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暖茶香 第十五章 湿鞋

    “是呢！”清姨娘不失时机地接话讨好道，“三奶奶刚才在村子里布施受累了，路上还咳嗽了好几声，怕是起得太早又让晨雾给伤了喉咙了。既然少夫人安然无恙地在庵里，那我们也就不用担心了，让三奶奶先歇一歇，养足了神儿再来处置其他的事儿吧！三奶奶，先回房去吧！”

    “嗯。”三奶奶懒懒地应着，搭了清姨娘的胳膊打算一走了之了。可刚迈出去两三步，盈袖便在她耳边发号施令了：“既然三奶奶身体抱恙，那实在不敢有劳您贵体。扇儿，去取一副黄藤条来！”

    三奶奶脚步一顿，硬生生地僵在了原地，仿佛有谁拿石头片子粗野地在她的天灵板盖上划出了一道火光似的，扭脸便冲盈袖大喝了一声道：“你干什么？”

    盈袖淡笑如云：“拿黄藤条自然是要罚人，哦，对了，我差点忘记了，这玉清庵里是没有黄藤条的，黄藤条是盛家的家法，玉清庵只有竹杖。扇儿，那就去取了竹杖来吧！”

    “放肆！”三奶奶怒了，抽回搭在清姨娘胳膊上的手，瞬间变得精神抖索，一副足以骂死好几头牛的架势。她喝住了扇儿，声色厉严道：“你怎的变得如此放肆乖张了？这玉清庵里谁才是主事的，你拿你那混账脑子仔细想想，即便要罚也轮不上你来罚！况且今日之事尚未查明，你说你没出过庵门谁知道？一切都要待本奶奶细细查清再说，谁许你在此动藤条动竹杖了？简直是放肆！幺婆子！”

    “奴婢在！”幺婆子气势十足地应道。

    “押了她回去，搜她那屋，里里外外搜个仔细！她若出去过，鞋袜必然沾了新泥杂草，或是塞哪个耗子洞藏了，或是新鲜刚刚洗过，你可仔细了，一样一样给我搜罗出来，搁到她面前我看她拿什么说话！”

    “是，奴婢这就去！”幺婆子冲马婆子挥了挥手，两个老婆子便小跑着奔向了二门那儿。扇儿怕她们乱翻了东西，正想跟上去，却被盈袖拦了下来。扇儿着急小声道：“小姐，那两个婆子铁定会将您屋子翻个乱七八糟的！”盈袖清风不改面，口气淡然道：“有三奶奶在，谁翻乱的谁就替我收拾了，砸坏了摔坏了没了掉了的，自有三奶奶做主，你就不必大惊小怪了。”

    “哼！”三奶奶轻蔑地瞥了盈袖一眼，转脸吩咐道，“清桐，你派个人去将守在后院里的乳香传来，我要在正堂里问话！”

    且说那两个婆子冲到了后院，一脚踹开了盈袖的房门，见东西便开始翻腾，像极了两个饿慌了的山贼。马婆子翻得最是起劲儿，将盈袖那些大箱子小匣子一并抽了底儿倒了出来，衣裳首饰铜炉香料散了一地，她还故意拿她那双沾满了泥巴的脚在那些干净缎子上狠狠地踩了几下。

    正在房间里养神的齐姨娘听见了盈袖房里的动静，只当是有贼来捣乱了。她慌忙叫上白露，跑来一看才知道是两个恶婆子在搜罗盈袖的房间。瞧着那一地的狼藉，白露忍不住冲那两个婆子喝道：“这好歹是少夫人的房间，你们瞎折腾也得有个分寸！”

    幺婆子回身不客气地冲她们主仆俩挥挥手道：“都别站那门口了！三奶奶吩咐了，这里里外外都得搜罗清楚了，不想惹事儿沾边儿的就回自己屋子待着去，少在这儿看热闹！少夫人又怎么了？犯了这庵里的规矩她照样也得挨罚！赶紧走！”

    齐姨娘诧异道：“盈袖犯了什么庵规了？”

    幺婆子冷哼了一声道：“私下出庵，这规距犯得够不够重？姨娘想知道个究竟就上前面正堂里听去，三奶奶正在那儿审着呢！”

    齐姨娘一听这话，忙拉上白露往前面正堂去了。跨进正堂，只见乳香跪在三奶奶跟前，正有眉毛有鼻子地说着盈袖私下出庵的事情：“奴婢原本是去后院上晾晒衣裳的，衣裳还没晾晒完，就看见少夫人单独一人偷偷地摸到了后院门上，开了门就出去了。”

    三奶奶黑着一张脸问道：“她就没看见你？”

    乳香答道：“兴许是那一排衣裳遮了奴婢，少夫人自己也没仔细看，这才没发现奴婢也在后院呢！”

    三奶奶那小眼珠子骨碌往右一轮，语气轻讽道：“这是有多赶着出门儿呢？后院有没有人也不瞧个仔细！史盈袖，你自个说吧，到底去后山干什么了？”

    盈袖端坐在胡桃木扶手椅上，答得也是讽刺：“要问这话，三奶奶得先给我个提示，三奶奶觉得后山那地儿适合干什么，那我就说干什么好了。”

    “油腔滑调！”三奶奶呵斥道，“枉你还是江陵大户人家的小姐，说话竟跟窑子里的姐儿似的油滑，当真是要将你娘家人的脸丢光吗？这会儿子跟你好言语，是念在你还端着少夫人的体面，若再不说实话，那就别怪我使竹杖子了！”

    盈袖答道：“这是生生要从骆驼身上挤出羊奶呢！我一不知窑子里的姐儿是如何油滑的，二更不知去了那后山能做些什么。去都没去过，三奶奶却硬是要逼着我招个供出来，就跟巧媳妇难下无米之炊不是一个道理吗？您要我说，也得让我正儿八经地去后山走一遭吧？再说了，单听乳香一句戏言便认定我出了后院，这罪名定得实在荒唐，这要传到盛家去，不知道盛家那些老爷夫人会不会以为三奶奶为玉清庵辛苦了大半辈子，有些力不从心神思混乱了呢？”

    “呵！好会窃词狡辩呐！试问乳香一个小小奴婢冤枉你做什么？乳香在这玉清庵里也有四五年了，一向循规蹈矩做事勤恳，若没亲眼见着你出门，她为什么要编排这些瞎话？分明是你寡心躁动，眷恋红尘，私下溜出庵去幽会什么人了！”

    话音刚落，幺婆子和马婆子大汗淋漓地跑了进来。只见幺婆子手中捧着一块儿浅蓝色的锻布，锻布上摆着两只湿漉漉的绣花鞋，还滴着水珠子呢！她一进门便大惊小怪地吆喝了起来：“三奶奶！三奶奶找着了！您瞧瞧，水珠子都还挂在上面呢，分明是新洗过还未来得及晾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