸子亮了几下,
“当然有,萧二十四他们几个比我还不像话呢,也就是因为在族长跟前不敢造次,族长没来之前,萧大根本就管不了他们几个。”
萧聪突然想到一个他一直忽略了的问题,于是问道:
“你今年几岁?”
萧十三毫不犹豫地回答说:
“十五岁。”
萧聪吃惊,
“你竟然才十五岁?这么小!”
萧十三不以为然道:
“最小的不是我,是萧二十七,他才十三岁,是我们这二十七个里面最小的,也是最皮的。”
回想之前的重重,萧聪心里油然升起一份震撼和感动,十三岁就有这般忠肝义胆以及杰出的应变能力,在这一点上,他自愧不如,另外,之前多次将这些十几岁的孩子置于险境,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这个十分严重的问题,心里便产生越加沉重愧疚,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萧二十三虽然年幼,但却十分懂事,此时察觉到萧聪的眼神变化,大抵上猜出了萧聪心里的想法,于是笑道:
“族长不要多想,自从获得父辈修为传承的那一天起,无论年龄几何,我们便要蜕变成一名真正的战士了,十三岁的萧家将经历生死之战,这在整个萧家算不得什么稀罕事,历代萧家将都是这么过来的,我们随时待命,为族长出生入死,这是身为萧家将的担当,也是萧家将的荣耀,没什么可说的。”
萧聪因为那种同病相怜之感,不由得凄然一笑,
“算了,事情都这样了,我们都别无选择,不过,以后我绝不会再轻易把你们置于险境了。”
萧二十三闻言,连忙摆手,
“族长此事万万不可”
萧聪不由分说道:
“事到如今,你们虽然还叫我一声族长,但在我心里,我们并不是主仆关系,我们是朋友,你们年龄尚小,理应受到该有的保护。”
“族长此言差矣,不瞒您说,昨天晚上听你们讲起鸿翔的经历时,我的心里很受触动,他从一个乞丐走上修炼一途,天资逆天却对自己处处严苛,我们受到父辈的修为传承,跟他相比,其捷径之短,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我们这些人应该对自己提出更高的要求,这样,才能像鸿翔那样将以前欠下的都补上,若是如族长所说,因为年纪小而受到过分的保护,那无疑变成了檐下竹,终究成不了气候。”萧二十三的语气和眼神都染上了一层倔强,说的情真意切,字字铿锵,紧接着不忘跟上一句“还望族长成全我等。”说着冲萧聪郑重作揖一拜。
萧聪感觉自己心里有一团火焰被点燃,这一刻他感受到了眼前少年坚如磐石的决心,并仿佛看到了他光辉璀璨的未来,萧二十三这番话表达了他一贯秉承的那个最简单的法则——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优胜劣汰,强者为尊,或许在别的时代,即使自己不够努力还有一些好的东西鞭策他们砥砺前行,但在这个人人自危的时代,那些好的东西完全是不存在的,跑不赢时代洪流,就只能被时代洪流所吞没,萧二十三说的没错,此时若是给他们刻意的保护,那他们就成了檐下竹,这不是在帮他们,而是在害他们!
萧聪深吸一口气,而后重重呼出,他将两只手重重攥在萧二十三那两根覆着冰冷软甲的胳膊上,沉声说道:
“你能有这般心志,我真的很高兴,我现在还不敢断言未来的你能取得怎样的成就,但我相信你不会被时代的洪流所吞没,而且我也希望你能一直陪在我身边,以后,有什么修炼上的需要尽管告诉我,能帮上忙的我一定当仁不让,赶紧起来吧。”
萧二十三并没有直接站起来,而是头又往下沉了沉,语气愈加铿锵,道:
“多谢族长栽培!”
萧聪终于将萧二十三扶起来,笑道:
“回头跟他们几个说说,让他们以后都跟你一样,别一个个唯唯诺诺跟木偶一样,还有,若是他们修炼上有什么需要,也一定要告诉我,他们要是不好意思说,那就你替他们说,千万别客气,这件事情交给你来办,算是给你的特殊任务,以后务必要多留意着点。”
萧二十三重重点头,
“族长交代的事情,属下一定办到。”
“嗯嗯。”萧聪又重重拍了拍萧二十三的胳膊,“这儿没事了,你值了半夜的班儿,趁还有些时间,赶紧去补一觉吧。”
“这个”
“服从命令听指挥!”
“是,属下遵命!”
萧二十三已经离开,酣睡着人还未醒来,萧聪站起身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而后又环视一遍地窖内的“景致”,还有几个萧家将盘膝坐在地窖的边缘处,想来应该是跟萧二十三一起值夜班的,他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搞出太大的动静以免吵醒了星流云他们,这些人像死猪一样睡到这个时候,不是没有原因的,除了昨晚灌下了大量美酒,还有那紧绷的神经这一次真的得到了完全的放松,这样的日子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少之又少,于是他朝萧家将们一一走过去,轻声道:
“这里已经不需要你们守着了,去休息一会儿,以备不时之需。”
醒着的萧家将耳力惊人,自然知道萧聪跟萧二十三之间的全部对话,当即也不推辞,冲萧聪作揖行礼之后,便也跟着休息去了。
萧聪再次盘膝坐下,默然在静悄悄的地窖里,看着那一张张恬静而可爱的脸,不由得会心一笑,他仰起头,看着土黄色的窖顶,兴许是在惋惜不能出去做早课,但他已经有日子没做早课了,好像也不缺这一天两天的,他又低下头,从弥芥中取出之前收起来的两幅图,将他们铺在地上,悄无声息地钻研起来。
时间慢慢流逝,不知不觉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人醒来。
在欧阳寻精神苏醒睁开眼的同时,萧聪便有所察觉,他钻研图纸虽然尽心尽意,但这并不妨碍他敏锐的灵识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态,只要周围有一点精神波动的变化,就会触到他用灵识结成的那张大网,而他就像是蛛网中间的那只蜘蛛,即使是在睡觉,只要蛛腿传来轻微的触感,他都会醒来。
睡眼惺忪的欧阳寻皱着眉头,看来也在忍受着昨晚饮酒过量而带来的痛苦,萧聪笑问道:
“醒了?”
欧阳寻梦游般点点头,用紧巴巴的喉咙回道:
“嗯嗯。”
然后就开始爬着向一边去拿水喝,一碗水咕噜噜下肚,还没吃早饭的他竟然打了个饱嗝,直到这时,他的声音才恢复正常,
“唉,大意了,昨天晚上有一道菜跟咱们喝的酒有点犯冲,我当时竟然没想到,不然今儿早上绝对不会这么难受,不行,得赶紧配点药,好让幽女醒来时好受点。”
欧阳寻说着,自顾自从弥芥中取出几味药材和一只研钵还有一杆袖珍小称,头也不抬地在那儿忙活起来。
萧聪看着蓬头垢面一脸憔悴却聚精会神的欧阳寻,心里觉得好笑,不由得又扬起嘴角,以前都说星流云是个情种,但现在看,在用情这方面,欧阳寻比星流云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总是能够抓住生活中的微小细节,并做出体贴入微的反应,一个身高近十尺的魁梧汉子,也不知道怎么生出了这万般柔情,萧聪觉得这既好笑,又可爱,心中暗道:“这世上怕是很难再找到像欧阳寻这样的可心人了。”
欧阳寻醒来不久,星流云也坐起身子来慢慢张开手臂,这家伙伸着懒腰,嘴巴却也不闲着,咧咧埋怨道:
“小聪,你昨天请我们喝的酒是假的吧,怎么今天早上这么难受,我的个仙人呢,感觉头都快炸了。”
萧聪还没来得及说话,欧阳寻在那儿低着头瓮里嗡气道:
“酒还是好酒,只是菜肴中有一样儿跟我们喝的酒有点犯冲,你再等等,我的药马上就要配好了,保证药到病除。”
“那你赶紧的!”星流云牢骚道,语气中尽是不满。
欧阳寻微微叹了口气,小声嘟哝,
“要饭吃还嫌饭孬,可真是个人。”
其他人陆续醒来,都到欧阳寻这儿领了那药到病除的解药,别说,这药还真是有奇效,以水送服后不到半盏茶,就什么感觉都没有了,不过这般效果距离星流云想象的似乎还是有点差距,所以这家伙吃人不怕嘴短,还在那儿碎嘴,
“吹着牛皮说什么药到病除,根本就没那么快嘛。”
对于星流云这样不要脸的贱人,欧阳寻连自白都懒得张嘴了。
服下欧阳寻的灵丹妙药,众人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这明显的变化不仅仅是跟服药之前的他们相比,与宴会之前的他们相比,也是判若两人,精神气儿饱满了,整张脸也舒松了,那一次次笑容也变得更加自信和有力量了。
现在萧聪终于肯定,自己昨天晚上真没白张罗,这一番苦心下的,值!
地窖中的一切又回到原来的节奏,只是气氛较之前安定了许多,比如冥乌族兄弟,虽然以他们的见地真的够不到能解决当前困局的境界,但他们还是在像其他人一样绞尽脑汁地尽力去想,至于鸿翔、欧阳寻等聪明之流,自然更是义不容辞了。
就这样又过去了三天的时间,其间萧聪力排众议,与欧阳寻冒着被团灭的危险打通了地窖与地面的通道,并在地面上布置了一座传送阵和几座捕灵阵,又把通道完全封上,地面上布置的传送阵虽然也代表了萧聪至今为止的最高阵法造诣,但因为不想耗费太多的天才地宝又时间有限,所以覆盖面积跟他希望的相比小了些,而他又想尽量监视地面上的动态以保大家的安全,所以才在传送阵周围又布置了几座捕灵阵,相对于高阶传送阵来说,捕灵阵的布置难度小了许多,这种法阵当年他也曾布置在圣山绝魇噬灵阵周围,那时候就已经能够布置出的法阵,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当然是顺手拈来了。
传送阵建好之后,萧聪终于恢复了早课,从捕灵阵的实时监控来看,这一带的确是很安全,虽然偶尔也有实力高超的古兽路过,但所幸他们的精神力并不能穿透六十丈的土层,更丝毫不会想到,那时候在他们脚下,有这样一窝难得的猎物。
平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转折来的飞快,并让人感觉猝不及防。
第四天上午,约莫巳时三刻,正皱着眉头专心研究图纸的欧阳寻忽然抬起头,定定地看着萧聪,轻声说道:
“小聪,我突然有一个想法。”
萧聪闻声抬起头来,挑挑眉毛,
“什么想法,说说看。”
欧阳寻纹丝不动,那眼神还是定定的,
“我觉得我们忽略了一样重要因素,那张蛛网。”
萧聪细细一想,面色忽而郑重起来,
“你是说,除了符文和图案,那座以生灵为阵旗的法阵我们也应该考虑进来?”
欧阳寻重重点头,
“对,是这样,虽然不知道行不行的通,但我觉得值得一试。”
萧聪斟酌着,缓缓点头,
“嗯这三者之间好像确实有点文章,符文和图案毕竟只是结果,那张蛛网才代表了小鬼们产生的过程,可开始是什么呢?”
萧聪小声的自言自语,欧阳寻听得清楚,于是解释道:
“不,我觉得图案其实就是开始,符文只是代表结果而已。”
回过神儿来的萧聪咧嘴一笑,
“嗨,随便怎么着吧,只要能把问题解决了就行,咱们这就开始办吧!”
欧阳寻微微苦笑,
“这件事,我们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啊,要是对于符文和图案,我们跟你还算是在同一起点上,但若是牵扯到法阵,那我们这些人可就真的望尘莫及爱莫能助了。”
萧聪一想,这里面就他一个驭阵师,好像事情还真是这样,不过再想想,阵法这方面在整个玄真界萧家虽然是绝对的一枝独秀,但事实可并不是只有萧家人能研究阵法,只是萧家人研究阵法之早和对天地气极之敏感使萧家的阵法站在了令整个玄真界可望而不可即的云端而已,其实这里面的每个人都能学习阵法,只不过很难达到像萧家人那样的水平,可技多不压身聊胜于无啊,为什么不趁着这个机会让他们多多了解一些阵法方面的知识呢?这在当前来看可能是毫无益处,但从长远来看必定大有裨益。
于是,他笑着说道:
“没关系,一起来吧,阵法虽然是萧家人的强项,但又不是萧家人的专项,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你们也多了解一下它,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派上用场了。”
欧阳寻等人面面相觑,星流云的笑容微微显得有点猥琐,鸿翔笑嘻嘻地道:
“既然哥哥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喽。”
萧聪一边带着众人了解阵法,一边探究这三者背后隐藏的奥秘,这个过程仅仅进行了七天的时间,所有的一切便有了初步的定论,七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对于这等秘密来说,似乎还是惊人了些,就像一年多以前他们在古周平原推演这几个纪元以来的大道变化,拨开云雾见月明之时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这竟然是真的,那一次是因为有法灵相帮,这一次仔细想想似乎也是有原因的,按欧阳寻的话说,这叫做铺垫,指的是他们想尽一切方法研究符文和图案的日子,因为耗费心力之大,所以对这两样有了很深的了解,尽管这些仅仅是朦朦胧胧的感觉,深究起来还是感觉一无所得,但直到把蛛网加进来,这一切就这样莫名其妙地一点点地清晰明朗了,萧聪对此颇为赞同,他说若是一开始就将符文、图案还有蛛网加在一起研究,肯定不会有今天这般效果,这一次只能再次算他们阴差阳错的走运了。
带着大家一起学阵法这件事也取得了小小的成效,虽然他们没有萧家人那般恐怖的天赋,暂时连一座最简单的法阵都布不出来,甚至都算不得入门,但多多少少已经对阵法有了一定的认识,姑且算是一种感觉吧——萧聪的要求也不高,不奢望他们能在多长的时间之内布置出他们的第一座法阵,但要对阵法有一种基本的感受,若是到了某一处布置有法阵地方,他们能够看出这地方有法阵来,萧聪就已经很知足了,毕竟阵法是一种很玄奇的东西,要想布置一座法阵,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还得落实到对大道气机的敏锐感上来,初学者布置法阵的基础是大道衍图,以他们现在的水平,要想画出大道衍图还早着呢,饭一口口吃,路一步步走,这件事急不得。
事情虽然已经到了最后,但还差萧聪来个完美的收尾,理论仅仅是理论,没有实际的承载,他们这几天的努力就全是东流之水无济于事,这件事又让萧聪焦头烂额了好几天,最后没辙,只想出了个差强人意的办法,这办法说来也简单,最后还是回归到法阵,萧聪认为,既然小鬼们诞生于类似于法阵的蛛网,那法阵对他们来说必定有特别的作用,他们用法阵来对小鬼儿说不定有什么出乎意料的效果,但要对付那些小鬼儿,法阵明显不够灵活,又可惜于以身种阵之法和以石刻阵之法他至今未得精粹,也就没办法实现法阵随心所欲地使用,而没想到的是,转了一圈之后,还是回到了以石刻阵之法和以身种阵之法上来,以他现在的阵法造诣,还不能将那座法阵刻在石头上或者是种在肉身上,但他对这两种秘法已经侵淫这么长时间,多少算是得到了点东西,他可以将这些东西合理运用起来,融合成一种界于两种秘法之间的新方法,虽然不伦不类,说起来还有点辱没先人,但有希望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只要能让他顺利见到圣麒麟,其他的都他娘的见鬼去吧,活人都顾不过来,还去顾忌死人,笑话!
构想有了不行,还得拿出具体的方案来,这是创建一座新法阵的事情,其他人是真的心有余而力不足,于是只能是萧聪孤独而疲惫着,创造一座新法阵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是还有一定的要求在那儿框着,萧聪在此之前就没顺心如意地创作出过一座属于他的新法阵,所以这一次就算是成功了,那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此事之艰难,无需赘言,成功的几率明显小于失败的几率太多,但萧聪却暗下决心这件事一定要成功,大家努力这么久,现在就差他这最后一哆嗦了,他怎么能在这等关键时刻掉链子呢!
这事儿不行,绝对不行!
关于新法阵的创作,萧聪一开始设想的是将队伍中的所有人都聚集在一座法阵里,结成另一张蛛网来跟小鬼儿们相互制衡,这样做的好处有两个,其一是人多力量大,他们这些人的力量合在一起,再加上诸多天材地宝的辅助,胜算肯定更大一些;其二是他们这群人之间的实力悬殊太大,将之合在同一座法阵里能够实现力量均摊,从而不容易被逐个击破,而这样做的弊端也有两个,其一是这么多人布成一座法阵,很难保证位置以及状态的精度,危急关头若是不能成功触发,那可就真的要直接凉凉了,其二是要想结成蛛网,牵涉到的尽是以生灵作为阵旗布阵的阵法,萧聪对此涉猎不深,就算使出浑身解数,怕最后也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对此萧聪做了很长时间的斟酌,对于这个设想,他最后还是觉得利大于弊,因为这件事若是能够成功,将是他们最大的安全保障,只要大家平安无事,他辛苦点倒还真不算什么。
可惜天不遂人缘,萧聪在幻离司空幻化出的空间里呆了大半个月,期间也翻阅了不知多少古籍手札,最后还是一筹莫展,他终于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退而求其次将精力放在为每个人配一座法阵这个构想上来,这样做虽然好处多多,但唯一的坏处却正好是萧聪最在意的,不过现在别无他法,也只能这样了。
相比于之前的设想,这一次相对来说比较简单,以身种阵之法和以石刻阵之法都要派上用场,萧聪虽然对他们了解不是很多,但他相信以他现在掌握的知识差不多足够了。
相比于以身种阵之法,萧聪自认为他对以石刻阵之法了解多些,为了节省时间,直接不打算将肉身和法阵做紧密的联系,他只要求将肉体作为一建阵材料纳进法阵里,能够储存法阵从小鬼儿那里掠夺来的元气和力量就可以了。
这个构想在心中敲定之后,萧聪便画了张草图,让欧阳寻星流云等人依着草图打造三十五套“马甲”出来,为的是将他之后炼制的阵盘戴在身上,以保持与肉体相关部位绝对稳定的联系,之所以称之为是马甲,是因为这玩意儿的样子实在是太过敷衍,别说称他为盔甲,马甲一词都算是抬举它了。
当欧阳寻将图纸拿在手上的时候,不由得一阵皱眉,星流云更是嘴上无德直接吐槽,
“我去,这是个什么破玩意儿,跟个王八壳子似的,也太丑了吧。”
萧聪摊摊手,无奈道:
“这一次我想把以石刻阵之法跟以身种阵之法结合起来,把我们的肉身像建阵材料一样纳进法阵中,这便需要肉身跟其他建阵材料保持足够稳定的关系,其他建阵材料我会效仿以石刻阵之法整合到一块石板上,这东西就是固定石板用的。”
欧阳寻撇撇嘴,表情丰富,却故作太息,
“唉,小聪啊,咱现在的日子确实是过的紧张了点,但也不能这么不像样吧,好歹我们也都是五大家族的后人,穿上这玩意儿,日后若是传出去,那还不得让人笑掉大牙,这可是绝对的黑历史啊。”
萧聪一听这话,就知道欧阳寻后面肯定有文章,于是笑道:
“怎么,这件事儿在你手里能做的更好。”
欧阳寻缓缓摇头,叹息道:
“唉,看来你这次是真的把我给忘了,我堂堂龟府少节主,在这等紧要关头竟然被你忘之脑后,悲哀,悲哀啊。”
鸿祥高声嘲讽道:
“看,欧阳寻的老毛病又犯了,这家伙不装是真的能死,真的!”
欧阳寻闻言直翻白眼,
“这件事本少爷就是能办的更好,怎么着,还不允许我铺垫铺垫了?”
鸿翔正要反唇相讥,星流云捣捣鸿翔的胳膊,“劝解”道:
“嗳嗳,这家伙天生就是属大尾巴狼的,犯不着在这种事情上跟他一般见识,算了,掉价。”
星流云反话正说,让欧阳寻想怼人都不知道该从哪儿怼,看着无言以对的欧阳寻,鸿翔终于心满意足了。
萧聪拍拍欧阳寻的胳膊,郑重其事道: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这件事我也就不再多言,交给你了,好好干,别让我们失望!”
欧阳寻定定的看着萧聪,萧聪这话说的突兀,落在他耳朵里,也不知怎么的就是带了点落井下石和火上浇油的味道,他终于回过味儿来,
“嗳,小聪你等一下,刚才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该不会是想让我一个人打造三十五人的王八壳子吧?”
萧聪无良地笑笑,
“怎么会呢,你可以找他们帮忙嘛。”
说着,指指星流云他们。
鸿翔又抓住了难得的时机,阴阳怪气道:
“哎吆喂,人家欧阳大少爷这么厉害,我们不配啊。”
星流云“义愤填膺”,
“这么难的事情我们怎么能插手,万一弄巧成拙了怎么办,小聪,你这不是难为人嘛!”
一旁的幽女吃吃地笑起来,尹诺只是扬起嘴角,强憋着没敢笑出声。
欧阳寻被气得咬牙切齿,戳着手指头道:
“你们这些家伙,可真是不可理喻!”
萧聪脸上笑意不减却故作愠色,丢下一句,
“反正我把这件事情交给你们了,你们看着办,要是我再出来时看不见那三十五套王八壳子,你们就等着本少爷的洪荒之怒吧。”
完了就转身离开,又去钻研他的新法阵去了。
凌乱的欧阳寻在萧瑟的“秋风”中抽了抽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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