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渚 第八十二章 青松不老秋水明

    江北上坐在地上，双眸倒映在前方这凄凉的庭院，微风无情地撩动这地上滚动的枯黄了的落叶。在他嘴角，突然露出一丝微妙的笑意。

    “咳咳......倒没什么，只是二当家把我们带到这里，还要劳烦前辈打扫打扫呢！”

    “额，你......”

    莫里子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本来还以为他要拜托自己什么重要的事情，可最终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却是要自己打扫一下这里？

    这确实令人无语了，莫里子不明白他怎么想的，冒着被二当家怀疑的风险，编制了这么多故事，弄来一坛美酒，就是给自己打扫房间的谢礼。

    江北上看了看他无语的样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静地说道：“呵呵，前辈怎么了，方才我体内百日香发作，如今只能劳烦前辈了，若是前辈不愿意的话......”

    “行行行，雅剑既然把谢礼都给老夫准备好了，老夫岂有拒接之理？”莫里子瞪了他一眼，随即眉头一皱，无语地说道。

    “那北上就谢过前辈了！”江北上一边说着，心中不禁偷笑，堂堂坉土剑主莫里子，只怕这辈子还是头一次给别人打扫房间呢。

    莫里子拎起地上的这坛美酒，酒坛之中传来诱人的香气，却是令人生津，恨不得立马就痛饮几杯。

    不过，他还是忍住了，把这坛美酒拎到江北上面前，道：“雅剑亦是懂酒之人，既然如此，不知道雅剑可曾知道这是什么酒？”

    “嗯？”听得莫里子这么一说，江北上心中倒也颇为奇怪，这就香味极纯正，可谓是酒中极品，不过，他却不曾知道这究竟是什么。他摇摇头，淡淡地说道：“前辈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说实话，我却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酒。”

    “实不相瞒，这个味道老夫似曾相识，不过，却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了！”

    “呵呵，”江北上轻轻一笑，缓缓抬起苍白无力的脸庞，看向莫里子，笑道，“既然如此，等一会前辈打扫干净了，再坐下来慢慢品尝，细细回想吧！”

    莫里子看了看江北上面带微笑的脸庞，心中突然有些失落，这小子果然聪明绝顶，看来今天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给他打扫房间的命运了......

    “呼，好吧......”

    他缓缓转过身去，慢慢走近充满陈腐气息的屋子之内。

    “呵呵......”江北上轻轻摇头微笑，看着这道有些失落的身影缓缓走近房间之中。

    他坐在房间门前的青石板上，仍凭清风吹拂着，将身体散发出来的奇异的芳香吹响远方。

    离开江渚城也有一段时间了，也不知道如今江渚城究竟什么情况。竹翁究竟有没有把事情办妥，那个人究竟有没有因为摇光的事情而现身呢，当初星云阁阁主只说，自己到了江渚城找到他，当年的一切便都可以解开的......

    不过，想想也应该知道吧，十年前北斗七星杀与江湖各大门派的恩怨情仇，如今有了摇光的消息，不论真假，也定会前去查个明白的。

    风云变幻，江湖人纷纷前往江渚城，多年前的事情一一在浮现在人们眼前，当年的一场场腥风血雨......

    “哎......”

    江北上叹了叹气，事到如今，一切因自己而起，却没有办法由自己来解决了。体内的百日香，终于安分了下来，疼痛渐渐消减，身体慢慢苏缓过来。

    “百日时间吗？”他坚定地咬了咬牙，“无论如何，这场血雨腥风，都要由自己亲自来结束，无论如何，也要回到江渚城......”

    “嗯嗯......”

    不知道什么时候，江北上竟没有听见莫里子的脚步声。

    他轻轻一笑，却是淡定地说道：“前辈辛苦了，本是春意黯然，可这庭院之中，却已有深秋之意，前辈可否愿意坐下，与我对饮几杯？”

    “哈哈哈，能得到庐陵雅剑的邀请，实在是老夫的荣幸！”

    莫里子走到江北上面前，缓缓坐下，没想到，在他手中，竟然真的拿了两个酒碗。他把酒碗轻轻放在江北上面前，目光转到面前的这坛美酒之上，笑道：“听闻庐陵雅剑江北上，出口便成诗篇，老夫虽是鲁莽之人，但不知可否有机会一睹公子的风采？”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地举起酒坛，小心翼翼地倒满面前的两个酒碗，仿佛漏了一滴，都觉得非常可惜的样子。

    “这有何难，既然如此，那晚辈就献丑了！”

    说完，江北上小心地端起地上的美酒，闭上双眸深深地吮吸着这沁人心脾的香气。这瞬息之间，他脸上的痛苦，仿佛减弱了几分，单单是闻见这酒香，便是如此之陶醉。

    片刻之后，他小酌了一口。

    那紧闭着的双眸缓缓睁开，黯然与失色仿佛在这一瞬间渲染了春天的生机，这再一次变得深邃的目光看着前方萧条的庭院，轻声叹道：“秋风瑟瑟，半高枯木曳残英。瘦鸟听风，一声长啼清。　徐行微冷，彷徨到幽境。松不老，颜长青，寒潭秋水明。（《点绛唇》）”

    莫里子举着酒杯，却迟迟没有尝到一口美酒的滋味，想不到江北上说来就来，这短短几句，竟把眼前的凄凉庭院，写的如此清冷寂寥，听得人心中一寒。可最后一句，却在他的幽境之中，寻觅到了一株青葱的不老松，再把这悲凉的秋意，添了几分生机。

    不过，江北上这首词之中，好像藏着深意。

    说道这本是深春，却如此凄凉的庭院，说起来，不正和江北上现在的情况，貌离神合的吗？

    正直人生青年时候，意气风发，风华正茂，可却偏偏中了这洛琴宫的奇毒百日香，深受音蛊的蚕食，这其中悲凉之意，竟不比这庭院少几分。

    “雅剑放心吧，等这件事情结束了，我们立刻赶往洛琴宫，这么多年过去了，若是那个老家伙的话，说不定他想出了什么办法呢！”莫里子端着酒杯，坚定地看着江北上说道。

    他的词中尚有生机，可见他并没有放弃的啊......

    “老家伙？前辈说的是洛琴宫宫主，难道前辈认识他？”江北上又小酌了一口，听着莫里子的话，奇怪地问道。

    莫里子看了看江北上，不禁叹了一口气，此子聪颖，倒不如自己说出来，省得他多有猜疑。

    “不错，实不相瞒，年轻时候，老夫确实与司马宫主有些交情，不过，因为一些事情，我们此生再不会相见，若非这次情况特殊的话......”

    “我知道啊，”不料他话还没有说完，江北上缓缓放下酒碗，看着他莞尔一笑，道，“前辈若不是认识司马宫主，也不会对百日香之毒这么了解了，而且前辈之前希望借助雷盗大哥和五道观玄郢的力量帮助我，想来也是因为这样子吧！”

    此话一出口，莫里子完全目瞪口呆了，这些事情自己从未说过，可是眼前的青年男子，竟能猜测出这几分，实在不可思议。

    “前辈您不顾性命地帮助我，晚辈实在感激不尽，虽然我不知道前辈究竟为何如此，不过既然前辈不愿意说，北上自然不会追问的。”

    “原来你一直都觉得，老夫救你一命，绝不仅仅是江湖侠义吗？”莫里子铁青着脸，直视着江北上，冷声问道。

    江北上微微摇头，那深邃的眼瞳，仿佛能够将一切洞穿。

    “不是！”

    风轻轻地吹来，带走了酒碗里沁人心脾的香气。

    这个世界，仿佛在这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声与色。

    “呵，”莫里子轻轻一笑，僵硬的脸庞再次变得柔和起来，“雅剑可有什么打算？”

    江北上自然明白他在说什么，随即缓缓端起酒杯与莫里子酒杯齐平，看着莫里子点点头，道：“二当家说过，与雷盗大哥师弟一同被抓住的，还有一名女子，这名女子既然要被强迫与大当家在十五日后成亲，定然有很多人守卫着。前辈要做的，今夜弄清楚这名女子被关押在何处。这里深似宫殿，屋落众多，前辈定要小心谨慎。”

    “无妨，”莫里子笑了笑，淡淡回应道，“今夜武功可恢复到两成，应付这小角色，倒是搓搓有余的。”

    “既然如此，前辈一切小心。请！”

    说完，江北上端着酒碗，轻轻地碰了碰莫里子的酒碗，随即将碗中大半碗美酒一饮而尽。

    莫里子微微一笑，端着酒杯，也将碗里的美酒一饮而尽。

    终于如愿以偿了，这美酒的滋味，一饮而尽，果真喝的酣畅淋漓。美酒入肚，香气犹存。

    可就在这时，莫里子突然睁大了眼睛，眉头紧皱，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这坛美酒。

    “怎么，怎么可能......”他哽咽着说道。

    江北上轻轻抬起头来，看着莫里子奇怪的样子，要说这酒，却是算得上酒中极品，可是，也不至于如此震惊，莫非......

    “前辈方才说这美酒好像曾经品尝过，莫非现在想起来了？”江北上问道。

    “不错，”莫里子缓缓放下酒碗，可脸色却并不怎么好看，淡淡地说道，“老夫记起来了，这种美酒，叫做‘秋露’！”

    “呵，秋露，倒确实是个好名字，这美酒细细品尝，确有几分深秋韵味，口感香醇，好似秋天清晨的玉露琼浆。再品一口，又见见感觉秋高气爽，好一派空旷与凄凉，真的是酒中极品！”

    莫里子点点头，听方才江北上所言，好像又回到了十几年前，自己第一次和这种酒的时候的情形。

    “不过，老夫想要说的，却另有其事！”

    “哦？”江北上轻轻一笑，道，“前辈有什么话，便直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