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须忽得笑了起来,他凝视着案前的数百张图纸,自嘲摇摇头。伏魔府 m.fumofu.com
“这东西……”
他捻起一张纸,目光落在巨大的轮盘上。
笼罩在香雾和宝光中的天人、穿着布衣的寻常男女、象征大破灭与大毁减的阿修
罗、鸟兽虫鱼、面目模糊的痛苦众生和大腹便便的恶鬼。
轮盘上的六道众生形态各异,有嗔怒,有喜乐,有安详,有慈悲……
隐隐看去,那组成六道众生形态的,是一个又一个,蝌蚪状的细小文字。
它们按照古怪的姿势排列、组成,时不时,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游动。
随着密文游动,六道轮上,众生的模样也不停变换,天众变化为人众,饿鬼众变成修罗众,忿怒化为喜悦,怨憎转作平静。
“叶婉死后,我找了几百年的幽池。”
看着图纸上转动的六道众生,然须目光复杂
“几百年了,方丈和神足也替我出了不少力,终究,还是无果。”
“既然陵泉的奇遇是幽池,为何这图上的,却是六道轮模样?”
白术试探开口“幽池和图上绘着的六道轮,有何关联?”
“陵泉早在死前,就把这图纸散遍了北卫。”
然须道
“我用秘法搜罗陵泉元神时,见到了几个齐天高的模糊身影,他们手持的,便是六道轮模样。在陵泉记忆里,这是最清晰的一幕。”
“一个疯子,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然须叹息一声“事到临头,我杀了陵泉,却并无什么快感。”
白术一时默然,也没有再开口。
“传闻在幽池深处,有六道轮的痕迹。”
突然,有人轻声开口。
白术回身看去,那个被自己救下的炬龙卫以手托腮,声音从厚重面甲下传来。
“参透这张纸,就能找到幽池的所在,幽池底,六道轮的雏形就在其中。”
幽池……
白术望向那沓纸张,心头微微一动。
“哪来的胡言乱语?”
然须哂笑一声
“多少人仙圣主,参详这张图纸,都一无所得,就连神足那等人物,都没有头绪,什么六道轮?都是小儿辈的妄言!”
玄空费力伸长腿,它挠了挠脖子,目光满是狐疑。
“第三境的修为,又杀了八品金刚。”
然须注目白术,沉吟了片刻,道
“你先进炬龙卫,暂予你一个正五品的折冲都尉,去三府的张灯那儿,待时日长了,再行升迁。”
大郑制度,是以大都督总领诸卫。
在炬龙卫中,共有七府,每府的长官,都是第四境金刚修为。
折冲都尉官职虽低,仅是正五品,但在炬龙卫中,只在大都督和七府长官之下。
炬龙卫分立七府,府下又设营,营下有队,设队正,队下为伙,设伙长。
每营下辖五队,每队下领三伙,每伙各有五位伙长,各领十丁。
一伙五十人,一队便是一百五十,但各府的营数却不一。
三府的张灯,共领有二营之数,他这个折冲都尉只在张灯之下,总制二营。
转瞬,白术便已一介白身,跃而成为大郑朝的正五品武将,节制千余精兵强将。
炬龙卫,是大郑朝开国至今的一支劲旅,即便被金刚寺接管,沦为私兵,这个事实也从未变过。
能被选拔进卫军的,最低,也是初成练窍的修为。
千余练窍境武夫,还不算上阳符境的将领,这样一支军伍,足以横扫边郡的大多宗派、世家了!
在结成阵势的情况下,便是四境金刚者,也能稍作抵御了。
“都是虚名罢了,迟早,我坐下的位置,是要让给你的。”
看着白术忍不住神往的面色,然须不自觉笑了笑
“军中杂事,自有各营长官和你手下两位果毅都尉处置,安心修行便是,武道才是正途!”
“明白了。”白术长揖及地“多谢大都督栽培!”
“你修行婆稚观想法,如今身处两军沙场之中,正是修行观想法的宝地,不可错过。”
然须继续开口“待你修行到第五境,我便向国主请辞,由你来接位。”
“可军功一事?”
白术微微皱眉“纵然杀了姜药师,我依旧还是难以服众,府中若有不服气的,该行肃杀还是怀柔?”
“慈不掌兵,有不服的,一剑杀了就是。”
然须摇头“这是我的任命,想来也不会有人敢违逆,你操心太过了。”
在白术肩头的玄空忽得瞪大鼠眼,如梦初醒,他躬起背脊,在脑袋在白术衣领蹭了蹭,一脸兴奋难安。
“大老爷,你吃上官粮了?”土拨鼠用心音小声开口。
“干你屁事?”
“升官发财死老婆,大老爷你一下就中了俩!”土拨鼠焦躁难安“大都督,大都督的坐骑,我回家都能吹一波!”
“你是个锤子坐骑?我骑老鼠?”
长揖及地的白术嘴角抽搐,他肩头劲力喷涂,正手舞足蹈的玄空突然一阵抽搐,旋即如秤砣般,一头栽倒。
“你想必也乏了,先下去休息吧。”
然须把一切看在眼里,却只是笑了笑
“先下去吧,我明日再见你。”
“那……”白术再度躬身行礼“弟子先行告退了。”
揭开营帐,自有两个侍立的甲士早早等候在外,见白术走出来,他们先行了一礼,随即领着白术朝远处走去。
一路上旌旗飘摇,营帐林立,来往者皆是衣甲鲜明,军容整肃。
无数道鼎沸的血气化作天柱,镇压四野,令白术心头都微微一沉。
连绵的气机像网,锁住了每一寸虚空方位,任何细微的腾挪变化,在网中都被千百倍的放大。
“在军中,就把发蓄起来吧。”
在白术四顾时,耳畔传来然须的声音。
白术楞了楞,下意识点了点头。
在一众甲士错愕的目光里,少年僧人一步跨出,忽得,就生出满头青丝。
他骈指点在眉心,微微昂起头,在一片静默声中,安静了半响。
“走吧。”
半响,长着妖冶金瞳的少年人拂开眼前的长发,轻声笑了笑。
在他肩头,那只土拨鼠模样的小兽目瞪口呆。
小兽忽得人立而起,站在少年人的肩头,嘴里发出尖利的啊啊啊啊啊啊声。
营帐里。
烛光下的然须眯起眼,良久,他也轻声笑了笑。
“你觉得他如何?”然须看向一旁,那个被白术救下的炬龙卫,开口问道。
“好看。”
“没了?”
“没了。”
“神足很看重他,他向来寡言少语,但为了此子,神足还特意与我谈了足足两日。”然须收回目光,道“大都督的位置,注定是虚明的。”
“那与我有什么关系?”
“我兵解后,有他照拂你,我也能闭目了。”然须叹了口气,温声开口“你可愿意?”
“你凭什么管教我?”回应他的,却只是一道嘲讽的冷声。
“我养你这么多年。”然须面色不改“凭什么不能管教你?”