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备忘录 第39章 为梦突围39、

    今年因为有闰月，端午节比往年来得迟。一笔阁 www。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说砖厂老工人们说海边的原居民非常重视过端午节，把“端午节”称作过大年。老工人们还说端午节前后雨水天比较多。

    果然没错，距离过端午节倒计时仅剩两天的节骨眼上，夜半三更老天爷风云突变，瓢泼大雨骤降。按照砖厂的规定，如果遇到大风大雨两种极端状况，砖厂所有人都必须无条件第一时间奔赴湿砖坯堆嗮场抢险，故意拖延或者拒到到场者，罚款。

    此刻因为是深更半夜突遭雨水袭击，郑晓龙所在住宿工棚里的整整十个人，均装作熟睡不知外面天气变化。实际下雨之前雷鸣电闪好一阵，每个人无一例外都被惊醒。可能考虑到虽非组织部门任命、但好歹是砖厂拉干砖坯组组长的身份，胡二宝率先起床，就在他下地穿好拖鞋准备去打开电灯再叫呼叫手下组员时，没有上锁的房门猛地被推开，随即一把明亮的手电光在室内乱晃。同时，李高铧激昂的呵斥声“怎么回事？都还在装睡！那么大的雷电声，死人都能被震活过来，你们这些大活人还能被震死？笑话。别装啦，赶紧起来到砖坯嗮场去劳动。大家手脚麻利点，二十分钟就可以搞定”在房间里回荡。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郑晓龙心里叹息着，行动却很迅速，是除胡二宝之外第二位行动迅速的工人。他戴好斗笠，冲进风雨中。尽管夜幕浓浓，漆黑一片，但凭借平时对道路的熟悉，还不至于手忙脚乱。砖坯嗮场有多把手电筒、灯在晃动。郑晓龙走进一条过道，将被风吹刮的呼呼飘荡的塑料薄膜用预备好的废砖块加固。全砖厂各道工序五十多人此时都在晒场忙乎。如同李高铧的预测，耗时不到二十分钟“结束战斗”。回到工棚里，郑晓龙脱下短袖汗衫、短裤使劲拧挤，多半盆雨水滴落在门外面的矮檐下。裤头同样可拧出水来。个别工人仅有一条内裤，此刻便赤条条显摆起来。眼见得明天不用干活，精神比较好的工人便嘻嘻哈哈闹腾起来。郑晓龙心事重重，睁着眼睛望着漆黑的室内痴痴地想着心事，怎么也难以入眠。

    收到胡德明回信延后一周时间，郑晓龙收到家里的回信。出乎意料，家里的来信很长，五六页，两三千字，信中事情的叙述语句，几乎完全用的是郑晓龙母亲的口吻。郑晓龙知道父母的文化水平，就是写个信封也会很作难，至于具体信的内容，那是必须假手于人的。他把周围邻居们屈指算来，分析谁有可能代笔。对，应该是赵新春！此人乃外地来的上门女婿，据说在老家是高考落榜生，早些年头几乎逃荒般来到郑晓龙老家所在的大队，靠给农村修土坯墙房屋架板筑墙谋生，渐渐拉起几个人，成为一方不可或缺的角色。古代有个著名人物便是“举于板筑之间”，可见谋生手段虽然卑微，但也不乏脱颖而出的佼佼者。赵新春大抵也是如此这般，他钢笔字、毛笔字均写的很不错，还能马马虎虎画上几笔。然而，赵新春与郑晓龙家有过节，关系并不是很好，如此重要的信和郑晓龙目前并不很好的处境，理应在一定程度上保守才是。郑晓龙很担心流落砖厂的消息会被赵新春添油加醋无限扩散。

    郑世宝、唐秀英给失踪两个月的儿子信中写道：

    自你那天突然消失以后，我和你爸是焦急万分，放下手中的农活四处探寻你的去处、下落。你有可能去和落脚的亲戚、同学家里，我们都去拜访、探寻过，都没能得到你去哪里的任何消息。

    做为你的父母，我知道因为家庭原因，让你深受委屈，没能在上学这跳出农门的唯一出路上圆梦，为此我们深深自责。还有，就是你瞒着我们去报名当兵，最终未能如愿以偿，却造成我们父子之间关系紧张，现在完全可以用恶化来形容。我们知道你有理想，有抱负，但是做为父母，除却给予你生命之外，确实没有能力尽到更大的责任，对此我们深深自责。

    你走之后过去大概一周时间，突然有个戴眼镜、穿中山装、胸前别着医科大学校徽的年轻小伙找到家里来，他自我介绍说是叫“李毅”，还说是你很早就认识的朋友，不同的是他考上了医科大学，再过一年就要毕业参加工作，而你早早便与大学失之交臂，做为朋友他很着急，想方设法帮助你。目前，你已经被安排在大学学习，因为机会得来不易，时间紧迫，你来不及回家通知和拖带行李，特意委托他上门帮办一切。

    李毅态度和蔼，说话谦虚诚恳，还拿着由你亲笔写有我们家地址的信封、信纸。再加上他还拿出大学学生证给我们看。同时，他还从挎包里拿出听诊器、量血压仪，给我和你爸检查身体，结果居然非常准确，他为此还陪着我们去医院买过药，我们手里钱不够，他还执意主动垫支将近十元钱。

    李毅在我们家总共待两个半天。他头天下午一点多找到我们家，将就着在你原来睡的床上歇息住一晚，说第二天中午必须赶回学校去。他说让我给你最少准备三千元学费，再买些土特产给学校领导送礼用。钱和土特产准备好交由他转交给你。

    我和你爸经过再三考虑，认为你如果真在上学，那当然是求之不得。但是又觉得不见到你人，我们始终不放心。最为关键的是，你知道我们的经济能力，凑三千块钱的学费是万万不可能的。于是，我们与李毅商量，先随便带点路费到学校去看看，如果千真万确，在另外想办法凑学费。李毅让步说他尽量给学校领导做工作，使学校领导同意分期缴纳学费。我们问分期缴纳具体怎么操办？李毅说先交一千元，其余延后三五个月。思前想后，我们以最快的速度凑到一千元钱。但是没有答应李毅的要求，我们坚持亲自把钱送到学校去。

    经过一番交涉，李毅见我们态度坚决，便改口说去学校也可以。于是，李毅在我们家多逗留半天。他来的第三天早上，经过和你爸商量，你爸没有怎么出过门，就由当妈的跑一趟。坐车时，李毅表示钱不够，由我代买车票。班车到达b市之后，我提议直接去学校，李毅却找各种理由让休息一晚，明天再去学校。直到我发火说如果不立即安排去学校，那么我将立即折返回家，或者报警。

    李毅闻言，好言好语安慰我，说按照我的意思安排就是。于是乎在他的带领下，开始在b市的大街小巷不停的走，始终不曾停下休息，问学校还有多远，李毅总是那句话“很近了，就在前面不远。”天气热，走路的速度也很快，我背和提着两大包土特产，更是汗流浃背。李毅倒还善解人意，将装的土特产最多最值钱的一个包帮提着。

    持续不停地在大街小巷走，我提议哪怕租车过去也行，李毅表示不必花冤枉钱，并且重复那句话“就在前面不远处，一会儿就到。”赶路的途中，不时有鬼鬼祟祟的人与李毅偶然相遇，并有意避开我悄悄指手画脚。我虽然是个农村妇女，但也曾经走南闯北，结合李毅找到我家以及种种明显热心过头的表现，我有理由怀疑他没安好心。

    看到路边停着好几辆跑客运的三轮车，我再也不肯多走一步，拦下李毅说“咱们搭车去，多少钱都由我付账。如果你还是表示反对，那么学校我是坚决不去了。b市我也有亲戚，我到亲戚家里先住下，再打听学校究竟在哪里？”

    李毅这那一阵，表示同意。他与一辆三轮车讲好价钱，不过五元钱而已，我当然同意。只是千不该万不该，关键时刻我大意了！看见马路边有个公厕，我就想着得去方便下，让李毅稍等片刻。李毅满口答应，顺便殷勤地说带着行李去厕所不方便。我一时糊涂，就把背着的一个行李包拿下来交给他一块儿保管。还好，好不容易凑齐的一千元现金，在身上很隐蔽的地方藏着的，小偷绝对偷不去，除非我睡的很死方才有机可乘。

    上厕所耽误五分钟时间。出来之后，怎么也看不见李毅和我的行李在哪里！那阵谈好价钱的三轮车也不见踪影。我问其余三轮车主，说我刚进入厕所，那个戴眼镜的年轻人就把行李放三轮车上，人也坐上车，三轮车立即开走。买各种土特产开销一百多，请李毅吃饭买酒菜也花去二三十元，为表示他对你的关照，土特产还给他买的有。如今，统统被他席卷而去。加上来时的车票和我返回的车票，损失超过两百元！我和你爸辛苦一年，也未必能有两百元积攒！

    至此，我不很心疼钱，而是关心你到底在哪里？第一次出门就遇到骗子，你是否被骗的身无分文？流落街头？或者已经遭遇不测？

    由于被李毅日弄，将近两个小时跟在他屁股后面在市区和郊区奔走，我已是东南西北分辨不清楚，现在关键是要回到汽车站去，如果还能赶上回家的班车，那是最好不过。我曾想过报警，但又怕你被掌控在骗子手里，只好作罢。

    我呆愣在原地，给几个三轮车主揭露骗子的恶劣行径，得到不少同情，也有路人围观。旁边商店有个妇女主动过来说“这个小伙是b市的惯骗，他们有一伙人，专门冒充大学生在各地行骗。”听说我遭遇的人，纷纷劝我报警，并说人口失踪，理应也去派出所报案。听说我是外地人之后，纷纷劝说我赶紧回家去。有个三轮车主免费将我送到汽车站。还好，由于耽误的时间不是很长，我赶上b市发往柏山的末班车。

    回到家里给你爸诉说了此行遭遇的骗局，你爸除却唉声叹气，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说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再也不上来历不明的人的当。第二天，我去县城派出所报案，也只是得到等消息的口头答复。

    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来你的信。为谨慎起见，我还拿着你的信，以及你以前写的字，到派出所去核对，基本证实信是你写的，派出所说人已经有下落，让我签字，销案。

    至此，我和你爸悬着的心算是勉强放下。既然你已经在广东找到活干，那就好好干吧，如果实在坚持不住，该回家来还是回家。总之，我和你爸的能力很有限，将来的一切的一切，全靠你自己努力奋斗，望你好自为之

    看罢信，郑晓龙沉默良久，捏着信封信纸来到厨房。牛德发已经生火做饭。照例有几个工友围坐在木板四周打那种郑晓龙看不懂的纸叶子牌。装作到灶台给帮忙，郑晓龙乘势将家里写来的信丢进炉膛里付之一炬。

    大通铺，大集体宿舍，每个人想保守秘密都很难。即便某某工友偶尔收到一封家信，也没有地方能够妥善保管，放在床上也会被公开拆看。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起码郑晓龙是如此认为的。

    原以为半夜三更起床操劳过，而且雨明显一时半会不会停（即便雨过天晴，嗮场的砖坯和地面所积的雨水，不经过一半天烈日的暴晒，也是不能作业的），早上可以不按照作息时间起床，直接睡到吃午饭。岂料六点不到，李高铧便来到工棚里将没有心理准备的工人们统统叫醒，说还不是睡懒觉的时候，眼前有几件紧要的事情必须处理完毕，然后根据天气情况，可能会放好几天假。

    郑晓龙已经学会很听话，李高铧一开口，他就第一个从被窝里钻出来跳到地下，蹬上拖鞋，冲进室外，准备“方便”下。岂料离开屋檐下的一瞬间，如注的暴雨立即迫使他退回门口。他定睛看看外面，茫茫雨、雾交织，能见度格外低。其余工友们穿好衣裤，都聚首门口，窃窃私语。

    李高铧说：“这点雨挡不住我们挣钱的脚步！走，大家咬咬牙，跟我到砖窑里去。”

    工人们有的头戴斗笠，有的双手托起一块塑料布顶头上，还有的无遮无拦直接迈步冲进风雨中。郑晓龙便是玩的很潇洒中的一员，迎着风雨无遮无拦，不紧不慢地很镇定地向砖窑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