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二三事 婶子回家

    “妈，怎么又是这个菜呀。”叶静雅嘴撅得老高，用力甩两只湿漉漉的小手以示不满——桌上的菜这些天几乎一模一样，今晚一盘蒜茸红薯叶、一盘炒黄豆。昨晚是焖黄豆，前晚是炖黄豆，大前晚是……嗯，是红烧豆腐，这红薯叶一天两顿，忘了一共连吃几天了，反正已经吃得人人望而生畏。当然，妈妈是例外。

    “疯到现在手也不擦一下，还一天到晚挑穿捡吃，都你这样懒得跟猪似的，明天连红薯叶也不给吃了。”妈妈的熟悉的口吻。

    “天天这个菜……”不情不愿地坐下。

    “不吃这个菜你想吃什么？瞅瞅你那张脸跟谁欠你钱似的，不吃就把碗放下！”

    “人家只不过是说……说……为什么不放点辣椒或者酸笋嘛，小胖他们家每次炒这个菜都放辣椒和酸笋……”

    弟弟望过来，神气极了说：“因为我今天不想吃辣椒。”转向妈妈：“妈，我想吃酸笋。”

    “好了，明天放酸笋，还不快点吃。”

    “啊？明天还吃这个菜呀？！”姐弟俩同时哀叫起来，叶静雅的声音尤其大。

    妈妈怒着脸，拿筷子一点一点：“你，还有你，你们两个，把碗给我放下！”

    弟弟乖乖听从，叶静雅猛刨一口，嚼也不嚼一下便急急吞下，对两个妹妹说：“叫你们呢，还不快把碗放下！”

    妈妈一字一顿道：“叶、静、雅。”

    叶静雅谄然笑道：“妈，你炒的这个菜真好吃，真的，明天我们还吃这个菜好不好？真的好好吃……”又对两个妹妹假装训道：“你们不要太不知足了，妈妈炒菜这么好吃，又这么辛苦的，你们居然还挑……”速速夹一大筷青菜就要送嘴里，妈妈把碗一放，喝令：“去，到天井那站着去。叶静雅！弟弟！”

    “为什么？”俩小人齐声问。

    “为什么？去那站着往天上张大嘴巴，看看有没有好吃的掉下来，又不想干活又不肯好好学习，还一天到晚想吃好喝好，要有好吃的掉下来，明天给你们做红烧肉吃……姐姐！”

    妈妈不讲理起来就是这个样了，简直没道理嘛，人家只不过发了句牢骚，吃饭这么重要的事……

    爸爸看不下去了：“先让孩子吃饭嘛，无缘无故发什么火，饭桌上也训孩子——姐姐，弟弟，先吃饭。”

    “反了你们！”妈妈怒向爸爸，“别人家的孩子有她这样的吗？小小年纪就这么的，有得吃你老老实实吃就是了，还嫌这嫌那，哥哥妹妹比她还小谁不比她懂事。”

    “孩子不过随便说了两句嘛，这么大火气，再说了，这红薯叶都已经连吃五天了，五天一共十顿！你让孩子怎么受得了？别说孩子了，就是我……我也受不了了！”爸爸把碗筷重重一放，脸扭过一边去。

    “好呀，有本事你就绝食到底，我……我不但精神上支持你！行动上也支持你！我……我……来，哥哥，阿强，把这碗分了，都分了，碗挪过来点。”说话间，爸爸那碗才吃了一口的饭已经被妈妈一粒不剩分别拨到哥哥和叶大强的碗里，然后擎着空碗注视着众小人：“你们还有谁不想吃的？”

    叶大强目瞪口呆，继而埋头快速扒饭，两个妹妹纷纷效仿，一面猛刨一面满满赞道：

    “妈妈炒的菜真好吃，真的好好吃，在别人家我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呢。”

    “二娘，明天我们还吃这个菜好不好？我跟二姐去菜园摘多多的回来。”

    大盘的红薯叶就此被扫精光，只剩下那盘炒黄豆。

    “叔叔……”叶静雅哀哀望着叔叔。

    叔叔还没开口，妈妈又大喝一声：“去还是不去？”

    “叔叔……”弟弟也哭着脸向叔叔求救。

    “不能再惯着他们了，”妈妈对叔叔说，“特别是这姐姐，把弟弟都给带坏了，再这么惯下去，这两个小的也要跟着学坏了……就她这张嘴，又馋又刁，毛病一身一身的，这不都平时给惯的，都已经这么大了，除了吃喝玩睡，还会点什么，饿她一顿两顿，就知道连红薯叶也是好吃的了……”

    叔叔微笑着看过来，以目示意他也无能为力。爸爸端起酒碗闷闷喝了一口，拿起筷子想夹粒黄豆，妈妈却快一步将筷子收走了，“你还想吃，姐姐这小东西都跟谁学的？不都跟你这当爹的学的，一身的毛病，有你这样的爹，她能学好？有其父必有……必有其女，这话说的一点没错——叶静雅，我数两声！弟弟！”

    大伯白天去帮忙八叔修房子，晚饭就在他们家吃了，这会还没有回来……

    “弟弟，静雅，天上有没有好吃的掉下来呀？”叶大强嘻嘻笑着，脸上的幸灾乐祸明明显显，叶静雅恨得牙根疼，却又无可奈何，感觉更饿了。

    “有的，二哥，有好多星星！还有月亮！不信你过来看。”弟弟这小子一定不饿，叶静雅是饿了一下午才吃了那一口饭，此时浑身无力两腿虚飘，双肩垮着垂头立在那里。

    小妹信以为真，奔过来，同弟弟一起仰观美丽的夜空，兴奋得大叫：“真的哦，爸爸，好多星星！还有月亮！真的好多，好像要掉下来了……”

    “三姐，我摘下来送给你好不好？你想要星星还是想要月亮……”

    正说着，大伯回来了，叶静雅飞迎上去，带着哭腔叫：“大伯……”

    “姐姐，又怎么了这是？”大伯坐小板凳上换鞋准备洗澡。

    弟弟高声道：“大伯，我要摘星星送给三姐！——姐姐她不想吃红薯叶，所以我们到这里来看天上有没有好吃的掉下来，真的有哦，大伯，你看，好多星星，马上就能伸手摘下来了……”

    “嗯，是应该好好看看天上有没有什么东西掉下来，特别是吃的，姐姐，好好看着啊，要有好吃的掉下来，明天就不用去干活啰。”说完，大伯提起铝桶自去厨房打热水洗澡去了。

    “静雅，没有好吃的掉下来吗？”吃饱喝足的叶大强摸着圆滚滚的肚皮，嬉皮笑脸，“唉，就是有我也吃不下了，撑死了都，二娘炒的菜这么好吃你怎么就吃不出来呢，难道天上真有好吃的掉下来？”

    叶静雅白他一眼，别过脸去，蓦地看见门口立着一个人——

    “好吃的，多的是……”

    众人听说，纷纷转过脸来，目光移向门口，只见那儿一个身着连衣裙烫着波浪卷的怪怪的女人，风尘仆仆，沧桑疲惫的脸上带着怯怯的笑，显得有些拘谨，脚边两只大箱子，箱子上各自一个大包装袋，肩上又一只单肩包。

    全家愕然。小妹望着女人慢慢后退，退了几步转身奔向叔叔，转而盯着门口这个人，不复刚才的快乐，说不上来脸上什么表情。叶静雅和弟弟不动，张大了嘴愣愣望着，凭脑子里有限的记忆努力回想眼前这个突然到访的人到底是谁，想半天没想起来。

    门口那人微弱地笑了一下，“姐姐，弟弟，是婶婶呀——阿强，柳，妈妈回来了……”似乎太久不说话了，连声音都是怪怪的。

    叶静雅又一愕，继而惊喜地叫道：“婶婶！”奔过去双手提箱包，似那摘西瓜的猴子搬起一个又放下，再搬再放，个个都爱，不知拿哪一个才好。

    “哎，小妹，过来帮忙搬东西呀——弟弟，你拿这个……你们这些人，婶婶带回来这么多东西都不过来帮忙的——婶婶，我拿这个……”怀里抱一个袋子，手里提一个，弟弟要拉那只大箱子，箱子几乎与他齐高，哪里拖得动，蹲下想扛着走，婶婶忙扶了箱子：“弟弟，这个给婶婶，太沉了你还拉不动——呵，你们都在呵，我……我刚回来，下面没人……还是吃这么晚啊……”婶婶讪讪笑着，一边手一只箱子慢慢拉进屋，汗流浃背，披肩长发乱蓬蓬。

    没有人吭声，偌大的屋子被这罕见的寂静填满。

    叶静雅不以为意，自顾自和弟弟叽叽喳喳个不停，婶婶时而微微一笑，将一侧的头发向耳后掠去，望着叶大强和小妹，双眼盈满泪水。

    妈妈放下碗筷，“回来这么晚……先洗手吃饭吧，不知道你回来……”

    “你们吃吧，二嫂，我……我吃过了。”

    叶静雅回头：“婶婶，你在外婆家吃过啦？外婆家都有什么好吃的？妈妈天天给我们煮红薯叶，辣椒都不放一个的。”

    弟弟仰脸问：“婶婶，外婆家是不是好远，所以要这么久才回得来？”

    婶婶苍白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婶婶，你还会去外婆家吗，让我跟你一起走好不好？二哥，我们一起跟婶婶走，去……去干大事，好不好？也要买这么多东西回来。”一边东摸西摸，恨不能马上获得恩准：把它们都打开了吧。

    “叶静雅，还不快过来吃饭！”妈妈大喝。

    “哦，我不饿，你们吃吧。”

    “不吃就给你婶打饭去！”

    “叫妹妹去，我……我——婶婶，现在可不可以打开？”

    妈妈不便发作，忍气吩咐妹妹：“妹妹，去，给婶婶打饭去。”转向婶婶：“先洗手吃饭吧，多少吃点，没什么菜，明天再买。”

    妹妹刚拿起铲子，叔叔忽然把碗往桌上重重一放，用力过猛，酒都泼出来了，“妹妹，过来吃饭！”极少发火的叔叔这一声令下，吓得妹妹一动不敢动，一手握着木铲一手拿着碗立在当地，望着叔叔，又望向妈妈，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大伯发话了：

    “妹妹，还不快打饭过来？”

    “大哥，二哥，二嫂，你们吃吧，我……我不饿……”婶婶极努力挤出一丝笑，却滚出两行泪，忙抬起手背擦掉。

    叶静雅头也不抬，扬声说：“我也不饿，你们吃吧——婶婶，这些东西我可不可先打开我的那份？”

    “嗯，都打开了……”婶婶哽咽的声音。

    叶静雅猴急地解开袋子，一面问：“婶婶，这些都是外婆买的吗？好多呀，外婆真好……”

    哥哥给婶婶倒来一杯水，闷闷地叫了声“婶婶喝水”便走开了，婶婶接过来放桌上，缓缓蹲下，手伸向叶大强和小妹：“柳，来，过来妈妈这里，让妈妈看看……阿强……”

    小妹不响，紧贴着叔叔，目光始终停留在婶婶身上，叶大强也不响，也没过来看一眼这些从未见过的东西，简直破天荒，叶静雅等不及了只管专注地撕扯包装，对叶大强明显的反常并无察觉。

    “婶婶，这些都是我的吧？”弟弟抱着满怀东西问。

    “嗯，都是你跟哥哥姐姐的——来，阿强，柳，过来，看妈妈给你们买了什么，来……”一只手伸向叶大强，另一只向着小妹，泪花闪闪。

    叶大强不动，小妹不动，咬着下嘴唇倔强得不肯叫一声“妈”，大大的眼睛有泪珠滚下。婶婶惨然一笑，上半身前倾，声音更弱了：“柳，过来，阿强，过来看看妈妈给你买了什么，来……”

    妈妈哄兄妹俩：“小妹，乖，听妈妈的话，让妈妈抱抱，天天哭着要妈妈，这会妈妈回来了怎么倒不过去了？乖……阿强，你是哥哥，去，吃饱了去看看妈妈都买了什么好吃的回来，别耍小孩子脾气，都已经是大人了……”

    妈妈的话也不起效了……

    “哇！婶婶，这是什么？”叶静雅高叫着，“二哥，你看，快点过来呀，婶婶的宝百箱里什么都有，像变魔术一样——婶婶，这是什么？还有这个……”手里举着两大盒包装精美的不知什么东西。

    “叛徒！”叶大强忽然喷过来这一句，脸上是满满的愤怒。

    叶静雅愣住了，婶子愣住了，除了叔叔，大家都在看着他，又转向这边姐弟俩，弟弟极不舍地放下手里的小霸王游戏机，起身退开一步，也冲叶静雅喷：“叛徒！”

    “我……我只是看一下而已，又没……我……我真的只是看看而已……”叶静雅一万个舍不得，哭着脸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后退，挪了两碎步，再也挪不动了，目光被那一大堆东西牢牢吸住：精美的书包文具，豪华的游戏机，漂亮的衣服鞋子，还有头饰，还有更漂亮的各种好吃的！

    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弟弟又扑过来，蹲在小山似的宝贝前，伸手一样一样地抚摸过去，喃喃：“我也只是看看而已，看看而已……”抓起一粉一蓝两个文具盒，对叶静雅说：“姐姐，你的文具盒给我用吧，反正你只有那么短一截铅笔，我用两个，现在用这个，以后上大学用这个。”

    “那你那份好吃的得分给我，这两个是我的。”叶静雅紧紧抱住两罐麦乳精，在她这里，吃的永远排在第一位。

    “叛徒！”叶大强又恨恨地冲这头叫。叶静雅低头看一眼怀里的东西，痛苦万分地放下，“我把它们……放整齐点……”假装归整东西，只为能多摸两下。

    妹妹将自己的大半碗饭往爸爸面前一堆：“我吃饱了，爸爸，吃我的口水长得又快又聪明哦，我……我也只是看看而已……”说话间，人已经闪到宝贝堆前。

    婶子洗了把脸，擦干，眼睛仍红红的，很快又有泪水涌出，拿毛巾吸了，坐到饭桌前，并不真的吃饭，手里拿着筷子，垂头不语，而后抬头注视着小妹和叶大强，小妹忽然呜呜哭起来，叔叔轻拍她背，粗糙的手擦不干小脸蛋上的泪。婶婶放下筷子想过去抱她，她钻进叔叔怀里，婶婶哭笑着，转向叶大强，他回她一个恨恨的眼神，旋身到方桌前，抽了本哥哥的书胡乱翻起来。叔叔始终不作声，垂着眼，脸色青白。

    静默。

    叶静雅最讨厌这样了，明明所有人都在，还有这么多好吃的、好玩的。

    “婶婶，这个叫什么？”

    婶婶慌忙擦掉眼泪，转过头来，笑了笑：“这是巧克力，姐姐打开了大家一块吃。”

    “那这个呢？”

    “这是牛奶，ad钙奶。”

    外层的塑料薄膜还没撕掉呢，叶大强又咆叫：“叛徒！”

    弟弟内心痛苦地作了一番挣扎，也装腔作势地冲她喷：“叛徒！”

    妹妹指着一盒巧克力笑说：“这个盒子真好看，我们村一定没人见过这么好看的盒子……”赶快又解释：“二哥，我没吃，我……我只是看看而已。”

    “我也没吃，我连看都没有看呢。”弟弟眼睛定在那些宝贝上，“婶婶，这双鞋是不是我的？真好看，比妈妈买的好看多了！还有这些书包，我要哪吒，三姐，你要这个花仙子，这个也好看。”弟弟不管什么都会先想到他三姐，哪怕他大姐二姐就在面前。

    妹妹抱起花仙子书包：“我要这个！小妹，你要这个或者弟弟的哪吒，反正我背旧了以后也是你的——婶婶，这个裙子好漂亮，我要这件！上面有好多花和小珍珠，不对，我要这个带翅膀的——小妹，快过来，好漂亮的裙子你看！我们终于也有裙子穿了，还有鞋子，真的好漂亮呀……”小丫头全然没注意整个大堂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等发现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时，立刻一脸痛苦状，爱不释手地松掉满怀东西，似哭又似笑：“呵，呵呵，我……我只是看……看看而已……”实在太爱，又快速举起那两条粉色公主裙：“婶婶，我要这件好不好？带翅膀的这件，小妹要这件带花的……”

    “嗯，小一点的是小妹的，你的大一点，姐姐的最大。”婶婶一定累极，声音都这么疲惫。

    叶静雅和弟弟妹妹却仍旧不停地问这问那：

    “婶婶，这个叫什么？”

    “还有这个，这个呢，婶婶？”

    “婶婶，这个是不是给我买的？”

    ……

    众大人吃完饭，婶婶面前那碗饭动都没有动一下，将其往前稍稍一推，放下筷子。这时，妈妈说：“哥哥，带上弟弟妹妹到你叔你婶那先待着去，叫了再回来。”

    叶静雅一听，叫起来：“我今晚跟婶婶睡！等婶婶回了我才回！”

    弟弟妹妹也叫道：“我也是，我也要跟婶婶睡！”

    叔叔突然暴喝：“叶大强，没听见！哥哥，带他们回去！”哥哥已独自闷头走到门口那儿，听见叔叔叫，停下来回头望着其他人，只见一个二个磨蹭着不肯走，叔叔将黏在身上的小妹掰开，往外轻轻一推：“乖，跟哥哥姐姐先回去，爸爸一会就回，听话。”

    叶静雅很伤心，抱起一大堆东西就是不走，“我……我负责保管这些东西，不然……不然老鼠会偷吃的。”

    弟弟妹妹也尽可能捞起更多，“我也负责保管，晚上老鼠最多了，又贪吃，大壮又懒……”

    “我看你们才是最大的老鼠，都给我放下！我数三声谁还赖着不走的，一、二——”

    谁敢等妈妈数到三？除非不想看到明天的太阳了。这不，“二”才出口，姐弟几个已经闪到院子里，必然，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有。

    次日清晨，叔叔家的通铺大木床上，叶静雅闭目喃喃：“我做了一个好美的梦……”

    耳边，响起弟弟的喃喃声：“我也做了一个好美的梦……”

    “我梦见一大盒巧克力，不对，是两盒，从来没见过的那种。”咽口水的声音。

    “我也梦见两大盒巧克力……”咽口水的声音。

    “我还梦见只见过但是从来没吃过的麦乳精。”咽口水的声音。

    “我也梦见了只见过但是从来没吃过的麦乳精……”咽口水的声音。

    “我还梦见好大的游戏机。”

    “我也梦见了好大的游戏机……”

    “我还梦见漂亮的书包、文具，还有衣服鞋子！”

    “我也梦见了漂亮的书包、文具，还有衣服鞋子！”

    “弟弟，几点了还不赶快起床，睡这么多你想成猪吗？”

    “我已经醒了。”

    “醒了还说梦话？”

    “我说的是真的。”

    “真的？”侧过头睁眼瞪着弟弟，“真的为什么我梦见什么你就梦见什么？怎么可能有一样的梦！”

    “没有一样的梦吗？可是，我真的梦到那些东西了……”

    叶静雅望着帐顶思考，过了一会问：“二哥，真的有一样的梦吗？”

    没有回答。

    再问一遍，屋里静悄悄一点声音也没有，爬起来四下一看，原来除了弟弟和自己，所有人都已不知去向。

    忽然，外面传来狠劲砸东西的声音，伴随着凄厉的哭嚎……

    梦里的东西，全部都在，全部散落在叔叔家院子里，一些进了排水沟，各种好吃的好玩的，破破碎碎洒了一地，满院子人……

    叶大强脸上糊满泪花，咬着牙硬是不哭出声，狠劲踩地上的碎渣，这里那里重重踢一脚。小妹拉着叔叔的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花脸挣得红红，叔叔铁青着脸，脖筋凸暴，胸脯一上一下地喘气，大滴大滴的汗往下淌，混合着不易察觉的泪水，妹妹蹲在地上，捡起那些已成碎片的衣裙，抬头看一眼叔叔，又放下……

    叶静雅难过极了，叶大强每踢一脚都似踢在她心窝子上，连声唉叹：“唉，这么好的东西，这么多好吃的，怎么忍心呢，怎么忍心嘛……”

    “婶婶呢？三姐……”弟弟奔过去拉小妹的手，“三姐，不哭了，不哭了……”

    身后不知谁说了句什么，弟弟急了：“婶婶走了？三姐，是不是真的？婶婶她去哪里了？叔叔……二哥，你们为什么不拦着不婶婶走……”

    叶静雅听见，顿时跳起来，快速环顾一遍人群，果然没看到婶婶，冲出人墙四处张望，只见快到晒谷场的路上几个人正往车站方向去。

    “那就是你婶婶……”

    叶静雅立刻追过去，“婶婶，等等我！等等我！我跟你一起走……”嘀咕：“这么多好东西，你们不要就给我嘛，现在又把婶婶赶走，哼，早知道这样，不如当叛徒好了……”

    “婶婶，等等我！我跟你一起走！我愿意当叛徒！让我跟你一起走……”

    前面的人停下来，回头，果然是婶婶，妈妈也在，一见叶静雅，勃然大怒，快步迎上来，一面四处瞧地上。

    “你跟过来干什么？”

    “我……我又不是跟你，我跟婶婶……”

    “跟婶婶去哪？”

    “婶婶去哪我就去哪。”

    “给我回去！”

    “不回。”

    “不回你想去哪？”

    “反正不要在家里……我要跟婶婶一起走。”

    “你到底想干嘛？”

    “我……我要干大事！我要跟婶婶一起走……”

    妈妈不再废话，弯身捞起一截手指粗的木棍，叶静雅试图避开冲过去，不料棍子横空一拦……

    啪啪啪。

    “还走不走了？还干不干大事了？”

    “啊——唔唔……我要干大事！我要跟婶婶一起走！”

    啪啪啪啪……

    “还走不走了？还干不干大事了？”

    啪啪啪啪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