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暖茶香 第二章 忤逆

    幺婆子正想应话，旁边一位三十五六的中年妇人站起身道：“三奶奶，不如我去跟盈袖说吧！”

    这妇人也是玉清庵的清寡之人，庵里人都称她为齐姨娘，身份较三奶奶矮一辈儿，是已故盛家四老爷的小妾。四老爷亡故后，她也因为膝下无子，被遣送到了这儿，一住便是十二个春秋。

    “去吧！”那位三奶奶口气孤傲地下了“法旨”。

    齐姨娘领了话，出了房门往史盈袖房间走去。走到门口时，她听见史盈袖在吩咐扇儿寻那件素兰缎子的襦裙，忙迈步进去阻止道：“盈袖，我看还是算了吧！”

    “齐姨娘来了，快请里头坐！”盈袖起身笑道。

    齐姨娘走过去，携着她的手坐下轻言细语道：“方才三奶奶发话了，让你今天别去，就在庵里好好养着，那你就别去了，听她的话留在庵里吧！反正村子里那个祭祀也没什么大看头，年年都是如此，我都不怎么想去的。”

    “三奶奶不许？”盈袖嘴角的笑容里夹着些不屑。

    “盈袖啊，你就听她的，往后的日子好过些，知道吗？”齐姨娘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劝她道，“这庵堂里自打大奶奶去了之后，便是她做主了。你若不依着她的意，她会拿着家法庵规处置你的，你又何苦招这门子灾呢？耐着性子，略略再等上二三个月，她必定就会放你出去走走了。说到底，我们都是清修之人，少出去露面也是应该的。”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可我也是活人一个，大病刚愈，理应多出去走动走动，活络活络筋骨，晨曦朝阳的多吸上两口，那病才去得更快。若长久憋在这小庵里，便如同一条受了潮又不得阳光晒足了的被褥，终究又是会发霉的。况且，我来这庵里也半年之久了，半年之内都未曾踏出这庵门半步，恰逢这二月二龙抬头，去沾点喜气儿春气儿又会怎么了？难不成我一出门便成了要招蜂引蝶的了？三奶奶那心忧虑得也未免太过头了些。”盈袖面带柔笑，一字一句地反驳道。

    “嘘！”齐姨娘忙掩了掩她的嘴，朝扇儿使了个眼色。扇儿心领神会，移步到窗户边往外瞄了一眼，然后回头朝齐姨娘点了点头。齐姨娘放低了声音，对盈袖耳语道：“幺婆子在外面偷听呢！她就是只会趴墙的壁虎，专好干这事儿，得了消息便去三奶奶跟前告状。你快别说了，仔细被她添油加醋地传到了三奶奶耳朵里，你就麻烦了！”

    盈袖转动了一下她那如莹的黑眼珠，往门上瞟了两眼，忽然松开了齐姨娘的手，起身快步地走到了门边，双手抬起握住了门插，猛地用力一拉，门哗啦一声开了，那幺婆子哎哟地惊叫了一声，整个人都滚扑了进来！

    盈袖侧身一闪，那幺婆子便在她跟前摔了个狗啃泥，疼得嗷嗷直叫了起来。盈袖低头看着她，笑盈盈地问道：“幺婆子，赶这么巧呢？我一拉门儿你就往上撞，还故意摔这么逗趣的一跤给我瞧，存心逗我乐的是不是？”

    那幺婆子脸红到了耳根子，又气又尴尬，却不敢发作，毕竟自己到底只是个奴婢。她扶着她那老腰缓缓地爬了起来，冲盈袖笑得比哭还难看：“少夫人呐，奴婢也觉得怎么就这么赶巧了哟！奴婢刚想敲门那门就开了，把奴婢好摔啊！哎哟！奴婢这腰啊真得疼上好几天了！”

    “你来是有什么事儿的吗？”

    “呃……”幺婆子狡猾地转了转眼珠子，扯了个幌子道，“奴婢……奴婢是替三奶奶传话来的。三奶奶怕齐姨娘说得不够清楚，特意叫奴婢过来再跟少夫人说说。她说今天那祭祀人多嘴杂，村子里的人又不怎么懂规矩，怕冲撞了您，您还是留在庵里好好静养吧！”

    “是吗？听你这么一说，我更想去了。人多才热闹，嘴杂才有好故事听，至于那规矩不规矩的有什么好计较的？入乡随俗罢了！我又不与那些人攀谈往来，又怎么说得上冲撞我？劳烦你扶着你这老腰去跟三奶奶说一声儿吧！我今日就想去瞧瞧那热闹。”盈袖笑道。

    “哟？您还真去啊？三奶奶可是发了话的，这庵里没人敢不听她的话呢！少夫人，您可要想清楚了！”幺婆子那语气里夹杂着一丝丝狗仗人势的威胁。

    可盈袖不过是送她一抹浅淡如画的笑容，也不与她多做理会，扭身自去吩咐扇儿取素净的衣裳来换了。幺婆子讨了个没趣，只得扶着她那老腰回去跟三奶奶禀报了。

    齐姨娘这会儿有些坐不住了，拉过盈袖担心道：“你这是一根筋要拧到底儿呢？刚才我说的话你全都没听进去吗？那三奶奶可是个极严苛且心眼又小的人，但凡有人忤逆她，她便要变着法儿地叫你服了她不可！盈袖啊，你说你这是何苦来着呢？你身子刚好，何必跟她犯那个触头？今日不去又如何？去了又如何？不就是一场龙抬头的祭祀吗？”

    盈袖轻拍了齐姨娘的手背几下，反倒宽慰起了她：“三奶奶要问我过，我自有话应付她。今日不是去不去看龙抬头祭祀的事儿，咱们是活人，那就得有个活人的活法，总憋在这儿算怎么回事？若形如枯槁，倒不如一条白绫随了亡夫去呢！”

    “唉！你才来这庵里，你是不知道三奶奶的手段呐！”齐姨娘略带惧怕之色道，“你要见识过，便不会这般倔强了。她手里握着家法族规，随意抽剥出一条也能关你个十日半月了……”

    话刚说到这儿，三奶奶身边的一个婢女夏云便过来传话了：“少夫人，三奶奶有请！”

    听见这一声唤，齐姨娘的心立马就提到了嗓子眼，忙对盈袖说：“听我的，没错的！到了三奶奶跟前，你好生陪个不是，说不去了，那事儿也就完了。你有病在身，她不好怎么为难你的。”

    盈袖含笑道：“您不必替我担心，我自有法子应付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