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暖茶香 第十三章 偶遇

    翌日上午，庵里几乎空了，人都跟着去了村里布施。三奶奶跟盈袖耍了个小把戏，昨晚先说身子不爽不能去，今早起来却又说去岁在菩萨跟前发了愿非得去，就这样，她领着清姨娘以及一干仆婢趾高气昂浩浩荡荡地去村子里布施了，就撇下了盈袖和齐姨娘。

    三奶奶以为她们俩会气得抹眼泪悔断肠子，但结果呢？一个被欺负惯了，爱理不理，一个是乐得无人管束，趁机溜出去放风了。

    与扇儿说好后，盈袖便从后门上溜了。今日天气甚好，一路沿着小径往前走时，都有斑驳的日影从竹林缝隙间透下来。小径尽头是往上的土坎，上了土坎，视野便开阔了起来，满眼都是绿色，早春新茶的绿。

    立春后，茶户们便要开始忙碌了，头一茬的新芽已经亭亭玉立，在等候茶女们的纤纤玉手了。站在一高处，瞭望着大片大片的茶圃子，盈袖内心有着说不出来的激动。她也想采茶，想亲手试一试阿妹采茶忙的感觉，可惜，尚在玉清庵中静修的她似乎没有这个可能。

    就在她凝神畅想之时，不知打哪儿钻出来了一条黄狗，冲到她跟前就汪汪直啡！她吓得简直三魂没了四魂，天知道她小时候被狗咬过，最怕的就是狗了！她一阵破喉的尖叫后，缩成一团，僵在原地，脸色吓得比窗户纸还白。

    “小憨！回来！”

    一条茶垄子后走出了一个男人，一声随意的招呼，那条凶神恶煞的大狗狗便乖乖地退回了主人身边，尾巴直摇，好像在向主人邀功自己逮住了一个不速之客似的。

    直到这一刻，盈袖才彻底松了一口气，抬眼时不由地一愣，这人不就是上回大闹祭祀气晕三奶奶的齐老五齐百楼吗？

    “玉清庵的？”齐百楼瞥了她一眼，口气冷冰，还带点嫌弃。

    “呃……哦……是……”她还有点没从刚才的惶恐中回过神来，脸色都还白着。

    “来我家茶圃做什么？”

    “你家的？”她略略惊讶道。

    “知道就赶紧走，别在这附近瞎晃悠。”齐百楼面无表情地驱赶道。

    她知道齐百楼一定对玉清斋的人都没什么好印象，多解释也无益，更何况对面还有只虎视眈眈的犬兄，便没再说什么，转身打算离开了。可就在转身那一刹那，她忽然低头缩身，飞快地躲进了旁边茶垄子里。

    她那怪异的行为让齐百楼好不纳闷，顺着她刚才的目光望去，这才追到了答案。原来不远处正走来一个贼眉鼠眼的家伙，不是别人，正是玉清庵里的马婆子。此人乃是幺婆子的亲戚，也是幺婆子的心腹。

    一丈多宽的坦路上，马婆子跟山贼进庄一般，踩着谨慎的小碎步，虚眯着她那不知道多少度的老花眼四处盯瞧着，仿佛在寻着谁的踪迹。再看看蹲藏在茶垄子旁的那位年轻夫人，齐百楼似乎明白了什么。弯腰拍着小憨的脑袋耳语了两句后，小憨如箭一般飞射了出去，随即便响起了马婆子那惊心动魄的尖叫声：“滚开！你个打短命的死狗！哎呀呀！快来人呀！齐家的死狗咬死人呐！救命呐！哎唷喂！你个打短命的！老娘怎么就这么倒霉遇上你了呀！”

    马婆子吓得屁滚尿流，小憨却只当这是场好玩的游戏，撵着她一路往前去了。她那聒噪的叫声渐行渐远时，盈袖才缓缓站起身来，往远处眺望了一眼，所幸，马婆子已经没了影儿了。

    “你是从玉清庵里偷跑出来的？”齐百楼在盈袖身后问道。

    盈袖收回目光，淡淡地回了一句：“这似乎与你无关吧？”

    “那夫人刚才躲什么？”语气带点调侃。

    “躲风，不行吗？”盈袖放下这句话，扭头往茶垄子的另一头走去。走出了三四步她又停了下来，转身走回齐百楼跟前道：“算是谢谢你刚才的相助，提醒你一件事，让你家二嫂最近当心着点。”

    齐百楼眉心微微拧起，问道：“这话什么意思？”

    “你敢大闹祭祀就该知道有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你是一块儿硬骨头不好下嘴，别人自然不会笨到来和你硬碰硬，挑软柿子捏才是上上策。”

    “那老阴司想对我二嫂下手了？她打算玩什么花样？”

    “自然不会让她纡尊降贵地亲自动手，想要巴结她邀功于她的人金茶村里还少了吗？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盈袖转身离去，仅在那两条翠绿的茶垄子之间留下了一抹杏黄色的背影，以及萦绕在空气里那久久散之不去的蔷薇花水的香气。毫无征兆，她宛如一道清新娴静的风匆匆刮过了齐百楼眼前，尚未看清摸透，又匆忙地消失不见了。

    好奇怪的女子，好奇怪的感觉。

    她真是玉清庵的？那为何还要提醒自己老阴司想要对付二嫂？是老阴司设下的圈套还是她真的不怕那老阴司？原来半年前来到玉清庵里修行的那位夫人就是她……

    且说回刚才那位被小憨撵得鸡飞狗跳的马婆子。好容易摆脱了小憨的“追杀”后，她来不及歇口气儿，盘着两条小短腿儿便往回赶。待她热汗淋淋地赶回后院时，她迫不及待地问一直看守着后院门的侄女儿乳香道：“少夫人回来过吗？”

    “没呢！”乳香十分慎重地说道。

    “那就好！”她长喘了一口气儿，扯起围裙抹了抹满脸的热汗。

    “姑姑，您真看见少夫人打后门上出去了？”

    “我不单单是看见她出去了，我还看见她往后面茶山上闲逛去了！只不过我跟着跟着就撞上了齐家那条小死狗，吓得你姑姑我差点没了半条老命！行了，她没回来就好，你给我照旧在这儿守着，她敲门也不许开知道吗？”

    “姑姑，您打算去禀报三奶奶吗？”

    马婆子得意一笑道：“哼，她不是喜欢跟三奶奶顶嘴吗？这回她私自出庵堂，犯了庵里的规矩，我看她又拿什么由头跟三奶奶辩！谁知道她是不是跟村里哪个男人看对眼儿了，偷偷跑出去私会了？咱们清修之人没事儿往后面茶山去干什么？那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正说着，前院里传来了清姨娘的声音。马婆子那叫一个兴奋，三两下擦干了汗，拔腿就往前院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