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晖今夜必然出现。一笔阁 www.yibige.com
这一点,宇文孤悬知道,赵无安知道,东方连漠自然也知道。
因为只有在大会的第一天现身参选的人,才有资格竞选武林盟主。解晖处心积虑,把整座中原武林召来这座蜀中锦官城,目的已显而易见,就是想让黑云会正式走上台面来,实现他多年来的计划。
一直以来,在武林正道的风评之中,黑云会都是恨不得诛之的对象。虽说众人心中究竟如何作想不好评判,但毕竟黑道魁首的身份是摆明了的,解晖想要争这武林盟主,本身难度就不小。
可他一定会来。既然他要来,就一定会做好万全的准备。
抹黑或揭发,不论东方连漠究竟做了哪些没做哪些,解晖要的只是一个明面上说得过去的理由。
所以他究竟说了什么,其实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说了多久。
他泼在东方连漠身上那些污水,会花他多少工夫去清洗,会动摇多少不明真相的局外人。
解晖只需要这样一个理由就够了。
东方连漠却需要付出更多的时间来自证清白。
但在自证清白之前,其实有一件事,是东方连漠更值得去做的,也是宇文孤悬必须要去做的。
既然解晖今夜必然出现在这里。
那么结果就也只剩下一个。
赌上一切。
不计较任何后果,不择手段,也一定要在此地诛杀解晖。
不成功,便成仁。
时辰到,锋刃一触即发。
那道凌厉身影跃上台子,挥出手中锋刃时,离解晖不过三尺之遥。
势如风雷。
但每个人心里都清楚得很,解晖身后那团汹涌的黑云,绝非等闲之辈。这名来势汹汹的刺客,也多半会身死而终。
砰!
甚至都没有人看清是谁出的手,更不会知道是用了什么方法,什么招式。
那名刺客的身体便骤然倒飞到了三丈之外,而后爆为一团血雾,短匕当啷一声,掉在了满桌菜肴之中。
被血雾淋了满头的一桌座客,皆神情骇然,全身僵硬。
假东方连漠神色微微一变。
这名不知从何而来的刺客的出现,将他原本的计划打断了,也令他重新审视了一般当下的情况。
原本的打算,是他以武林大会武斗切磋的规矩,和解晖的手下过上两招,而后直接宣布闭幕,将时间拖到第二日,任务便算完成。
可事到如今,解晖明显不打算遵循切磋的规矩了。
敢在台子上对他出手的,便是死。
即使是假东方连漠,终究不是正主,也没有厉害到自恃能在与黑云会顶尖高手的死斗中全身而退。要如何拖过这一晚,一下子分外棘手。
然而实际上,也没有人要继续询问他的意见。
一道更为狂傲的气势,从台子下端蔓延了上来,气机汹涌。
假东方连漠不明所以地皱起了眉头,解晖则神色如常。
客栈天台之上,诸南盏眉头紧锁。
饥肠辘辘的苏青荷也早没了进食的心思,纵然满身疲累,却仍是紧紧盯着台子上的风吹草动,不敢移开目光。
“我说错了。”诸南盏忽然道。
胡不喜疑惑地望着她。
“观气之眼看得到的是气机,但在这样气盛如潮的会场上,刻意掩盖气机的人,就如披着黑衣走在夜里的人。他若手不持烛,被看漏的可能性的确很大。”
胡不喜怔怔道:“你的意思是……”
诸南盏眸色一暗,说不上是担忧还是不解。
“有很多人在这个会场里。”
段桃鲤愣了愣,“对啊,肯定有很多人嘛。”
诸南盏深深吸了口气。
“很多的,死士。”
段桃鲤为之一愣。尽管阅历尚浅,但身为瓦兰公主,她总不需要诸南盏来解释死士是什么意思。
虽说都讲求一击必中,但他们与一般的刺客,又有些许的不同。
刺客若是一击不中,当即便走,则尚有全身而退的可能。
但死士若是一击不中,却会继续向前,继续出击,以命换命,直到拼一个玉石俱焚。
他们本就是一心冲着死而去的,若是不死,岂非顺遂不了心愿?
整座高台,当着上千双眼睛,几乎被整个翻了过来。
先是台板轰然碎裂,而后便有十几道身影自破碎的台板下跃出,汹涌气机堆叠如潮,将台座扯得摇摇欲坠。本以为坚固无比的砖石支架也在一瞬折断,半座台子向天空扬起。
站在台子正中央的解晖,也因此而站立不稳,差些跌摔下台去,幸得身后人急忙将其扶住。
虽然没有从台子上摔出去,但这位恶贯满盈的黑云会舵主,却也彻底暴露在了十几名死士投下的阴影中。
月影迷乱。
一缕悠长的气机,由遥遥深处激射而来,看似柔软无物,却又力断金铁。
段桃鲤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般大手笔——”
解晖死死皱了眉头,冷言道:“给我杀。”
那名先前一掌打塌了台子的黑衣人弯下身,将解晖捞到了自己肩上,同时一抬眸,周身散发出生人勿近的绝寒气劲。
他生得虎背熊腰,高近九尺,便如一只硕大的狗熊,稳稳站在破碎的高台正中央,连衣角都没有晃一下。
余下的扈从则瞬息听令,一动皆动,向四面散了开去。
阴寒气息遍布整座高台。
造叶死士,虽是历经无数凶残磨炼,万里挑一的绝对精锐,但能作为解晖扈从,跻身黑云会甲字的,又怎会是等闲之辈。
境界的差距毕竟摆在那里,这些视死如归的刺杀者在他们看来,也不过就是送到刀下的白菜罢了。
一人黑袍裹身,影子却枯瘦如柴,跃入空中的速度如闪电般迅捷。那双袍子底下也无任何利器,仅有一对骨节嶙峋的手,手指奇长。
他一人拦下扑上前来的两道影子,双手一探一抓,便同时掐住了那两人的脖子。
经过无数训练的死士,在突进的速度上已是登峰造极,却一下便被此人捏住了喉咙。
修长的手指直接缚住了整圈脖颈,指甲深深嵌入血肉。
黑袍人丝毫没有手下留情,双掌捏紧成拳,眼底浮现残酷笑意。
只听“咯噔”两声,夜空中跳起两样漆黑物什。
那两人手中紧握着的兵刃,也在一时落地,金铁叮当震响,似在替那无力垂下的肢体诉说不平。
那两样漆黑的物什也随即滚落到了破碎的高台上,留下一路殷红血迹。
他竟只用双手,便在瞬息之间摘去了两人的头颅。
在看台边上站着的假东方连漠霎时冷汗流了满身。
那二人的身形步法已然迅捷至极,在空中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奇袭的角度也相当具有威胁,却不知怎地被那黑袍人毫无阻碍地躲过了。
不但如此,还被轻而易举抹了脖子。
若是自己上场,只怕在这黑袍人面前,也决计撑不过一招。
令他稍微有些庆幸的是,除了这黑袍人相当强势之外,其余的黑云会甲字,似乎都与那些死士战得不相上下。
或许是由于奇袭起到了效果,甲字们虽然第一时间便在解晖身侧围了一圈,令他不至被瞬息击杀,但那些死士也绝非不懂变通之辈,伤不到解晖,他们便在一瞬改变了目标,剧毒的刀剑纷纷往那些甲字身上招呼了过去。
境界毕竟大多是内力的差别,纵然黑云会在境界上更胜一筹,这些发动突袭的造叶死士,也大多都有二到三品的实力。强行突破,虽然困难,却也并非不可能。
短短三五步的距离,护体真气尚来不及完全生成,他们却能以身为剑,前赴后继地扑赶上来,如猛虎般撕裂了黑云会的防御。
境界的压制,在这一刻被缩短到最低。
护体真气不复存在,攒聚的气劲也不可能来得及输出身外。在几乎倾覆的高台上最后一点狭小空间中,黑云会甲字与造叶死士们之间,是赤裸裸地针锋相对。
挥出的刀,以盾相抗;反刺的匕,挥剑而阻。
从外看上去,只是短短几息的时间,被死士们破坏的高台也尚未完全倾塌。
但这几息之间所发生的事,已远远不足以用眼花缭乱来形容。
每一合都是死斗,每一招都是绝杀。没能杀死对手的人立刻就会被别人杀死,杀死了对手的人亦没有任何喘息之机,就要举起钢刀继续去杀下一个。
几息光景,逼杀而来的造叶死士已死绝了一大半,解晖身侧一圈人墙也倒下去三四人。
无名楼阁中,檀香已悠悠燃尽。
宇文孤悬掀开茶盖。盏中茶亦已尽凉。
这是最扣人心弦的一刻,不知怎地,他的心却前所未有地宁静。
围绕着解晖的人墙逐渐稀疏下去,却远远未到崩溃的地步。
这样才对,光凭这样的袭击,是根本不可能伤到解晖的。
要想杀死他,还需要用更残酷的手段,更凶狠的死士,更令人绝望的莽攻。
看似鲁莽,却是精心谋算过上千遍,最为稳妥的一条计策。
在他看来是稳妥,但换种说法,亦是恶毒。
高台之上,造叶的死士一个接一个倒下,战况越来越清晰。
然而,就在厮杀声近乎绝迹之时。
扛着解晖的黑衣人脚下那一块木板,却在顷刻碎裂。
一名死士满身浸油,手持炽热火把,狂吼着破地而出。
一如破笼的困兽。
又似舍身的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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