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想不到的人生 第九章第二节

        母亲从心底里压根不愿苏言继续上学。

    也许是经济原因，或许是母亲太过孤单，虽不喜欢苏言，可是如果苏言去城里读书了，一个陪伴她的人都没有了，那么大的房子，只有她一人守着，她心里莫名的恐慌。

    自从苏言上学后，母亲必须得亲自去卖菜了，那对于母亲来说，可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情。

    母亲是没有一点儿耐性的，她只要是在集市上守上一两个小时，没有人来买菜，她便坐不住了，或者遇到刁钻的顾客，把菜翻得乱七八糟，她便忍不住要骂人，她可不懂什么顾客是上帝之类的经营理念。

    苏言以前不管顾客怎么挑选，她总是待顾客走后耐心的把菜再整理好，母亲比起苏言卖菜的本事来，差远了，总是一挑菜挑到集市上，在满满一挑担回来，逢人便说顾客的坏话，你看，这为大婶又在细心的挑选着菜，母亲忍无可忍:“你到底买不买呀？不买就算了。

    翻得乱七八糟的.”

    “不可以选吗？以前小姑娘在这卖的时候我都是这样选的，从来都没有说过我.”

    “你这样选法我宁可卖不掉拿回家喂猪，也不卖给你！““你不卖我还买不到菜了吗？这大街上有的是菜.”

    大婶扔下选好的菜，气冲冲的走了。

    为乡上食堂买菜的中年男人是苏言的老主顾了，只要乡上食堂做菜，她必会买苏言的菜，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小姑娘肯送菜，这让她省了不少麻烦。

    得知苏言读书去了，中年男人对母亲说:“菜我全要了，你帮我送到食堂去吧！”母亲对中年男人说:“那么远，你又没有给我路费，就算给我路费，我也不一定愿意去！“中年男人又去又好笑，他第一次见过这样做生意的，也算是奇葩了。

    母亲做生意的态度让很多顾客走到她的摊位前就绕道而行，她并没有好的人缘，她的菜是这集市上最难卖的。

    菜是同样的菜，只是卖菜的人不同，苏言以前很少有卖剩菜的时候，她的菜是集市上卖得最好的。

    当有人嘲笑母亲:“苏言以前可是把菜卖完了才回家的，你看你是挑多少来，担多少回去“。

    母亲老拿运气作为借口，她不知道苏言付出多少劳动，多少努力。

    她觉得菜在那里，需要的自然会买，不需要的任你说得天花乱坠，也无济于事，她不知道卖菜的学问，其实很好的服务相当重要，她仅仅是一个农民，本着种出最好的菜就会卖出最好的价钱，她只会用体力去赚钱，她就没有想到当大家都可以种出好的菜的时候，人们需要的是一种服务。

    这是母亲想破脑袋也难以想通的，我的菜比张二姐的好多了，她为什么不买我的呢？那人定是脑子进了水了。

    苏言每周的生活费是二十块，这二十块钱仅仅只够生活费而已，也就是说，她不能够多买一只笔，一本喜欢的书，她若买了一件她喜欢的小东西，那么她必定得饿一顿。

    二十块的生活费是不够吃肉的，好在这女孩对吃的，穿的，用的并没有太大的欲望，唯有书本会让她着迷。

    只是苏言正处于青春期的年龄，正是需要补充营养的时候，没有充足的营养使她看上去严重的营养不良，枯黄的头发，发白的脸色，瘦弱的身体一阵风便能吹倒。

    苏言学习刻苦，除了读书，她一切都不会关心，在整个班级里她是那么的孤单，那么另类。

    她的冷淡让同宿舍的同学十分的不满，她们谈论最多的便是苏言。

    :“穿那么土，普通话也说的那么糟糕，她那英语发音怕是只有她自己才听得懂吧？她以前的老师肯定是那种语文，数学，体育，音乐，英语一个老师教的那种。

    我觉得她好像脑子有点问题，你们可要小心她，和这种人住一块，我都感到好有压力，一点都不安全，一张冰块脸，大夏天的都可以冻死人的，我们怎么那么倒霉呀！和她分到同一个宿舍.”

    她们说的是实话，苏言以前所在的学校并不正规，教师多半没有教师资格证，老师教的英语发音多半是不标准的，在苏言初中学习英语的三年里，老师完全没有教过音标，或许老师也没有学过，只是凭感觉在教，直到苏言读多了英语单词，她隐约感觉这些单词好像是有规律的，苏言像发现新大陆那么觉得新奇。

    可是什么规律，她又说不清楚。

    她就这样死记硬背英语单词三年，她们学的是哑巴英语，只写不读，和现在高中老师所教的是两个调调。

    现在高中老师重给她们复习了音标，其他的同学都很熟悉，不仅会读，而且会写，苏言像个傻瓜，她第一次知道这个叫做音标，原来这些单词都是有规律得，不用那么死记硬背，她觉得好可笑，自己浪费了三年的时间，用错误的方法去学习英语，仅仅是浪费了时间也就算了，她还汲取了很多错误的东西。

    同样的知识，你若掌握了方法和诀窍，你会走很少的弯路，谁来为苏言流逝的时间和错误的知识买单，只有苏言自己。

    这大概便是为什么现在的家长就算是挤得头破血流，不论花多大的代价也要把孩子送到好的学校去的原因吧！教育很重要，它可以影响孩子的一生。

    人生下来在某些方面本来就是不平等的。

    在古代，农村和城市的教育水准差不了多少，甚至有些农村的先生有更高的教学水平，而现在，随着时代的不断进步，农村和城市里教学水平完全两个概念，谁都不能否认城市里的教师有更高的学历，可以学习更多新的知识，城市里教师的高工资使得好的教师都往城里跑，这便使得城乡教育水平相差很大。

    老师教授的很多知识，对于城里的孩子来说，他们已经听过无数遍，可是对于苏言来说，它是第一次学习。

    就英语来说，城里的孩子不仅仅满足书本上的知识，他们补充大量课外的知识，甚至在初中时就提前学了一些高中知识，学习的单词不仅限于课本，扩充了大量的词汇量，而苏言所在的乡村学校，初中三年，除了书本上的单词，从没有学过其他的，或许老师也没有那个能力教授多余的知识。

    就这一块，苏言就被城里的孩子远远的甩在了后面，他们不在同一起跑线上，苏言如果想追上她们，就只有不断努力，拼命往前跑，这还要看城里的孩子给不给这个机会，看他们会不会有偷懒的时候。

    苏言现在最大的难题时，她以前学习的那么多错误的东西，如何才可以把它们忘却，这对于苏言来说实在是一个问题，该记的知识很难记住，该忘的缺深深映入脑海。

    现在苏言在宿舍里，她可以感觉到同学们对她的敌意与不满，时间久了，她也便习惯了，她从小就习惯了别人的不喜欢，她的忍耐力很强，只要不挑战到她自尊的极限，她不会和任何人发生冲突。

    苏言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坐在她周围的便是全班最调皮的几个城里学生，她讨厌他们，老师曾说过，如果他们上课睡觉的话，她是最感谢他们的，这就不会影响到其他的同学，最怕的是他们在上课的时候恶作剧，弄得全班大乱，这坐座位不是你想做哪就坐哪的，这也得讲求关系的，苏言这种无门无派的当然别无选择，你有个位子做，那便是不错的了，至于那几个男生，他们本来就喜欢坐在后面，他们好像不是来读书的，来这里只是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经常旷课，课上睡觉。

    他们经常嘲笑苏言，苏言的态度是一概不理，以前他们看苏言对他们的嘲弄无动于衷，也自觉无趣，便不在戏耍苏言。

    可是今天，他们心血来潮，居然在下课的时候抽烟，苏言告诉她们不能在教室里吸烟，他们故意激怒苏言:“谁规定的，我今天偏就在教室里抽烟了，你敢把我怎么样？”说完挑衅地朝苏言吐着烟圈，苏言讨厌烟的味道，她觉得恶心，这几个男孩要着很深的背景，老师对他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班主任能到这所学校教书，也多亏一个男孩家里的帮忙，所以老师对他们算是宽容到了极点。

    她们今天倒是要看看，这坐冰山到底可以忍多久？他们打赌，冰山到底会不会爆发？有同学向老师告过这几个男孩的状，可是至多也只是批评教育几句，看到他们笑呵呵的从老师办公室出来，同学们知道，他们是不怕告状的。

    苏言清楚的知道，这和老师说根本没用，况且她不喜欢告状，他们知道苏言毫无办法，这使得他们更加的有恃无恐:“今天我就在教室里抽烟了，尤其喜欢欣赏着冰山抽烟.”

    说完他把烟从嘴里拿了出来，在苏言面前晃了晃，苏言一把抢过男孩手中的烟，把它扔到了地上，男孩并没有提防，完全没有预料到平日里忍气吞声的苏言居然会有这样的举动，他呆了几秒钟:“你居然敢扔我的烟？”从小被宠坏的男孩举起椅子便要向苏言身上扔去，苏言本能的躲了过去，可是腿部还是受了点伤。

    同学们看情况不妙，立即拉开了男孩，男孩像只愤怒的狮子，他觉得他受到了侮辱，苏言让他没了面子。

    这时上课铃声响了，英语老师走进了教室，他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对这几个男孩也头疼不已。

    班主任都管不了的事，我凭什么插手？我比班主任还少五十块工资呢！再说这几个学生背景那么深，少惹为妙，我做好我的本分就好。

    他当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开始教他的课。

    他的任务仅仅是上课，其他的则与他毫不相干。

    苏言的内心很不平静，以前她很少到城里来，一直幻想着城里人应该是和姑妈一样，懂道理，讲文明，讲礼貌，有素质的，不会像农村人一样不讲卫生，粗鲁，整天说长道短。

    她到城里读书不到两个月，让她见识到了其实城里人并不是都像她想像的那么美好。

    他们同样会嘲笑和欺负弱者，也喜欢揭别人的短。

    苏言开始害怕起城里人来。

    她越来越觉得在城里很难呆下去，学习上，她的成绩并不突出，和同学的关系相处也并不融恰。

    天越来越冷，她的身上还是穿得那么单薄，她瘦弱的身体已经无法承受那样的寒冷，她第一次有了不想读书的念头。

    苏言在复习功课，和姑妈同住一个小区的李燕同学对苏言说:“苏言，你姑妈让你放学到她们家去.”

    姑妈家离学校并不远，她工作很忙，经常没有在家，苏言是崇拜姑妈的，姑妈是个精明能干的女人，姑妈对苏言也很好。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苏言并不喜欢到姑妈家里去，除非姑妈让她去，否则她是不会主动上门的。

    在姑妈家里，苏言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眼睛看着自己的双手，姑妈边削苹果边问苏言:“听说你和同学打架了？”苏言小声的说了个是字便再无下文。

    姑妈也是个急性子，她不喜欢苏言闷醉葫芦的性格，她了解这丫头的个性，但她相信她的品行，她知道苏言绝不是那种惹是生非，蛮不讲理的女孩，苏言一直以来都很感激姑妈对自己的信任。

    这便是她崇拜姑妈的原因之一，而母亲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就妄自下定论的人，在这一点上，母亲和姑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姑妈把削好的苹果递到苏言的手中:“李燕和我说了你在学校里的事，你和全班最调皮的几个男生坐在一块，他们整天欺负你，你是不是觉得和同学们不好相处，明天我和你们老师说说，让她帮你调个座位.”

    苏言答非所问:“姑妈，我不想读书了.”

    姑妈怔了一下，完全没有想到苏言会说这样的话:“为什么？”“我怕城里人！”姑妈有点激动:“你怕城里人？城里人难道长了三头六臂，难道是老虎，会把你吃了不成，和你说过多少遍了，和别人说话或者走路的时候，让你不要老低着头，你这个样子谁会瞧得起你，你自己都没有一点自信，自己都瞧不起自己，还能让谁瞧得起你？不管城里人还是农村人，只要努力，农村人一样可以成为城里人，若是不努力，整天游手好闲，坐吃山空，城里人过得不如农村人的也大有人在，我也是从农村里走出来的，也是通过不断的努力和奋斗才有的今天，当年初到城里也被多少人瞧不起过，也一样过过苦日子，在城里人天天都能吃到白米饭的时候，我只能吃土豆和南瓜充饥，也饿过肚子，你现在至少没有饿肚子，你现在的情况比我当年好多了。

    今天这么一点点小挫折你就受不了了，以后的大风大浪还多着呢！你能有什么出息？你想回去吗？像你母亲一样，回去种地，整天像个怨妇一样，抱怨生活，你看看你母亲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这个家败了的原因她应该负大部分责任，你若回那个家一点出路都没有，你能做什么，农村人要的是力气，就你那弱不禁风的身体，什么农活也干不了，你知道吗？你哥哥昨天又偷偷跑回家里，把家里的粮食全部偷着卖了，你妈还给别人借米来吃呢！你若回去自有你的苦日子吃，你若没有点志气，当初就不要选择读书，既然来了，你就没有回头路可走，无论多苦多难，你都给我读下去。

    城里人和农村人一样，都长得是一个脑袋，一双手，一双腿。

    没有什么特别的.”

    苏言的眼睛有点湿润，为姑妈的醍醐灌顶，为母亲的不幸，为哥哥的无耻，是啊！她是不愿回家的，那个家从来没有属于过她，她不读书，她能去哪里？世界之大，却无她落脚之处。

    哥哥现在简直无药可救，无耻到了极点，整天和一些混混呆在一起做一些为非作歹的事，没有人能管得了他，到处坑蒙拐骗，甚至连亲戚都不放过，整天有要债的上门，苏言没有脸再呆在那个家，哥哥有时趁天黑会回家向母亲要些钱，母亲又不敢声张，这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母亲就这样一次又一次放纵着自己的儿子。

    哥哥骗了钱后，倒是躲得远远的，可这个家里却永无安宁之日。

    每天都有债主讨上门来，这样的日子让人怎么过得下去。

    姑妈给苏言做了很多好吃的，不住的往苏言碗里夹菜，苏言不大习惯，在家里，母亲从没有给苏言夹过菜，从没有在意过她，苏言是个感性的人，她的鼻子酸酸的，临走时姑妈给苏言买了一些营养品，给了她一百块钱，并嘱咐她若有什么困难就让李燕捎话给她，她每个月都会回家一次。

    苏言坚持不要姑妈的钱，姑妈生气了:“你如果再和我这样逞强，你以后就不要再叫我姑妈.”

    苏言的内心再次翻腾着，姑妈越是这样，苏言就越不愿意到姑妈家里来，她觉得她给姑妈带来太多的麻烦，她不愿麻烦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